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阎嵩的加密信息终于姗姗来迟。
任秋打开邮件,里面是一份经过层层加密的分析报告。
报告的开头,就是那枚小四方的高清三维模型。
“你提供的信物,纹路结构属于一种失传的锁机扣,我在镇武司的甲级密档中,找到了唯一一条相关记录。”
“记录来自镇武司成立之初,由第一代司长亲手封存。档案代号:天机。”
“天机,一个活跃于前朝末年的传承,他们不修古武,不炼丹药,而是专精于一种被称为命理的力量,他们能通过卜算、堪舆、阵法,窥探甚至扭曲一个人的命运轨迹,擅长命理刺杀,杀人于无形。”
看到这里,任秋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阎嵩的报告还在继续:
“画影所追寻的‘秩序传承’,极有可能就是‘天机’的死敌。”
任秋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大脑飞速运转。
王家只是一个引子,秩序与天机。
一个要万物归于恒定,一个要拨弄命运之弦。
画影是秩序的人,而自己打伤了天机的人,手里还握着对方的信物。
任秋消化完阎嵩邮件中的惊人信息。
深刻意识到自己已卷入两大组织的博弈中。
不过很快任秋突然想到了一个他几乎快要忘记的事情。
药材!
他猛地从地毯上站起,动作之快,甚至带起了一阵微风。
度羽老头!
那个藏在老街里,脾气比药材还古怪的老家伙。
一个星期,这是当初说好的期限。
任秋掰着手指一算,心脏猛地一沉。
从王家那场血战到现在,不多不少,正好过去了八天。
他迟了一天!
操!
任秋暗骂一声,额头瞬间冒出细密的汗珠。
别人的约定,迟到一天或许只是赔个不是的事。
但度羽老头不一样。
任秋至今还记得那老家伙那句过时不候,药材喂狗的警告。
那不是玩笑话。
没有那些珍稀药材,固脉丹就炼不成。
固脉丹炼不成,他的经脉就无法承受燃血秘法的霸道冲击。
无法修炼燃血,面对天机这种能操弄命运的诡异传承,自己拿什么去拼?
靠头铁吗?
秩序,天机,这些庞然大物随便漏一点力量,就足以将他碾成齑粉。
不行,必须马上去!
任秋再也坐不住了。
他迅速套上一件外套,戴上鸭舌帽和口罩。
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作为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虽然被镇武司秘密保护起来。
但谁也无法保证“天机”没有别的眼线。
他匆匆走出安全屋,夜色如墨,冰冷的空气让他混乱的大脑稍稍清醒。
任秋站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文昌路老街。”
车辆汇入城市的车流,任秋靠在后座上。
想从度羽手里拿到东西,常规的办法肯定行不通。
迟到是事实,狡辩只会让他更反感。
唯一的办法,或许就是坦诚。
道歉肯定要,但怎么说,用什么态度,至关重要。
车辆在老街街口停下。
任秋付了钱,推门下车。
与海城的繁华不同,这里仿佛被时间遗忘。
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侧是低矮的木质建筑,挂着褪色的招牌。
已经是深夜,街上空无一人。
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凭着记忆,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
巷子尽头,就是那座老楼,虽然关门了,但是任秋明白,里面是有人的。
任秋站在门前,犹豫了片刻,才抬手,轻轻叩响了木门。
“咚,咚咚。”
没有回应。
任秋不死心,加重了力道,又敲了几下。
“咚!咚!咚!”
这一次,屋里终于有了动静。
不是开门声,而是一阵含混不清的咒骂。
任秋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足足一分多钟,那扇紧闭的木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
一颗乱糟糟的头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花白的头发像是鸡窝,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一双极度不爽的眼睛。
“谁啊?大半夜的,奔丧吗?”
度羽老头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
任秋连忙摘下口罩,压低帽檐,挤出一个谦卑的笑容。
“度老,是我,任秋。”
度羽眯着眼睛,凑近了些,似乎是想把他看清楚。
“任秋?哦……想起来了,陈山那孙子的徒弟,那个要炼破丹的小子。”
他上下打量了任秋一眼,眼神在任秋身上几个曾经的伤处若有若无地扫过。
“看你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命挺硬啊。”
任秋心里咯噔一下。
“侥幸,侥幸。”
“度老,实在抱歉,之前受了点伤,耽搁了,今天才缓过来。”
“受伤?”
度羽嗤笑一声,拉开了门,转身往里走,并没有邀请任秋进去的意思。
“现在的小年轻,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打杀杀,早晚把小命玩完。”
他压根没提药材的事,也没提任秋迟到的事。
这让任秋心里更加没底,他跟在度羽身后踏进店里。
屋内没有开灯,只有后堂漏出一点微弱的光。
空气里的药味比外面浓郁百倍,到处都堆满了各种药材和瓶瓶罐罐,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度羽走到一张倒了半边腿的桌子旁坐下。
随手拿起一个酒葫芦,灌了一口。
“说吧,什么事?”
“度老,”任秋硬着头皮开口,“晚辈是为药材而来。”
“药材?”
度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什么药材?我跟你说过有药材吗?”
“度老,您看……”任秋急了,可又不敢发作,“您说过的,一个星期,我……”
“我说的是,一个星期,你来拿。”
度羽打断他,慢悠悠地说道:“可现在几天了?八天。过时了。”
说完,他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
任秋站在原地,盯着度羽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忽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老头的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在耍我!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任秋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一言不发的走到一个堆满药材的角落,开始动手整理。
动作不快,但很稳,很认真。
度羽在旁边看着,没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喝酒。
但喝酒的频率明显慢了下来。
任秋整理了大概十几分钟,将那个角落收拾得井井有条。
然后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着度羽,深深鞠了一躬。
“度老,晚辈迟到,是晚辈的错,不敢奢求您原谅。”
“药材您不愿意给,晚辈也认了。”
“这些活,就当是给您赔罪。晚辈告辞。”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板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度羽懒洋洋的声音。
“站住。”
任秋的脚步顿住了,后背绷得笔直。
“急什么?活还没干完呢。”
任秋缓缓转过身,看到度羽正用下巴指了指后堂的方向。
“后院那口井,前两天掉进去一只死耗子,你去,给我捞出来,再把井水打干,重新刷一遍。”
“刷干净了,我们再谈药材的事。”
任秋笑了,只要还谈,就有希望。
“好。”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走向后堂。
后院不大,中间果然有一口老旧的石井。
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从井口飘出,令人作呕。
任秋找到水桶和绳子,没有任何嫌弃,直接开始打捞。
度羽就靠在后堂的门框上。
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任秋在月光下忙碌的背影,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这小子,身上沾的因果,可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