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司玄的手却在雪地之下摸到了一片温热，更诡异的是，哪怕这温度对于寻常人来说甚至有些许滚烫，覆盖在其上的冰雪却未融化分毫。
从年少时便清冷优雅的国师大人此刻根本顾不上自己的形象，堪称狼狈地半趴在地上用已经青紫的双手费力地扒着地上厚重的积雪。
直到司玄的指尖已经渗出血色，地面上散发温度的物件才彻底暴露在他的眼前——那是嵌进地面之中的青铜阵锁。
看到阵锁上那熟悉的纹样，感受到其上残留的神息，司玄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被刺的鲜血淋漓。他痛苦无比地闭上了眼睛，心绪一阵激荡，一口血喷在了面前的阵锁之上。
……
“所以你看到自己的心头血和阵锁起了共鸣，就直接挖了自己的心脏换了我阵在里面的眼睛？”盛硝一句话说得仿佛被手动控制了音量键，由低到高非常丝滑。
刚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的沈悬一哆嗦，没敢说话。
陆离眼看盛硝又有点上头，生怕她又和沈悬打起来——当然，是单方面家丨暴——耽误时间，连忙劝到：“大人，您曾经说过，如今的一切都是最好的结果，想必当年的司玄先生同您也是一样的想法，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不然您又怎么能在合适的时间做出合适的选择，顺利把这些事件解决呢？”
“是啊大人”，星宿也来帮腔，“而且说真的，对于不在乎自身安危这件事，您和先生顶多算是个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盛硝看了看可怜兮兮的沈悬，哼了一声总算是把这个话题跳过去了，“那你拿到我的眼睛之后为什么会去青林？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沈悬轻咳一声，“当年我……司玄封印你的时候就曾试图夺走你的眼睛提升我的占卜之力，这你还记得吧？”
见盛硝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沈悬这才继续说下去，“当时你即将坠入封印，时间紧迫，我却发现你的眼睛是假的……”
“后来我触碰到神魂深处的记忆碎片之后，才知道你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我自知对不起你，但当时的我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去解开封印了，所以我才动了想办法把你的眼睛寻回来的想法，以待来日你冲破封印或者真正的我们再次相遇，能为你尽一份力。”
“我有问题。”星宿举手。
“既然在曾经的故事中，先生是以身为祭封印的帝俊，那后来大人做了什么事您是怎么通过自己神魂的记忆碎片看到的？”
章成渊咋咋呼呼看向盛硝，“不是不是，这茬你们先前可没和我说啊！”
“现在你知道了。”盛硝理直气壮。
章成渊：……
紫鸢在一旁默默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我以为这只是千年前的故事，结果一下子推这么远吗？这位国师大人究竟还有什么别的身份啊？听起来怎么这么牛逼？我和小木头不会被灭口吧？？
洒脱了千年的紫藤灵妖面上八风不动，实际上心里已经快碎了。
“曾经的我们成过亲，神魂交融，有一定的感应，我想应该是这个原因。”沈悬面上有些羞赧，低声解释道。
其余人：……一脚踹翻这碗狗粮！
“我去青林是因为当时的轩辕和东皇都想拿下青林，那里的灵气和生灵都是天地间不可多得的宝物，我不想看着青林因为人类的争斗被破坏殆尽，而且……青林也是个能让我藏身的好地方。”
“当时恰逢紫鸢想要离开青林，但她是庇护青林的主力之一，我就答应她在她离开之后确保青林的安全，作为交换，她要帮我去寻找琳琅的另外一只眼睛。”
章成渊接道：“这也是我疑惑的一个点，盛硝的眼睛绝非寻常之物，连你都要用自己的心脏才勉强替代，就算夫人找到了眼睛，又怎么把它从取出来呢？”
鹿隐明显感觉到对面的沈悬身体一僵，她又看看面色平静但明显是在咬着后槽牙的盛硝，小心翼翼道：“是不是，先生又给了什么东西？”
盛硝的脸色变得更臭了。
紫鸢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点点头，“没错，当时的国师大人将他的一身灵力和一双眼睛都给了我。”
章成渊和鹿隐：……我们今天一定会被灭口的吧？
盛硝深吸一口气，薅了薅沈悬的头毛，到底没说什么。
紫鸢继续说道：“我当时年少无知，为了爱情选择离开青林，又因着我那前夫是凡人，寿数短暂，所以国师给了我他的灵力为我前夫延续寿命，用自己的一双眼睛作为来日我找到大人灵眸之时的替代品。”
星宿的眼睛中迸射出八卦的光芒，“你和你那前夫后来发生了什么？他现在还活着吗？”
紫鸢相当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当然死了，到底是凡夫俗子，就算有国师的灵力续命，也不过多活了几百年，在小木头成年没多久就死了。”
“至于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只能说是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渣，就算你再怎么才色双绝温柔体贴，到头来还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啊。”
在座的各位男士：不是你可别把我们算进去啊！！我们可都是一等一的妻管严，才不会做这种不守男德的事情呢！！！
见紫鸢不愿意细说，众人也不再多问。
星宿看向了沈悬：“先生，你当时明明是凡人，虽然这话有点难听但就算是有一双，你的眼睛为什么会有资格代替大人的眼睛成为新的镇灵珠呢？”
沈悬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说道：“我当时的确是个凡人，但也是和你们大人相爱相杀了十多年的凡人。”
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多言，转而抿了口茶哄人去了，只留下两个小辈一头雾水，三个大人意味深长。
陆离示意沈悬继续，星宿一把捂住了想要问沈悬“他和盛硝相爱相杀和眼睛有什么关系”的章成渊的嘴。
章成渊：……
“紫鸢离去后，我便留在了青林之中抵御外来者。我将自己的一丝神魂剥离，连带着那颗眼睛封进了先前你们在流月房间看到的那副画中，只等着未来的琳琅将画卷借给流月之时，趁机寻到可托付之人将眼睛还给琳琅。”
“所以未来的一切你都算到了？才会选择不入轮回强行修炼？”陆离感觉自己为鬼界操劳多年的脑壳在看到沈悬点头的那一瞬间又开始痛了。
他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既然算到了，就没有更好的路可以走吗？”
沈悬摇头，“我只是看到了一些未来，却没有改变它的能力，况且任何一点细微的改动，都有可能引发不可收拾的蝴蝶效应，既然这样走能达到一个比较好的结果，那就只能选择这样走下去。”
陆离叹了一口气，表示自己理解了。
沈悬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低，“琳琅破开封印之日，就是当时的司玄……身死之时。封印的力量随着我……司玄的离世而减弱，琳琅也得以重获自由。”
盛硝拉过了沈悬的手，“是啊，我一出来就发现轩辕灭国了，东皇政变了，连某位国师大人的气息都要彻底消散了。”
“我跟着那一丝微弱的气息来到青林，还和青林的妖灵打了一架，结果他还不见我！”
沈悬无奈地笑笑，“我当时连肉身都没有了，先前还对你做了那样的事，而且正值将神魂融进百年柳木的关键时刻，不见也好。”
“那你就让人把那副色丨情丨画给我就赶我走。”盛硝不满地啧了一声。
旁听的众人在听到盛硝语出惊人之后多少有些惨不忍睹。
“那画能在未来帮你，而且你到底还是带来了丹穴山上的梧桐枝来助我修炼不是吗？”沈悬笑得更温柔了。
“这触及到我知识的盲区了”，鹿隐默默举手，“我们青林生灵向来亲自自然万物，可也知道丹穴山上从未有过梧桐。”
就连年岁更长的几位也是一脸茫然。
沈悬叹了口气，“我就是丹穴山上的凤凰，那里怎么可能从未有过梧桐。不过是因为最初的时候，我和琳琅曾经吵过一次很凶的架，结果她找伏羲大神喝酒，喝多了撒酒疯，砍光了山上所有的梧桐，从此之后，丹穴山上才再无梧桐生长。”
在座的所有人嘴角都微妙地抽了抽，总觉得这几句话中有好多槽点但又不知道从何吐起。
你们神仙生气的后果这么严重的吗？能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丹穴山上的梧桐：你清高！你生气不和濯月打架！你拿我撒气！老子再也不长在丹穴山上了！！！
紫鸢拍了拍手做了最后的总结，“总之就是我奉命找到了大人的眼睛，然后等待时机将其还给大人，国师也成了青林的守护神护卫一方生灵，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那你要盛硝的玄冰髓干什么？”章成渊可还记着盛硝刚进屋就抠自己眼珠子的惊悚场面。
紫鸢叹气，“我要玄冰髓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我那可怜的小木头。”
章成渊一愣，“程木？他看着并没有什么不妥啊？”
紫鸢看了眼窗外还倚在树下的程木，才解释道：“小木头的父亲继承了我们草木妖灵的特性，可小木头的母亲却是罕见的真火属性。”
“而小木头更是神奇地兼具了两种属性，现在虽然还看不出什么，可等到他五百岁的第一个坎来临的时候，火木相冲，将会万分凶险。所以我才需要极寒之力平衡小木头体内的真火，玄冰髓是最好的选择。”
“本来就是火与木了，再加上冰难道不会更危险吗？”鹿隐不解。
“原本确实是危险的，但这块不是普通的玄冰髓，而是在大人的体内养了数千年，沾染了大人的气息和力量，寒凉之气变得更加温和，足以让小木头体内的力量达到平衡。若是调养的好，甚至能火木双丨修。”
“原来如此，我说你想要玄冰髓怎么不自己去极北挖，还非得要大人的。”星宿说道，“这就说得通了。”
盛硝在手腕的镯子上摸了摸，摸出个精致的小布袋来，“另一块玄冰髓也可以给你，我还在里面加了点东西，可以增加程木未来双丨修的可能性，提升他的修炼速度。”
“但你应该知道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吧？”
紫鸢也不客气，直接伸手将那布袋拿了过来，“原本还是有点不确定的，可是在我见到这位小鹿灵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看来你答应了？”
“左右不是什么亏本的买卖，生息珠你们用完也得还回来，为什么不答应？”
听到对方这么容易地就答应了，从盛硝提到这个话题开始就瞬间紧绷的章成渊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盛硝笑他没出息，然后向紫鸢伸出了手，“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程木捂着脑袋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彻底落山了。
他看向站在他身旁眺望远方的祖母，“奶奶，局长和部长他们呢？”
紫鸢没有回头，“他们已经走了。”
“你们后来聊什么了啊？部长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见你啊？我看他们一开始问你的时候也不像是只是为了部长的眼睛来的呀？”
紫鸢回头，一脸慈爱地揉了揉程木的脑壳，“小孩子家家的，不该问的别问，总之不是什么坏事。回屋吧，奶奶给你做了好吃的。”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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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章成渊紧紧等着手中盒子里那颗眼球大小的五彩斑斓的珠子，“这就是传说中蕴含无限生机之力的生息珠？我也没感受到什么生命力啊？有了这东西，阿隐就有救了？”
下一秒他就被盛硝敲了脑壳，“当然是用了方法隔绝掉了啊，不然随时散发生命力是嫌没人抢吗？”
“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好像和你说的是要找到四件灵器才能救回阿隐？生息珠不过是最后让阿隐恢复生机的辅助而已，你脑子清醒一点，事情还没完呢。”
“哦……”
“第二件灵器已经找到了，你们还没说到底是怎么把轩辕玉盘拿到手的。”陆离淡淡瞥了盛硝一眼。
“你也听到它名字里的轩辕了，当然是司玄留给我的了。”盛硝一个手肘怼上沈悬的侧腰。
沈悬面色痛苦了一瞬，表示琳琅说得对。
“我没记错的话，那玉盘其实就是白骨生肌玉，由上古神兽和天地灵气凝结而成，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你一个人族的小小国师，好东西倒是不少。”
陆离显然对盛硝的说法存疑，但他们二人似乎打定主意不想明说这件事情，沈悬更是打着哈哈只说是机缘巧合，陆离气他们瞒东瞒西，但也毫无办法。
章成渊又开始犯傻了，“所以我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千年前的司玄和你相爱相杀，他的眼睛就有资格替换你的眼睛了？”
盛硝看起来要爆炸了，鹿隐生怕盛硝真把章成渊脑壳砸碎连忙拉着人离远了三步。
“相爱相杀，两个人的事也是先相爱，你说为什么？！”盛硝咬牙切齿，沈悬没脸见人。
章成渊恍然大悟。
然后被愤怒的盛硝一甩袖子连带着鹿隐直接送回了归冥局。
星宿和陆离看起来又要笑崩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渊子原来这么单纯的吗？笑死我了！”
“大人，先生，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盛硝冷哼一声，还没开口沈悬的电话先响了，“悬哥！马上就到截止时间了你的毕业论文怎么还没提交系统？！”
沈悬：“……！！！”
沈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慌张地掏出手机查看，只见屏幕上确实有一条来自学校的紧急通知，提醒他论文提交的最后期限即将到来。他焦急地望向盛硝，眼中充满了无助和懊悔。
“我……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沈悬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转身就要离开去找地方完成论文。
“等等，你现在去哪里找电脑写论文？”盛硝冷静地拉住了沈悬，“我们先回归冥局，那里有设备可以让你完成论文。”
陆离和星宿见状，也收起了笑容，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们立刻跟着盛硝和沈悬回归冥局。
回到归冥局后，沈悬立刻被带到了一间安静的办公室，开始紧张地撰写论文。盛硝则坐在一旁，为他提供必要的资料和帮助。鹿隐和星宿则负责在门外守护，防止任何打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悬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似乎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终于，在截止时间的最后一刻，沈悬完成了论文的提交。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呼……终于完成了！”沈悬感叹道。
盛硝也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拍了拍沈悬的肩膀，“好了，现在可以放心地去找剩下的灵器了。”
陆离和星宿也走了进来，看到沈悬完成了论文，都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悬哥，你这次真是够拼的！”陆离笑道。
“是啊，差点就赶不上截止时间了。”沈悬苦笑着摇了摇头。
接下来，他们再次踏上了寻找灵器的旅程。他们知道，要救回阿隐，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