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室的隔音不算好,他已经听见方才宋妙的话,自然也知外头的人是谁。
韩章撩袍坐下来,啜一口茶,又叹一口气,“你说宋兄你是何苦呢?”
他初知晓云芜回上京城的消息也很是吃惊。
前些时日两人在渔隐村的亲密他还看在眼里,转个头姑娘竟回了上京城要和旁人定亲了?
不过诧异之后韩章又觉得正常。
他与云芜几番接触,姑娘性子跳脱,主意也朝令夕改,叫人摸不着头脑来,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实在是不足为奇。
只是他替宋庭樾惋惜,现下他算是彻底得罪了东宫,往后前程仕途可谓是一片黯淡,宋国公府也是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韩章不免来问宋庭樾,“宋兄你今后是什么打算?”
总不能一辈子窝在那渔隐村里当小学堂的夫子。
郎君眼底凝着一层霜,垂眸饮茶,没回答他的话。
沈昶和云芜的婚事很快定下来。
云芜在外的声名不俗,有着上京城第一贵女的二姐姐名声在前,她这个嫡亲的妹妹自然也是跟着沾光。
再者她之前在和亲一事上曾有功,虽是后来没能替公主代嫁,但皇室显然因此倚重她几分,顺安公主更是时不时宣她进宫去说话谈心。
一来二去的,这姜府五姑娘的名头算是传扬出去了。
更何况,临淮王府早有给沈昶定亲的打算。
他素来没个正行,古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沈王妃早有意要给沈昶定门亲事,收敛收敛他这浪荡的性子。
只是他是那样不听管教的人,几回替他相看正妻都叫他搅和了去。
沈王妃当真是愁死了。
如今一遭听见他说有心悦的姑娘,要娶回家来,再一问姑娘家世人品,原来是先前进宫代嫁的姜五姑娘。
沈王妃自是忙不迭同意,这便张罗着去姜府下聘定亲。
姜海道也没成想婚事竟有这般顺利,临淮王妃亲自上门来,两家相对一坐,说些寻常恭维话,这便交换庚帖,定下日子。
来年开春三月初三是个好日子,春光和煦,桃之夭夭,正宜婚嫁。
消息传到姜婉柔这里,她隔着窗子看着外头纷飞的雪,只觉得心头一阵艰涩郁痛——自己大好的亲事叫她搅了,如今她却春风得意,腾云直上。
再忍不住,俯身生生呕出一口心头血来。
“姑娘——”
蕉叶惊呼,上前扶她。
姜婉柔闭眼倒进她怀里。
姜海道得知这个消息只是皱眉,他现下正为着云芜的婚事高兴——原先云芜为庶女时,他倒是也想过高攀临淮王府,想着以云芜的身份做个贵妾也无不可。
不妨如今姑娘记作了嫡女,贵妾转头一变成了正妻。
倒真是意外之喜。
如此一来,先前同宋国公府退婚的阴霾算是散了个一干二净。
只是不想这当头丫鬟来报,姜婉柔得知云芜定亲的消息,气晕了去。
“胡闹!”
他没有心疼,反倒是呵斥,更是将姜夫人唤过来叮嘱,“我们姜府绝不能闹出姐妹不睦的事来。”
他还想着,等云芜成婚后,借着这扶摇直上的势头,给姜婉柔也定一门好亲,自然盼着她们姐妹扶持,互相帮衬。
姜夫人面上不敢忤逆,出去后才恨得咬牙切齿,“不过是我娘家现下落寞式微,若是从前,我和柔儿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她去看自己的女儿。
姜婉柔已看过大夫,幽幽转醒,瞧见自己母亲便扑进她怀里哭,亦是咬牙恨恨。
“当初母亲不该心软的。”
姜夫人当年原是起了心要斩草除根。
只是她一遭接连害了两条人命,到底害怕,几番犹豫终是没能下得了手,只让水月庵的住持狠砺折磨她便是。
如今想来才是后悔不迭,“怎晓得这贱种如此命大,早知如此,当初便该让她和她那卑贱的生母一同下地狱。”
姜夫人说这话时,眼里是波涛汹涌的恨,和当初设局谋害云姨娘时如出一辙。
她还没想到法子要怎样再整治云芜,云芜却先一步来姜婉柔面前炫耀。
沈昶看重她,临淮王府此番定亲亦是按着先前宋国公府下聘的规制来,甚至比之更甚,足足三十八抬的聘礼。
下聘的那一日,自是敲锣打鼓,语笑喧阗,姜府上下都去瞧热闹。
只有姜婉柔的院子里静悄悄,丫鬟们都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提及此事,去触自家姑娘的霉头。
蕉叶甚至让人将院门关起来,“姑娘病中需得清净,莫要让不相干的人进来扰了姑娘的清净。”
但回头云芜过来,谁也不敢当真拦——蕉叶那日脸上被打的伤还历历在目呢!
云芜过来,是来探病的,“二姐姐的病怎么养了这么久还没好,反倒是越养越严重了呢?”
她明知故问。
病榻上的姜婉柔撑起身子看她,她病得时间久了,长久不见天日,她面色苍白的不像话,只看着云芜的眼里一如既往带着滔天的恨意。
“你得意什么?不过是沾了我与我母亲的光,不然你以为临淮王府看得上你一个养在府外的庶女?我不过眼下争不过你罢了,等我养好了病,我还是上京城的第一贵女,什么临淮王府,什么沈三公子,不过是我姜婉柔看不上不要的东西。”
她自有素日的骄傲在。
沈昶原先对她的心思瞒得过所有人,瞒不过她这个当事之人。
她从未声张过,只是因为看不上沈昶罢了——彼时她有宋国公府那样大好的姻缘在,眼里哪里还看得见旁人。
但是现下沈昶移情别恋云芜,却是她万万不愿见到的。
更何况眼下云芜洋洋得意,她手里还摆弄着临淮王府下聘送来的金累丝花卉纹响镯,其繁复精巧,一瞧便是宫中之物。
“眼下争不过不也是争不过么?”
云芜语气也得意,还眉眼弯弯笑着来看她,“二姐姐真是可怜呀!心上人被阿芜抢走倒也罢了,现下连二姐姐的爱慕之人都被阿芜抢走了呢!二姐姐现下一定恨死阿芜了吧?”
姜婉柔当然恨她。
她恨不能杀她而后快。
云芜甜甜笑,“二姐姐可要悠着些,别气坏了身子,若是一个不小心气死了,那可就不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