那是一方笔洗，通体翠绿，水头十足，雕的是双龙戏珠。
龙身盘曲，鳞甲毕现，龙口大张，工艺精湛绝伦。
“文小姐您看，”
金老板的语气充满了炫耀和得意。
“明朝永乐年间的宫廷造办处出品，翡翠双龙戏珠笔洗！您瞧瞧这料子，这水头，这雕工，尤其是这沁色，自然醇厚，简直是鬼斧神工！”
金老板滔滔不绝，把这件笔洗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文潇潇也看得有些入神。
她虽然对古玩鉴定不算顶尖高手，但耳濡目染，眼力还是有的。
这件笔洗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堪称完美。
就在这时，她身旁的任秋忽然极轻地“嗤”了一声。
金老板的话音戛然而止。
文潇潇也回过神，疑惑地看向任秋。
任秋盯着那件笔洗，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凑到文潇潇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这东西不对劲。”
文潇潇愣住，“什么不对劲？”
她压低声音反问，“聚宝阁可是老字号，金老板从不卖假货。”
这是圈子里的共识，也是她敢拉着任秋进来的底气。
任秋的目光依旧锁定在那件翡翠笔洗上。
“东西是真的，但不是明朝的。”
话音刚落，文潇潇还没来得及消化，一旁的金老板脸色已经变了。
他那张堆满笑容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这位小兄弟，”
金老板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是假的，总得拿出点说法吧？”
文潇潇有些尴尬，她没想到任秋会这么直接。
“金老板，他……”
“明朝翡翠，要么是匠人从原石上直接取材，保留天然的色根分布，要么就是用小块翡翠拼接，行话叫‘随材就形’。”
任秋根本没理会文潇潇的暗示。
“你这件，通体一色，绿得均匀得像一汪油彩，没有半点色根过渡，这是现代B+C货的处理手法，再看这雕工，龙鳞翻起的角度，龙爪的弧度，用的都是现代高速机雕的利落线条，匠气十足，哪有半分明代手工雕刻的圆润古拙？”
他顿了顿，最后看向那所谓的“沁色”。
“至于这沁色，更简单了，用强酸泡过，再拿染料高温焗色，看着唬人，其实就是一层浮在表面的皮，不信，你拿强光手电从底部打光，看看里面是不是浑浊一片，没有半点玉石的通透感。”
一番话说完，全场死寂。
金老板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
他没想到这个穿着一身运动服，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年轻人。
居然能把道道说得这么清楚！
更让他惊骇的是，对方说的竟然分毫不差！
这件东西的来路确实有问题，他贪便宜从一个南边来的贩子手里收的。
对方也暗示过是“开门新”的物件。
但他仗着东西做得实在精美，外行人根本看不出破绽。
就当成真品来吹嘘，反正只是摆着撑门面，又不真卖。
谁能想到，今天会碰上一个硬茬子！
文潇潇的表情更是精彩。
任秋说的那些术语，什么色根、机雕、B+C货，她听得一知半解。
但她能看懂金老板的脸色，那绝对不是被冤枉的愤怒。
爷爷说他能一眼断玉……原来不是夸张！
“你……你胡说八道！”
金老板恼羞成怒，指着任秋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算个什么东西！穿得人模狗样，跑我这来装大半蒜！”
“文小姐，您可别被这种人给骗了！他就是个想在您面前出风头的乡巴佬！没见过好东西，就只会在这信口雌黄！”
“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这事没完！”
金老板这是打算彻底撕破脸，用声音大来掩盖心虚。
面对他的咆哮，以及周围人投来的各式各样的目光。
文潇潇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
她看向任秋，既有被他展露的本事惊到，又对他惹出的麻烦感到头疼。
任秋迎上金老板色厉内荏的目光，又看了看文潇潇脸上那副“看你怎么办”的表情。
“证明？”
他向前走了一步，直面气急败坏的金老板。
“很简单。”
“敢不敢让我当场证明？”
他的声音清晰有力，压过了金老板的叫嚣。
“就用我刚才说的方法，如果是我看走了眼，这件笔洗价值多少，我照价赔偿，再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磕头认错。”
“可如果……”
“如果它真是个赝品，你，敢不敢当场把它砸了？”
砸了？
当场砸了这件他花了几万块收来的“镇店之宝”？
周围的看客们瞬间炸开了锅，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我靠，玩这么大？”
“这小伙子是真有底气啊，要么是神仙，要么是疯子！”
“金老板这下难办了，答应吧，万一是假的，脸就丢光了；不答应吧，那不就是心虚了？”
一道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金老板身上，灼得他皮肤生疼。
他能感觉到，文潇潇那审视的视线也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一丝冰冷的质询。
金老板的喉结上下滚动，汗珠从额角渗出，顺着他肥硕的脸颊滑落。
他很想指着任秋的鼻子骂他是个穷鬼，赔得起吗？
可这话他说不出口。
任秋那句“照价赔偿”，直接堵死了他所有退路。
他自己吹嘘这笔洗价值百万，如果任秋看走眼，那任秋就要赔一百万。
可如果他自己不敢赌，就等于当众承认，自己这百万的宝贝，连让一个穷小子赔偿的底气都没有。
“好！”
金老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面部肌肉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剧烈抽搐。
“小子，这可是你自找的！”
“今天你要是拿不出证据，别说赔钱，老子要你一只手！”
他放出狠话，试图挽回一点颜面，但在众人听来，只觉得色厉内荏。
任秋根本没理会他的威胁，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转头看向文潇潇，伸出手。
“手机借我用一下。”
文潇潇愣了一下，看着他摊开的手掌。
她心里五味杂陈，迟疑了半秒，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任秋接过手机，熟练地划开屏幕，打开手电筒功能。
一道刺目的光柱射出。
全场的喧嚣瞬间静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伸长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