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大宅大门紧闭，一如上一次他们来时的模样。
薛凝碧走到门口，并未等待三人，便穿门而过。
逍云也不含糊，跟着她穿过沉重朱漆大门，进了苏宅内。
居离尘虽还不会穿墙术，但是这院墙难不倒她，轻轻一跃就过去了。
她跑了两步，又折返回去，从里面打开了苏宅大门。
冲着正打算撑着【无法】翻墙的刘子骥，道：“还不快跟上！”
铁芢红三人，正守在苏留白的屋外。
逍云一见三人，便急忙喊道：“苏大夫呢？”
“我姐姐呢？！”薛凝碧也道。
眼看薛凝碧跟着一起来，铁芢红既惊讶又警惕地望着她。
但她终究没说什么，也没多问，只是看了看逍云，才道：“苏大夫方才说乏了，进去歇息。我们已经检查过室内，也用师伯交给我的【金阙禁】，将房间封好了，保证滴水不漏。”
逍云煞白了一张脸，问铁芢红道：“玄参呢？”
“你说那只小狗？”铁芢红摸不着头脑，“苏大夫片刻不离手，抱着它一块儿进屋了。”
子时的打更声自外街传来。
薛凝碧听得梆子声，已经等不住，就要去推门。
然而【金阙禁】的结界，已经将她远远弹开。
她被高高抛起，往后飞出一段卸劲，才勉强落地。
逍云忙上前，将【金阙禁】收了。
她推门入内一看，苏留白还是如前一次那样。
躺在拔步床上，整个人干焦衰败，哪还有气息。
而那小狗玄参，早已不知所踪。
薛凝碧进来一看，难以置信地朝床边踉跄几步，轻唤了一声：“姐姐……”
她双手颤颤，怔了片刻，整个人扑在了床上，将苏留白的尸身整个抱在怀中。
直到将苏留白抱在了怀中，她才如梦初醒般哭道：“姐姐！你醒醒啊！”
居离尘与刘子骥前后脚赶了进来，一看这状况，就知道一切已经迟了。
刘子骥轻轻叹口气，不过还好，这次总算知道了凶手是玄参。
至少再来一次，目标会更明确，直接抓了那个小妖便是。
他传音说道：「没办法了，出去再【悖岁】一次抓玄参吧……”
话未说完，他才发现站在一旁的逍云，脸色从来没有这样惨白过。
她的眼神可怖至极，嘴唇也发了青。
居离尘也看向了她，立刻担心地把住了她的肩头，像是生怕她会昏过去一样。
刘子骥脑中电光火石一闪：「马萨嘎！该不会……该不会这个东西……一定时间内，只能使用一次吧……”
逍云利刃一样的目光，像是要捅人一般，恶狠狠地扫向刘子骥。
刘子骥浑身一哆嗦，连心声都按住了。
这时候可不能往枪口上撞。
薛凝碧已经将苏留白在床上放好，用被子将她的尸身掩好。
她回头向逍云道：“你照顾好我姐姐的身子，我去去就回。”
铁芢红正想出手阻拦，逍云已经眼疾手快，用【纵天绫】缚住了薛凝碧的双手。
她生怕薛凝碧跑了，抓住她问道：“你要去哪里？”
但片刻就转念一想，又问道：“你知道玄参去了哪里？”
“我知道，”薛凝碧眼中满是焦灼，“而且要救我姐姐，也必须去那里。”
“救你姐姐？你有办法把她救回来？”逍云道。
薛凝碧望着她，仿佛觉得逍云必定会懂她的意思。
逍云紧皱的眉头也松动了：“你想找九转仙草，补回苏留白的命时？”
“对，”薛凝碧道，“九转仙草，食之可还命时。”
逍云脸上的惨白忧色一扫而空，她有些激动地望着薛凝碧道：“你有信心找到九转仙草？”
薛凝碧郑重点头。
这就有救了，即便没有【悖岁】，只要救活了苏留白，那么也不失为一种修正。
逍云立刻向铁芢红道：“你照样用【金阙禁】封好此处，将苏留白的尸身保护好，我们去去就回。”
铁芢红虽还不能完全理解，逍云为何看上去已经与薛凝碧化敌为友，更不知道他们打算做这么。
但她对逍云的话很信任，立即应允下来，又向月青崖和眉有用道：“按逍云师伯说的做。”
逍云也朝自己那两个一脸茫然的下属一挥手：“走了。”
“去哪儿啊。”两个人巴巴儿地赶了上来。
“栖霞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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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此刻是幽夜之中，栖霞川的天际，却还有一抹未尽的霞光，灿若繁花。
“现在几点啊，怎么好像还有晚霞？”刘子骥眺望着问道。
薛凝碧道：“栖霞川无论白昼抑或深夜，总有霞光栖于天际，故而得名。”
“这是什么地方？”居离尘仰望眼前山川，“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山谷嘛。”
刚才他们只用青云梭，跟着薛凝碧来至山脚，如今还未进山。
逍云也还在打量地貌：“栖霞川是百妖聚集之地，许多不惯与人来往，又不愿独居的妖，都在这里生活。只是我从前也没有来过。”
刘子骥道：“你难道从来没来过？”
逍云道：“他们安心住在这里，都是不惹事的妖，我一个降妖的去了，岂不是太冒犯。”
“不会吧，”刘子骥有点不敢相信，“你还能这么客气？这么一个百妖聚集的地方，你一个降妖达人不得来打个卡什么的？”
逍云理都懒得理他，看着眼前山道，问薛凝碧：“想来，栖霞谷内，是不能直接进去的？”
“是，这里看上去虽是普通山林山路，实则已设下结界。我们需得慢慢走上去。”薛凝碧答道。
山路看似相当平常。
四人走在树林中，愈走愈见林中蒸腾起青碧山岚。
雾中萤火闪烁，似在引路。
到底是妖物地界，逍云走得还是相当小心。
居离尘跟在薛凝碧身后，眼中全是急切的好奇，问道：“薛大夫……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但是我还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薛凝碧原本步子很急，听居离尘跟她说话，还是放慢了些脚步。
“你说。”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
“你就是薛青，对吧？”
居离尘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在场另外两个人心知肚明，却还是想问一问本人的问题。
其实当混沌在【晦空】之中，点出她是穴狡精身份时，逍云三人都已想到了：
穴狡精雌雄同体，化为人形，想来可以男女自由切换。
薛凝碧微微叹口气，道：“还是让你看出来了。”
刘子骥有点无语：“那不废话吗？逍云拿网捕你的关键时候，就因为野人叫了你一声，你就分神被抓了，这也太明显了……”
他顿了一下，没再继续说下去。
毕竟人家刚失去姐姐，此刻众人还在找药救人的路上，有的话说出来始终不合气氛。
他便传音说：「逍云，你就是骂我，我也得说，这家伙一看就对居离尘心怀不轨，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了。」
「你吃醋？」逍云不假思索道。
「我吃……我吃她的醋？不是！」刘子骥气鼓鼓看着逍云，「你有没有搞错，说我吃她的醋？！」
「我怎么知道你的心思，你们又不是真兄妹。」逍云道。
居离尘还在追着薛凝碧问：“那你怎么决定自己的人形？作为人，你究竟是男还是女？”
薛凝碧的语气中有些落寞：“其实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化男形，只是遇到姐姐之后……姐姐一个未嫁女子，始终需要考虑她的名声。我长期跟在姐姐身边行走，又要出入苏府……为了避免闲言碎语，所以我与她一齐时，总是以女相出现。”
她叹着气：“这样说起来，现在也的确没有女相的必要了。”
她原就走在队伍最前面。
这话说完后，三人眼看她每走一步，身上穿着那灰扑扑的医馆衣衫，就在月光下渐渐变成天青色。
他继续往前走，那用银簪绾了松松发髻的长发，便也披散下来。
原本盈盈一握的腰间，多了一根长长的银链，束出的弧度仍然妖冶。
不过身形也随着步伐，慢慢高大了起来。
刘子骥一下就明白过来，为什么他的脸和苏留白那么像了：“你是不是照着苏留白的样子变人形的？”
薛青道：“是，我很喜欢姐姐的容貌，于是照着她的样子修了相。”
明明是别人在长高，刘子骥却觉得自己的身形，伴随向前的步子，渐次矮了下去。
刘子骥一脸苦涩地低下头，向逍云传音：「为啥妖精变人，就能随便选样貌啊，咱们岁法里头，有没有什么可以改变相貌的法术啊？」
「我把你打死，你重新投胎，没准可以。」逍云道。
居离尘道：“你打一开始在杏花村，就已经认出我们来了，对吗？”
薛青似乎没有办法不理会居离尘，他回首看看她，道：“是啊，那时候发现你……你们来了，我本是很高兴的。奈何我在杞县都是以薛凝碧的模样行走，所以在杏花村才见到时，不好直接与你们相认……我也有心逗逗你，所以那醉汉来叨扰，我索性就闹了起来。”
前一日还有心思嬉笑，后一日便失去了如此重要的人。
这样一想，居离尘不禁为他难过起来。
“所以苏留白，她知道你是妖？”逍云问。
“是。”
“她也知道玄参是妖？”
“对。”
“那她为何……？”
逍云的话并未尽，薛青却已知道她要问什么。
一个独身女子，为何要在家中豢养两妖，还待他们亲如家人。
“因为在她眼中，人与妖，从来都是一样的。”薛青的呼吸声沉了一些，像在压抑着情绪。
“她说，妖帮人，总是需要用上积年道行，人杀妖，只需要一点疑心。所以，她愿意帮帮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