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听到阑时的话，神色一变，挣扎着想起来，“多谢姑娘好意，奴婢没事，姑娘放奴婢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阑时扣住她的手腕，“哎，今日本就是我害各位受累，自然是要赔罪的，你看你脸色这么差，若不好好给你补补，不光我过意不去，连言大人都会愧疚的。”
她皮笑肉不笑，语气温柔得跟真的似的。
丫鬟的脸彻底没了血色，阑时起身，让旁边一个黑衣人过来扶着她。说是扶着，基本上就是把人抓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端着碗过来，碗里褐色的药汤中漂着一根血须子。
药碗递到丫鬟嘴边，那小姑娘神色已经现了惊慌，“这……这是什么？”
“补药啊，这药叫血须子，很名贵的。你喝完了，我就让人送你回房间休息。”
“我……我真的不用了，我已经没事了。”
阑时看着她，“小姑娘，我专门让人给你熬的补品，你这是不给我面子吗？”
“我……”丫鬟缩成个鹌鹑。
“还是说，你觉得这个药有毒啊？”阑时说着自己拿过碗喝了一口，又递回到丫鬟嘴边，“你看，没毒，请吧。”
丫鬟接过去，目光怔怔的盯着那碗药，却还是不肯下口。
阑时的眼神慢慢转阴，似乎随时要发火。老管家赶紧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对丫鬟道：“月儿啊，你就喝了吧，这位姑娘都亲自尝过了，你还有什么不能喝的？”
其他仆从也跟着应和：“就是啊，这点事都不懂。”
“你可别拖累我们啊……”
丫鬟看看他们，又看看阑时，眼眶微红。然后，她深深吸了几口气，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阑时点点头，“你生病时因为身子太弱，一会儿喝完药，让我手下带着你出去跑两圈，就当强健筋骨了。”
“啪！”丫鬟手一抖，空碗掉在地上，随之一道落地的还有她一双膝盖。
她紧绷了一上午的弦儿终于断了。
“姑娘饶命……”
阑时笑了，蹲下来对着她慌措的脸，“承认啦？”
“我……”
“月儿是吧？”阑时凑近她一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道：“其实你就算出去跑几圈也不会有事，因为你们一开始喝的茶根本不是踏春秋。”
丫鬟单薄的身躯抖了一下，呆呆看着她，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后悔，她眼睛一眨不眨，眼泪却一个劲儿的往外冒，泉眼似的。
阑时伸手拍拍她，“行啦，这里人太多，你跟我走吧。”
阑时站起身，命左右将那丫鬟带走。丫鬟似乎还没缓过神来，橡根冒着水儿的木头，直愣愣的被人一左一右架走了。
老管家已经完全懵了，“姑娘，月儿她……”
阑时和善的朝他一笑，“老人家，不该问的别问。”
“那……我们还要继续等言大人来吗？”
“哦，言大人啊，他说他不来了，这一切交给我就行。”
“啊？他……”
“老人家，我看您站了半天也累坏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晚些时候我就把阮氏夫人送回来。”
她轻轻挥手，院子周围一圈的黑衣人齐刷刷跃上院墙，转瞬没了踪影。
阑时跟那几个彪形大汉出了门，留下一院子惊魂未定的仆从们……
阮氏睁眼的时候，面前站着两个人，一个年轻男子，看着有些面生，另一个她认识，正是醉袖居那位吴姑娘。
那二人正并肩站着看她。
“吴姑娘”撞了一下旁边的年轻人，“你这药可以啊，说睡几个时辰就是几个时辰。”
年轻人笑容里带着一点小得意，“小事，不足挂齿。”
他转身倒了杯水递给阑时，“给她喝杯水，我先出去了，你们聊。”
他说完，一阵风似的出门去了。
阮织烟慢慢坐起来，“这是哪儿？”
“醉袖居，给你开了个天字间，不要钱的。”
“我为何会在这儿？”
阑时把水递给她，“我把你绑来的。”
“你……”阮织烟捏着水杯，突然神色一动，“你去我家抓人了？”
“月儿……你怀疑的人是月儿吧？”
阮织烟的手微微一抖，“你比我想象的还聪明……”
她喝了口水，神色冷静下来，“我已经答应了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你又何必要自己动手?”
“我这人天生就不信任别人，想来想去，还是自己把事办了最踏实，正好阮小姐也不用再辗转反侧了，我对你不错吧？”
“就只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
阮织烟苦笑，“我还以为是谢公子不想欠我的人情，才出了这个主意，是我多虑了。”
倒也没多虑，的确是他的主意……
阑时想了想，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笑了，“无论是何原因，眼下你府上的内鬼已经揪出，以后便可安生了。”
“安生……”阮氏的笑容愈发苦涩，“十年前我舍却谢家的婚事，就是怕不安生，后来崔琼身患隐疾，我却始终隐忍，也是怕不安生，可如今你看我，还剩下什么了？我这半辈子都在自保，到最后，真的就只剩自保了。”
“姐姐何必妄自菲薄？女子能保住自身，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可我大概终其一生都会困在这两个字里……”
“无妨，姐姐若有一日不想要安生了，尽管来找我，我别的不会，论起胡作非为我可是行家。”
阮织烟笑容里的苦味淡去了一些，一双凤目盯着阑时，突然说：“月儿平日里做的是浆洗熨烫的活计，崔琼闭门不出那几日，除了采买小厮，便只有布行的姑娘来过，与她接触之人正是月儿。我不知道这条线索有没有用，但你可以试着查一查。”
“哪家布行？”
“离我家不远，廖记。”
阑时心里莫名一紧，这可有点巧啊……
她谢过阮织烟，推门出去。一转身，又摸开旁边暗门的机关，露出一个暗窥的小隔间。
昏暗的小隔间里，一个瘦高的影子慢慢走出来，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似乎被外面的光晃了眼，眼睛眯得愈发细了。
正是谢幽。
没等阑时开口，他先问道：“你们家每幅画后面都有机关吗？”
阑时关上暗门，“也有几幅画不是，贵的那几幅，我哥舍不得动手脚……”
谢幽似乎笑了一下，二人并肩下楼往后院走，谢幽不再追问那些画的事，直入正题：“崔夫人方才提到的廖记……”
“廖记那边恐怕要你来安排人手了。”
“怎么了？”
“我哥他……跟廖记的掌柜……就是你昨晚听到的那个宁儿，你懂了吧？”
谢幽点头，“如此，我让路阔去查。不过……”
正说着，邱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姑娘，您安排去查药铺的人都回来了。”
阑时眼睛一亮，“查到什么了？”
邱延没说话，飞快的瞄了谢幽一眼。
阑时暗自叹气，她这位师兄，细心是真细心，呆板也是真呆板，不愧是那位古怪的覃先生教出来的。
无奈，她只好又一次嘱咐道：“但讲无妨，只要和这个案子有关的线索，我能知道的，谢公子都能知道。”
邱延点头，利落的说道：“京城共二十七家药铺，十二家医馆，除了陈记，还发现了三家在卖血须子。分别是东城的松柏堂，西城的春回药铺，南城的橘井斋。”
阑时：“陈记在北城……一味药而已，安排得还挺有章法。”
谢幽问邱延：“可有打听到以往都是什么人去买过血须子？”
“只打听到了两个，一个是位老婆婆，还有一个是年轻女子。”
阑时皱了眉，“怎么都是女子？去陈记买药的也是个小姑娘……”
谢幽：“不仅如此，廖记的掌柜也是女子，还有今天查到的崔家丫鬟，当初给程家送菜的婆婆……这已经不是巧合可以解释的了。”
阑时的心跳都快了起来，“这么多人，总不会都和案子有牵扯吧？”
谢幽的神情也严肃起来，“如果都有牵扯，她们之间，又是何关系？”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向阑时：“我想验证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何事？”
谢幽犹豫一下，看向旁边的邱延。
风水轮流转，邱延尴尬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谢幽立刻开口，“我想请你找到玉琵琶的尸体。”
他声音压得很低，显得神神秘秘的，阑时被他闹得更紧张起来，“玉琵琶？她是自杀，应该不用验尸吧？”
“的确不用，但她的案子毕竟还没结，尸体应该还在御京司，不在验尸间，而在殓房。”
阑时点头，“行，我今儿晚上就去偷。”
“这次不用偷，你只需要看一看她的尸体。”
“看什么？”
谢幽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犹豫片刻后，他凑近阑时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