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个der!”
章成渊下意识回怼,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盛硝的声音,猝然扭过头去,看得鹿隐都怕他把脖子自己扭断了。
在众人的右侧,站着一个一身紫色旗袍的美人,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章成渊:不是,你管这么大一个年轻美人叫奶奶???
那女子向着沈悬和盛硝的方向福了福身子,行礼道:“青林紫鸢,见过两位大人。”
程木看着同平日里完全不同的祖母,目光里都有点露怯,期期艾艾地蹭过去拽了拽紫鸢的手帕,“奶奶,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紫鸢好笑地看了眼自家傻孙子,一脸慈爱地拍了拍程木的脑壳,“大人,各位,先随我进来吧,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谈。”
越往里走,章成渊就觉得自己的眼皮子突突跳得越厉害,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这种花不是已经灭绝了吗???那种草不是违禁的吗???
和章成渊的震惊不同,本就出身青林的鹿隐来到这里就像回到了快乐老家,一路上摸摸这个摘摘那个,碰上眼熟的她还能啃上一口,竟久违地露出几分少时的天真烂漫来。
等到紫鸢那座精致的木屋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鹿隐吃了个半饱,章成渊已经人都麻了,神情恍惚差点给自己绊好几个跟头。
“各位,请进吧。”
等到众人都坐下喝上了热茶,紫鸢才再次开了口,“大人,您答应我的东西呢?”
盛硝也不啰嗦,直接上手摸上了自己的右眼眼眶。
章成渊和程木这才发现盛硝左右两只眼睛的颜色有所不同,左眼的墨绿色明显要比右眼的深邃生动许多,想来那才是盛硝真正的眼睛。
可就算是灵物凝成的眼睛,在她的体内放了这么多年,就这么硬生生剥离出来,应该也会痛的吧……
程木看着盛硝莹白的手指直接抠进眼眶的动作,一边在内心哀嚎一边感同身受般地闭上了眼睛。
随后他就感受到一股极其霸道的寒冰之气瞬间填满了整栋房子。
程木到底没抵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就见他们部长手里捏着个晶莹剔透的冰球,右眼的位置已经只剩下了漆黑空洞的眼眶。
程木:……
别说是程木了,就算是章成渊和星宿陆离,看到这等凶残的画面都是眼皮子止不住地跳。
眼看着星宿又想开骂,盛硝立马用自己剩下的另一只眼睛向紫鸢示意,顺便把手上的玄冰髓向前递了递。
紫鸢瞬间会意,扭头在自己的小柜子里抱出一个由树藤层层叠叠缠绕而成的大球来。
沈悬和盛硝对视一眼:……
盛硝的嘴角可疑地抽了抽,好好好你们就这么保存我的眼睛是吧。
紫鸢接过盛硝手中的玄冰髓,然后学着对方的动作把手里的藤球也往前递了递。盛硝的手甫一接触到藤球的一瞬间,那看起来缠绕的十分复杂的藤蔓便自己散开了,露出里面同先前顾循送来的那颗如出一辙的珠子来。
程木如今的修为也不过几百年,这会儿是被盛硝眼眸上散发的气息真情实感地压得跪下了。
盛硝十分体贴地把那眼珠子直接塞进了自己空荡荡的眼眶里,融合的一瞬间,盛硝的身上都散发出了一阵莹润清新的光芒,然后那股浓重的威压才渐渐消失不见。
程木只来得及擦了擦自己头上的冷汗,就被自家祖母一把薅起来摁在了凳子上。
“好了,交易结束了。”
盛硝有些不习惯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看向紫鸢,“既然夫人在这里守着我的眼睛,想必夫人也知道我们此行是为了什么吧?”
紫鸢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当然。”
章成渊眼睛一亮,整个人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还是被发觉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的鹿隐强行暴力镇压了下来。
“但在此之前,让我先简单讲个故事吧。”
看盛硝颔首示意,紫鸢继续说道:“千年前的青林对三界而言还是未知之地,我们几个灵力较为高强的老东西又在青林边界设了迷阵,除了误闯之人鲜少有人踏足。我们青林的一众生灵也乐得自在。”说着她看了看鹿隐,“那会儿都还没有你这个小鹿灵呢。”
“但好景不长,安虎救过的一个人族暴露了我们的踪迹,又因青林中充沛的灵气和众多天材地宝起了贪欲,召集了许多人族意图强闯青林,将青林变成他们的地界。”
“我们自然不从,但他们手中的武器和秘法非同小可,青林生灵本就没有什么战斗能力,人数上又比不过,渐渐落了下风。”
“那些人还用禁术将整个青林圈了起来侵蚀青林的灵力,想要困死我们,不多时我们便已经处在了彻底溃散的边缘。”
“直到有一天,有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强行撕裂了青林外界的阵法,以一己之力斩杀了所有意图对青林不利的人,一路闯进了青林中心。”
“他说他叫司玄。”
盛硝原本只是搭在沈悬手背上的手陡然握紧了。
紫鸢把他们的动作尽收眼底,心道一声果然如此,在沈悬目露紧张的表情中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了下去,“司玄来到青林的时候,已经没有心脏了,但他却还神奇地活着。”
“你说什么?!”
盛硝豁然起身,面上尽是不可置信,而一旁被她动作带的歪了歪的沈悬一脸绝望地闭上了眼。
剩下的几人也是满脸震惊,因为在历史记载中,甚至在他们中一些知道内情的人的认知里,曾经的司玄都是因为被轩辕古国最后一任国主轩辕步暗中毒害而亡。
如今却……
盛硝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试探性地看向紫鸢,紫鸢笑而不语,盛硝瞬间明白了。
她感觉自己呼吸都在颤抖,抖着手揪着沈悬的领子将人拎到自己面前,眼眶通红一字一顿地低吼道:“你封印我之后到底做了什么,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琳琅……”
“说!”
盛硝压制不住自己暴戾的情绪,遭殃的却是在场的其他人。修为最低的程木在盛硝暴起的一瞬间就两眼翻白口吐白沫晕了过去,紫鸢见势不妙拽着自家孙子的一条腿直接跑路,章成渊和鹿隐也不太撑得住,整个人直达晃。
星宿和陆离面色紧绷,连忙带着两人也跟在紫鸢后面退了出去,顺便还给整个房子加了好几层结界,才勉强隔绝了一些盛硝堪称恐怖的力量。
星宿看着摇摇欲坠的结界重重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地府和监灵司都要闻着味过来了。”
陆离倒不怎么担心,只再丢了个结界后看着紫鸢沉声问道:“大人的另外一只眼睛,是司玄拿自己的心脏换来的?”
星宿一愣,章成渊和鹿隐目瞪口呆。
紫鸢把昏迷的程木安置到树荫中,为自己的房子默哀了一秒,才叹了口气说道:“没错。大人的双眸化为了人妖两族边界的镇灵珠,压着边境,守着规则,没办法轻易取出。”
“要想重新拿回来,自然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陆离皱了皱眉,“可据我所知,千年前的司玄不过一介国师,虽说有点灵力,可到底没有脱离凡人的范畴,他的心脏怎么能替代大人的眼睛?这中间还发生了什么?”
紫鸢无辜地摊了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他来到青林之时已经没有了心脏,对自己之前发生了什么也是绝口不提。”
星宿直觉紫鸢似乎还瞒着点什么,刚想开口质问就被陆离在背后捏了一把,悻悻地闭了嘴。
“那先生救了你们之后呢?你们达成了什么交易?你……”陆离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你又是用了什么方法,做了什么交换才得到大人的另一只眼睛的?”
“你确定要听我这个局外人说些不知前因后果的片段,而不是等会儿直接去问那两位?”紫鸢说着,还向着房子的方向怒了努嘴。
其余众人:……
好有道理的样子,但是去问暴怒中的盛硝投胎的几率很大啊!!
盛硝生气到力量暴走的样子章成渊百年来算上这次也只见过两次,他仔细想了想盛硝的杀伤力,没忍住打了个哆嗦,还是想从紫鸢的嘴里问出点什么。
结果刚张开嘴就被陆离截住了话头,陆离十分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算了,一会儿去问大人吧。如果大人不想我们知道这事,我们现在从她嘴里撬出来也只会死得更惨。”
章成渊和鹿隐恍然大悟,向陆离竖起了崇拜的大拇指。
陆离:……我怎么觉得这个动作有点眼熟?
好在房间内的两人并没有让他们等很久,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星宿和陆离设下的重重结界在一瞬间消散了。
星宿和陆离对视一眼,试探着走上前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满脸血的沈悬。
门外的众人:……
……需要家丨暴援助吗哥们儿?
紫鸢回头看了一眼仍然昏迷在树下的程木,果断选择了跟着大部队进屋,犹豫一秒都是对上神秘辛的不尊重!
“劳驾,这里有洗手间吗?”沈悬抹了把脸上的血,向紫鸢问道。
紫鸢默默指了指角落的位置。
眼看着沈悬的身影进了洗手间,星宿看向明显哭过的盛硝,贱兮兮地凑过去怼了怼人,“你这是用了多大劲啊给人打得血乎刺啦的,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不小心打死了怎么办?”
章成渊:……这是真牛逼!
盛硝瞪了他一眼,露出一个阴气森森的笑来,“要不我先把你打死?”
星宿秒怂,后退两步,“说正事。”
沈悬也正好从洗手间出来,洗干净了脸上的血污,又跟没事人一样,面上连点淤青伤痕都看不见。
章成渊小声提问,“你们这到底是打了还是没打?”
沈悬:……
这是小辈,傻点傻点吧,不能揍不能揍。
他在心里默念三遍,才把想把章成渊丢出去的心情压了下去,微笑说道:“你很想我们打架吗?小渊子?”
章成渊瞬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眼看着话题又要歪,陆离敲了敲桌子让众人回神,“说正事。”
“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的左眼是司玄用自己的心脏换回来的,然后呢?青林之中又发生了什么?你们最好都给我们解释一下。”
盛硝冷哼一声,沈悬狗狗祟祟,“不说行吗?”
你说呢?!
“我……千年前的我困于身份和世俗,曾经使计封印了琳琅。但事后我才发现轩辕步并非像他所言一切都是为了人族,而是为了自己的野心。”
“之后我在轩辕步身上设下了禁制,让他不敢对妖族,对东皇轻举妄动,但他也给我下了毒。”
章成渊打断了他,“所以史书上说的司玄国师死于君主忌惮也并不全然是错的。”
沈悬点点头,“没错,之后我无力再干涉轩辕国事,但轩辕步也困不住我,我……我以寿命为祭意图占卜未来,却意外触及沉睡的神魂……看到了一些我们曾经的记忆……”
轩辕古国,国师府内。
面色青白一片的司玄猛地吐出一口发黑的鲜血,头顶的占星大阵也失去了光华骤然碎裂。
然而他却顾不上这一切,司玄的眼神空茫一片,呼吸急促,右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胸口抓紧,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半晌才从喉咙里逸出一两声破碎的气声。
他的嘴角上扬,眼神却痛苦无比,“原来……咳……原……呼呼……咳咳咳!!!”
司玄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黑血从他的喉咙里涌出,过于痛苦的动静惊动了门外的守卫。
守卫想推门进来查看情况,却被司玄一拂袖挥了出去,重重砸在了院子另一端的墙上,生死不知,“滚!!!”
其余守卫面面相觑,他们虽然奉皇命看守这位失势的国师,但只要人还在这个府邸里,也没必要为了这事搭上自己的性命。
思及此,剩下的几个守卫留了两人继续守在门外,剩下的则抬着被甩出去的那位去找医师。
确保不会有人进来打扰他,司玄攥紧了自己胸口的衣服倒在地上,哪怕中毒以来的日日钻心之苦,都比不上他在神魂中看到的记忆碎片分毫。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想要痛哭却觉得自己的喉咙完全哽住无法发出声音,几近窒息。
他做了什么?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他封印的人是谁?他怎么能封印她呢?他怎么能?!
是他一直在害她……
他从未想过,到头来,自己以为的敌人竟然和自己有着这样的渊源,自己效忠的君主,却不过是个野心勃勃的伪君子。
司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扫干净地上的血迹,抹去一切占星的痕迹才离开的静室。
他拖着狼狈的身躯回到了自己的卧房,那摇晃的姿态看得守卫都差点忍不住想上手扶一把。
两个守卫迷惑对视:进去之前这位国师大人还好好的呀?
司玄将自己锁在卧室内不吃不喝三天三夜,甚至惊动了轩辕步。只不过他来,是为了确定司玄是不是已经死在里面了。
可惜,让他失望了。
轩辕步手还没碰上卧房门的时候,已经有人从里面将门打开了。他垂眸有些可惜地啧了一声,才换上一副笑吟吟的表情向开门的人望去,然后表情又在下一刻变成了惊讶。
司玄彻底白了头。
他的脸色较之前日又苍白了几分,整个人白得几乎透明,“怎么,陛下来看我死了没有吗?”
轩辕步迅速收敛了自己的表情,“怎么会,国师一声不吭,朕着实是担心啊!”
“不劳您记挂,臣暂时还死不了,陛下无事的话,还是趁早回去处理国事比较好。”
轩辕步被他噎了一下,也不生气,只道了一句那他改日再来探望便离开了国师府,但却在回宫之后又往国师府加派了两倍的守卫和术师。
府中的司玄自然能感受到府邸四周气息的变化,但他只冷笑一声,便自顾自地在书房倒腾起他那些书来。
十日后,国师府鸡飞狗跳,任凭所有人将整个宅院乃至整个轩辕翻了个底朝天,也再没有寻见司玄的踪迹。
彼时已经接近极北之地人族边境的司玄,听到轩辕步因为他不见的事杀了百余人,也只能是默默叹了口气拢紧了自己的衣领。
他现在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寒气入体,司玄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冻僵了,但他还是继续向极北深处走去。
这百余人的性命,就等我事成之后慢慢偿还吧。
如此又走了七日,司玄已经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身体,整个人苍白的像是要与茫茫白雪融为一体就此消散,但他却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他终于来到了最终的边境,只要再稍稍踏出一步,就会进入妖族的不可知之地。
但他只是在这里停了下来,甚至不顾形象地趴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摸索,似乎在寻找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司玄陷进雪中的手猛地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