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可以以死谢罪，草民不怕死。可是陛下，燕阳关外还有万千冤魂，他们需要陛下给他们一个公道，需要将害死他们的人绳之以法啊！”
李大福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了。
他不怕死的，但他怕自己无法完成使命，无法让枉死之人，得到安息。
“燕阳关外的万千冤魂？李大福，哦……不，王佐，你在说哪些冤魂？莫不是当年北邙叛军吧？你是想为他们讨公道吗？”
秦国公又抓住了李大福话语里的漏洞，刻意将他的意思扭曲，往北邙军那里带。
他深知这是陛下心头过不去的坎儿。
只有北邙军才能解救他的儿子和秦家。
李大福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说的是那枉死的三城百姓和同样被火活活烧死的上千民战友。”
秦国公冷哼：“北邙军叛国投敌也就在十一年前，你作为泗阳人，怎么会不知道呢？你说你不知道，定然是在撒谎，因为你就是北邙余孽！”
“什么余孽？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大福是真的不知道。
北邙军被灭于燕阳关外的那年，他也不过是个不满五岁的孩子，又住在村里，根本没听说过那场惨烈的变故。
只是隐约听年长一些的战友们提起过，十余年前，北夷人根本不敢踏足那片地方，不像他后来所知的，北夷人常常来劫掠。
因为那时候，有一只军队叫北邙军，让北夷人闻风丧胆，他们在这里驻守的时候，北部广大地区，都很安全。
只是后来换了将军，换了驻兵，反而导致北夷人越发猖狂起来，时不时地就冲到边境进行烧杀抢掠。
可是从这个秦国公嘴里，却声称北邙军是北邙叛军，这让他有点不能理解。
因为他从老兵口中的语气可以判断出，老兵对北邙军还是很佩服很尊敬的。
只是他从不敢在人多的时候说，还总提醒他，就当没听过，也不要对别人说起，不然可能要掉脑袋。
他从此便不敢再问那些事儿了。
秦国公自然不屑于跟他争论，只对皇帝道：“陛下想必已经有了论断，如若陛下还有怀疑，大可派人去泗阳调查清楚，这个王佐的身份，一查便知。”
“他以为三城被北夷人踏平之后，关于他的出身底细都消失了，却不知道，当时火烧三城的时候，当地官员把重要的文书和印章都好好保存起来了，并未丢失。”
“请陛下无论如何要查出指使他的幕后之人，此人不除，怕是要危害陛下，危害大燕江山啊！”
秦国公再度把问题拔高，意图让皇帝追究谢衍的罪过。
皇帝不是不清楚秦国公的目的，可他也同样怀疑谢衍。
这李大福始终不肯说出帮助他的人是谁，但种种迹象已经说明，就是谢衍。
谢衍竟然敢将一个染了瘟疫的人送到他面前来。
他想干什么？
害死他吗？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皇帝起杀心了。
“李大福，你是不是王佐，暂且不论。但朕要知道，是谁助你来藤远的！”皇帝盯着他，目光凌冽，“你要是老实回答朕，朕可以饶你不死。”
李大福沉默良久，似乎在考虑皇帝的话。
他蓦然抬起头，目光坚毅，道：“草民愿意赴死，只求陛下派人去查燕阳关外，火烧三城的真相，然后将恶人绳之以法。至于帮助我的恩人，草民不能说，草民虽然微贱，但也知道，不能恩将仇报！”
“呵……他送你过来见朕，是对你施恩吗？他是利用你，来谋害朕，弑君……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一条命怕是不够抵的！”
“草民已经没有九族了，草民家世代都住在泗阳，别说亲眷，就是十里八乡的同乡也都死绝了。”
李大福眼里含着泪，却死死忍住了。
他仿佛意识到了，皇帝对他们这些老百姓的死活并不关心，只关心那个帮他来到广园，让他有机会喊冤的人到底是谁。
只关心是不是有人要谋反，有人要弑君。
原来……皇帝，并不是他想的，那个可以给他公道，可以帮他伸冤的人！
秦国公继续挑拨：“陛下，谢衍果然高明，找了个死忠啊，不过也对，王元孝当年对贺兰钧不也是忠心耿耿吗？这份忠诚，看来还会遗传呢！”
皇帝想到了陈年旧事，那些压在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让他觉得心口发紧。
贺兰钧，这个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提到的名字。
忽然被重提，让他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不能让死灰复燃！
“来人，将王佐拖下去，凌迟处死，然后将其尸首悬挂于燕阳关，以儆效尤！”
皇帝一声令下，羽林卫的人立刻上前要拖走李大福。
李大福蹦了起来，猛然从羽林卫的手里夺过一把刀，然后架在了秦国公的脖子上。
“你们别动！”
“谁过来，我就杀了他！”
“反正我活够了，拉这个老头子一起死好了，谁让他儿子害死了我的爹娘！”
李大福怒了。
秦国公一时也被惊到了，赶紧喊道：“陛下，救臣啊！”
皇帝冷森森地盯着李大福：“你放开国公爷，不然朕就……”
“你还能怎样，不是已经下令要将我凌迟了吗？我怎么都是死，不如死的痛快一点！”
“我错了，我真是傻的要死，我怎么会宁可染上瘟疫，冒着必死的决心也要来跟你这个昏君告状？”
“哈哈哈……那么多百姓的命，那三座成了废墟的城……竟然还不如你病一场重要。”
“我们草民的命，真的命如草芥吗？在皇帝的眼里，就这么不值得一个公道吗？”
“难怪你会让秦明那种恶棍当将军……你们都是一样的，你们都是一样的！”
李大福一边怒吼一边流泪。
他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恨意。
此时，弓箭手已经准备就绪。
只要皇帝一个手势，他们就会将李大福射杀。
李大福却忽然推开了秦国公，道：“我不杀你，我要留着你这个奸臣的命。让你和你的好儿子，继续为非作歹，狗皇帝，也不配得到忠臣良将来辅佐，昏君就该配奸臣，我在天上看着，看着你们如何自取灭亡！”
说完，李大福就把刀子，刺入了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