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烧了……
这个答案让阑时有些意外,“这天底下竟真有这样的人……”
吴钊笑,“可说呢,一开始我也不太信,以为藏着什么别的阴谋,我千防万防,后来发现,是真烧啊……”
“你见过他吗?”
吴钊摇头,“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以真面目示人的,不过那人每次都派手下过来,手下带着面具,看身形是个年轻人,但声音比我都老,估计是装的……我让几个轻功好的偷偷跟过,但每次都跟丢。后来我想,算了,有人愿意出钱,我也能从中捞一笔,也算干了件好事儿,何苦非要知道他是谁呢?”
“你这些话我信,但言则未必会信,大爹爹今日冒险传信,必然是御京司查踏春秋的时候查到了和你有关的线索,我看你还是听他的话,先躲躲吧。”
吴钊倒是一向听劝,“行,躲就躲。”
阑时总算稍微放下心,这才想起问他:“你来程家做什么?”
“我今天收茶的时候找机会瞄了一眼对方的账本,看到有个叫程瑾的买过,我心说这人我知道啊,堂堂御京司官差,居然在黑市买这玩意儿,肯定有问题!我就想着过来看看,万一找到什么证据,说不定还能帮你大爹立个功呢。”
“程瑾?他买踏春秋做什么?”
她环顾四周,程家屋中陈设简单,虽不能说清贫,但显然也算不上富裕,程瑾买那么贵的茶,估计也是下了血本。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吴钊:“二爹爹,程瑾何时买的茶?”
吴钊挠挠脖子,眯着他的耷拉眼仔细回忆账本上的内容,“三月……初二……对,三月初二!”
阑时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那就对了。”
“什么对了?”
“御京司每年三月初六会有一场比武,胜者可以得到赏金,若是上一级中有职位空缺,胜者还有机会补缺。御京司之前的四位副使中,有一位于副使二月的时候病故,副使空缺一人……”
吴钊明白过来,“你是说,程瑾为了当上副使,才买了踏春秋,为的是在比武中赢过其他人?”
“对,他本就资历老,功夫也不差,若是再有了踏春秋,副使的位置必然是他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副使的空缺根本没有比武选拔,而是九王爷一句话,直接给了大爹爹……”
屋中安静了一会儿,吴钊“啧”了一声,“煮熟的鸭子飞了,这姓程的小老弟活得真够憋屈啊。”
阑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头开始在屋中翻找起来,“二爹爹,您也找找看,有没有您说的那个踏春秋。”
“得嘞。”
程家的屋子并不大,两人上上下下的翻找,在柜子最底层发现一个小木盒,那木盒雕花精致,在程家一切从简的摆设中显得有些突兀。
阑时凑过去仔细听了听,又用刀尖在盒子缝隙轻轻试探,最后确定没有任何机关,才伸手打开。
里面的东西让父女俩都有些意外,是一块小小的玉佩,上面浅浅雕着一朵莲花,玉佩下坠着粉色的穗子,显然是要送给姑娘的东西。
吴钊“咦”了一声,“姓程的还有闺女?”
“应该是打算送他心上人的……”
“他还有相好呢?”
阑时没说话,把盒子盖好,放回原处。两人继续在屋中搜寻,连房梁和墙缝都没放过,却一无所获。
吴钊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到桌子上,“阑时啊,我觉得咱俩也别找了,御京司都已经来过了,有用的肯定都让他们收走了!”
“可我刚才在外面听着,不像是找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阑时也抬腿上桌,和吴钊并排坐着,“程瑾今日去崔家,心里应该有所准备,他知道一旦他败露,御京司肯定回来搜他家……他会不会提前把踏春秋藏起来了?”
吴钊:“那我还说他把茶又倒手卖了呢……”
阑时点头,“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可万一他真的藏起来了,他会藏在哪儿?”
“这天下之大,最不缺的就是犄角旮旯,就算他真把踏春秋藏起来了,你也没处找去……”
阑时鼓着腮帮子呼了口气,从桌上跳下来,“那行吧,你跟我回醉袖居,等风声过去了再离京。”
吴钊神色有些紧张,试探着问:“小阑时,你不会要把我交给阿烬吧?”
“不然呢?”
“他吧……他离开小隆山之前要我保证,以后不再赚来路不明的钱了,我这不是没忍住嘛……你让我藏他那儿,肯定要被这逆子数落死。”
阑时憋笑看他,“要不……去赌坊?”
“那更不行了,赌坊是猴子管的,就他跟阿烬那关系,我肯定露馅儿啊!”
阑时一耸肩,“那没办法了,咱家眼下就这两个买卖,其余的都是些没修缮的老宅子,根本不能住人,你自己选,是被我哥数落死,还是在废宅子里饿死。”
吴钊用手指戳阑时的脑袋,“你这小脑袋瓜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就想不到一个既不引人注意又不会饿死的地方吗?”
既不引人注意,又不会饿死的地方……
阑时思忖片刻,突然眼珠一转,不怀好意的看向吴钊,“还真有一个。”
半个时辰后,有人敲响了善堂的门。
老管事打开门,外面一个姑娘正对他笑,“老伯,您还记得我吗?”
老管事把灯笼往她脸上凑了凑,“哦哦,是白天来捐济的那个姑娘。”
“您记性真好。”
“这么晚了,姑娘有什么事儿吗?”
阑时朝旁边一伸手,拽过来一个人。
那人看上去年纪不轻,又黑又瘦,头发乱蓬蓬的,要不是衣服还算干净,老伯差点以为那是个乞丐。
阑时开口道:“这位是我叔叔,他孤身一人,一直住在我家的,但他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今天竟失手把我相公最喜欢的青玉镇纸给摔坏了,我相公那个人……白天的时候您也见到了,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看着温文尔雅,其实脾气大得很,非说要把我叔叔赶出去,我没办法,就骗他说把叔叔送回老家了。我想着让叔叔在您这儿躲几日,等我相公气消了,再把叔叔接回去。”
老管事看看“叔叔”,“姑娘开口了,自然是没问题,但我这儿清苦得很,肯定比不了外面的客店舒服。”
“外面人多眼杂,我相公有一大堆做生意的狐朋狗友,万一谁看见我把叔叔送到客店,再偷偷告诉我相公,那我不就露馅儿了?”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在老管事的手里塞了一袋钱,“只有您这儿不会惹人注意,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您就帮帮忙吧。”
拿了钱自然好办事,老管家点点头,“您叔叔若是不嫌弃,那就在我这儿将就几日吧。”
“倘若有人问起他……”
“老夫明白,就说是我老家的堂弟。”
阑时笑眯了眼,“真是麻烦您了。”
“姑娘客气了。”
阑时把她始终没说话的“叔叔”扶进门里,又轻声嘱咐几句,然后转身出了门。
善堂的门慢慢合上。
可能是为了省灯油,院中两个屋子都黑漆漆的,只有老管事手里的灯笼微弱的亮着,晃得人晕晕乎乎,做梦似的。
这位“叔叔”开始后悔了,就因为怕儿子数落就上了夏阑时的贼船,竟信了她说程瑾可能把东西藏在善堂的鬼话。堂堂小隆山二当家,如今扮成个脑子不好的小老头窝在善堂里,似乎比被阿烬数落还丢人。
然而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待下去了。
老管事扶着吴钊的胳膊,低声道:“走吧,我给你找个地方睡觉。”
才走出两步,脚边突然冒出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他是谁?”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虽稚嫩却透着一股子阴鸷,在这样幽深的院子离,加上昏暗的灯笼,小隆山二当家也扛不住吓了一跳。
吴钊“啊”了一声,随后觉得自己的反应太正常了,于是立刻躲到老管事身后,缩头缩脑,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口中含糊念叨着:“鬼啊,有鬼!”
老管事倒是很平静,像是习惯了,轻声安抚他,“别怕,就是咱们善堂的孩子,你看……”
他说着,把灯笼往前递了递,吴钊借着一点光看清了那小女孩的脸。
那是一张平静得不真实的脸,从面皮到五官都像冻住了似的,没有任何表情,脸眼都不眨一下。吴钊第一眼看过去,差点以为这小孩戴了个面具。
他看了一眼,又立刻缩回老管事身后。
老管事问那小姑娘:“大半夜的,你怎么不睡觉?”
小女孩面具似的脸终于有了点变化,她慢慢动了动眼珠子,把目光落在吴钊身上。
“他是谁?”她又问了一次。
“是我老家的堂弟,小孩子家的,别问这么多,快回屋睡觉……”
那女孩还是直勾勾的看着吴钊,片刻后,她竟上前拉住了吴钊的手,“你跟我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