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御厨间内暖意蒸腾，氤氲的水汽裹着药膳的清润香气。
这一路进宫耗费的时间比预期久，纵然备了特制的保温食盒，为确保玉竹百合羹的口感依旧细腻绵密，姜杳在即将上桌前，仍特意借了御厨间的灶火重新煨热，以保药膳上桌时风味如初。
此时她正俯身守着红泥小炉，银勺在陶盅中缓缓搅动。
一名身着宫装的宫婢轻步走入，躬身行礼，语气恭敬。
“女医姑娘，宁王殿下有请。”
姜杳颔首应下，将银勺搁在瓷碗边，理了理素色衣裙的裙摆，随侍者一同走出御厨间。
行路间，偶有命妇乘坐轿辇途经。
宫婢便连忙带着姜杳侧身福身，候在一旁避让。
似是怕怠慢了宁王看重的人，宫婢轻声解释道。
“今日太妃寿辰，圣上特许宗亲入宫贺寿，宫中往来之人便多了些。宫里礼制森严，一言一行皆以贵者为先，还请姑娘稍安勿躁，耐心等候片刻。”
姜杳颔首应下，借着这间隙问道。
“敢问侍者，此次前来为太妃贺寿的，都有哪些贵客？”
“大多是宫中贵人与宗亲勋贵。”
宫婢答得谨慎有礼。
“过世的老宁王是先帝手足，陛下登基后念其功勋，特许太妃在宫中安享晚年。
尤其是太后娘娘，与太妃情同姐妹，每年寿辰必定亲自前来道贺。”
姜杳闻言点头，心中若有所思。
好不容易等命妇的轿辇行远，两人才继续前行。
刚走到转角处，一道身影忽然从廊柱间转出，径直拦住了去路。
宫婢常年在宫中当值，见来人衣着气度便知身份，连忙福身行礼。
“见过裴世子。”
姜杳抬眸，见来人竟是裴世安。
他一袭月白锦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依旧，眉宇间带着温润气度，如一捧初雪映着天光。
裴世安对宫婢淡淡颔首，目光转向姜杳，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可否借一步说话？”
宫婢见状略有迟疑，下意识看向姜杳。
姜杳刚要开口拒绝，便听裴世安补充道。
“就两句，绝不会耽误你。”
此处虽非宫道主路，但今日宫中往来宾客众多，久留难免引人瞩目。
姜杳沉吟片刻，让宫婢稍待，便随裴世安走到游廊转角处。
裴世安也不磨蹭，开门见山对姜杳道。
“宁王此人心机深沉，阳奉阴违，杳杳，不管你想做什么，最好离他远些。”
姜杳怔愣少许。
既是因着他直白的规劝，也是因几日不见，他身上似是多了几分不同往日的矜贵与稳重。
她微微垂眸，语气平淡。
“多谢世子提醒。”
裴世安望着她的发顶，忽然上前一步，气息近了几分。
“杳杳…… 我……”
“世子。”
姜杳抬声打断他。
“世子的话，姜杳听到了，也听懂了。只是眼下太妃传召，不便久留，姜杳先告辞了。”
说罢，她福身一礼，转身便要走。
“杳杳！”
裴世安还是叫住她。
“我知道你一直在见父亲。”
话音落地，姜杳蓦地顿住脚步，双肩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裴世安的声音继续传来。
“但是他今日公务在身，恐难前来搭救，你若真入宁王府，与侯府日后势必势同水火，到那时...”
他眼中隐有疼惜翻滚。
“便再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裴世安既能说出这话，显然已怀疑她与裴轻衍的关系。
只是她此次费尽周折入宫，目的却并非为了激他。
姜杳侧过头，阳光勾勒她的下颌，干净利落却不显锋利。
“世子金榜题名不易，日后还请为社稷，多多保重。”
话音刚落，不远处宫婢等候的方向，便传来内监的催促声。
“怎么回事？人呢？”
姜杳不再多言，快步走回宫婢身边。
内监见状，连忙上前道：“我的姑奶奶哎，太后娘娘都已到了，你们怎还在此磨蹭？快随老奴走！”
姜杳跟随内监来在宴厅时，殿内正一片笑语融融。
太后与宁王太妃并肩坐在主位，两人执手寒暄，话语间满是亲厚。
太妃见她进来，眼中笑意更甚，抬手招了招。
“这位便是烹制药膳的女医？快近前来。”
姜杳上前躬身行礼，声音温婉得体。
“民女姜杳，见过太后娘娘，见过太妃娘娘。祝太妃福寿安康，松鹤延年。”
“免礼免礼。”
太妃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见她虽身着素衣，却眉目清秀、气韵沉静，点点头道。
“是个灵秀的姑娘，难怪能做出那般绝妙的药膳。”
太后也颔首赞许，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却并无恶意。
众人见状，纷纷夸赞姜杳的才貌与医术，席间气氛愈发热烈。
不多时，宫女端上另一道清热解暑的竹露甜汤，正要呈给太后。
却见太后忽然皱起眉头，抬手按着小腹，脸色/微微泛白，语气带着几分不适。
“罢了，哀家今日许是贪凉，小腹有些坠胀，这寒凉的东西是吃不得了。”
太妃连忙关切道。
“太后可要当心，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姜杳上前一步，语气从容。
“太后许是气血不畅，寒凝气滞所致，民女或许能略尽绵薄之力。”
太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却也并未拒绝。
“哦？姑娘有何法子？”
姜杳颔首，示意太后放松身体。
随后伸出手指，在其腕间几个穴位处缓缓按压。
不过片刻功夫，便见太后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脸色也恢复了些许血色。
“咦？竟真的好多了。”
太后眼中露出诧异，抬手抚了抚小腹，坠胀之感已然消散大半。
“姜姑娘的手法倒是奇特。”
姜杳收回手，躬身道。
“太后这症状并非顽疾，只是长期久坐少动，加上饮食不节，导致宫寒瘀滞。寻常调理只能暂缓，难以根除。”
说罢，她凑近太后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语速极快。
旁人只瞧见太后的神色从诧异渐渐转为惊喜，眼中亮光大盛。
太后握住她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此话当真？”
姜杳点头，神色笃定。
“民女不敢欺瞒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