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福伏在地上,恳求道:“陛下,草民实在不能说,草民不想害了别人,但草民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啊。”
“不能说?”皇帝露出冷笑,“看来你还挺仗义的,那朕猜一猜,你去了襄河驿站,而恰好,誉王世子谢衍就在襄河驿站暂留。”
“会不会恰好,就是他帮你到了腾远,帮你进了广园呢?”
李大福头也不敢抬,冷汗直冒,面红耳赤。
花泠叹了一口气。
谢衍真的是拿自己的命在帮李大福啊。
他难道没料到,李大福见了皇帝,就等于暴露了他吗?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
还是说,他为了揭露这件事,宁可把自己搭进去?
“陛下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秦国公瞅了一眼花泠,才催促李大福。
李大福不敢看任何人,也不敢抬头。
他早已心慌意乱了。
“陛下,老臣所言不虚吧?他根本就是受了谢衍指使,意图某害陛下,陷害秦家。”秦国公心满意足,终于把锅扣到了谢衍头上。
只要皇帝怀疑谢衍,那泗阳的事儿,就不是事儿了。
皇帝只会把这一切,归咎于谢衍对他心怀怨恨,意图为贺兰氏,为死去的母亲和外祖父全族报仇雪恨。
花泠知道,自己可以开口了。
对方已经把话挑明,她也必须要说点什么。
虽然她还没想好对策。
“秦国公,好计谋啊……这锅也甩得很漂亮!”
“只是我不理解啊,如果是谢衍指使的,那谢衍何必要让自己染上瘟疫呢?在我研制出药方之前,染了病的人,九死一生。他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这个风险虽然大,但如果他的计谋成功,陛下染了病,他的诡计就得逞了,还能顺便拉秦家下水,一箭双雕。”
“更何况……有你这么个好妻子,他可是有恃无恐,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早就有串通,你已经掌握了药方,他随后才散播瘟疫,假装中招,再让你救他,以摘除自己的嫌疑呢?”
秦国公的诡辩能力,的确了得。
不愧是在大理寺当过十年差,和无数犯人斗智斗勇的老狐狸。
花泠很想打人,怒火在心头起伏难定,可是理智让她必须要压制住愤怒。
人一旦被怒火冲昏脑袋,智商就不够用了。
她得保持冷静,才能和老东西斗下去。
花泠做了个深呼吸,才恢复了平静,接着道:“就算国公爷颠倒是非,这李大福也是被秦将军派人从泗阳送到襄河的,秦将军这样做,是为什么呢?”
秦国公道:“这是污蔑,此人根本不是泗阳那边过来的,这一切都是污蔑和阴谋。”
他已经让秦明把关于李大福的一切,都抹去了。
泗阳那边没有人会帮李大福说话,也没有人会承认,李大福在泗阳那边当兵,更不会有人证明,他是从泗阳过来襄河的。
秦国公瞅了一眼花泠,眼神里充满了得意和对花泠的鄙夷,和他斗,和秦家斗,简直是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这次,不仅要把谢衍除掉,这个令人恼恨的臭丫头,也要一起除去。
李大福听到这里,忽然如梦初醒一般,大声喊道:“他说谎,他在说谎,我是奉城人,我在秦将军的军队里当兵已经快两年了。”
“我还是被强行征兵的,我家大哥和二哥都死在了战场上,我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本来是不用服兵役的,但是将军派人到我们村去强征兵员,我和我们村好几个不满十五岁的孩子都被带走了。”
“陛下可以去查的,像我这样被强征的兵还有好多呢!”
“将军座下的副将见过我的,是他挑中我去襄河的……你们怎么能乱说呢?”
秦国公并不见任何慌乱,淡定从容,语气里甚至还带了几分怜悯:“小兄弟,倒也不必这么着急。你也是受人指使,只要对陛下说实话,将幕后之人招出来,老夫愿意为你向陛下求情,对你网开一面,毕竟你年纪还小,容易受人蛊惑。”
花泠终于知道,什么叫佛口蛇心了。
在皇帝面前,秦国公和私下里简直是两个人。
李大福当然不是他的对手,花泠现在意识到,自己在老东西面前,也太嫩了。
秦家势力之大,手眼通天,实在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难怪谢衍跟他们斗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撼动秦家的地位。
李大福先是震惊,然后是愤怒,便不顾在皇帝面前,也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老匹夫,你想颠倒黑白,你别想欺骗陛下!你想让我跟你一样,泯灭良心吗?我呸……你做梦!”
这正中秦国公的下怀,他微微摇头,带着几分遗憾,对皇帝道:“陛下,看来这王佐已经彻底没有救了,他心里满怀对秦家和陛下的怨恨,怕是留不得!”
皇帝看着李大福。
李大福又磕头道:“陛下,您不要听他的,他在撒谎。我没有受任何人指使,我说的,都是真的啊!三城百姓,还有我那上千个战友,他们都被秦明害死了!”
“而且泗阳那边之所以会爆发瘟疫,是因为他抢了好几个女人进营帐,其中还有北夷女子,然后才让病传开的。”
“所有人都是被他害死的,我的爹娘,也是被他害死的!”
李大福哭着给皇帝叩头,他多么希望自己的话,皇帝能听进去。
他磕头磕得十分用力,脑袋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渐渐的,地上多了一滩血。
皇帝依然不发一言,像是根本没听见,也像是听见了,还在思索。
花泠的心,也跟着渐渐凉了下来。
从一开始,皇帝就没打算放过李大福。
但李大福的牺牲,如果都换不来一个公道,甚至还要牵连更多无辜的人,那这一切,算什么呢?
“陛下!”花泠想要说话。
皇帝却一抬手,打断了花泠:“泠儿,你无需多言。”
皇帝对李大福道:“朕最后问你一遍,你如何来到藤远,如何进入广园?是谁帮你的?”
李大福猛然抬头,看着皇帝,他并不懂这是不敬,反而充满疑惑地问:“陛下,这很重要吗?草民无心要害陛下,当时情况混乱,草民也不敢靠近陛下,只是希望能够让陛下听见草民喊冤的声音。”
“草民真的没有想过要把病过给陛下啊!”
“但你知道这个病会传染,还是毅然决然来到了朕面前,你知道,你会危害朕的生命安全!”
皇帝沉甸甸的声音,像一块坚硬冰冷的石头,压向了李大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