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泠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他的血喷涌出来。
他也看了一眼花泠，那是他眼里，最后一道温暖的光，然后便直挺挺地倒下去。
他誓死也没有改口，更没有出卖谢衍。
但他那最后一眼，让花泠心痛到窒息。
她分明从他眼里读出了一句令人心碎的话，他失败了。
秦国公被人扶着，急促地喘息，吓得脸色发白。
皇帝却是满脸愤怒，怒喝道：“将他拉出去，尸体悬挂于燕阳关三个月！”
在古人眼里，除了让一个人死之外，最大的羞辱和惩罚，无异于“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般计较，也让花泠感到齿冷。
正如李大福所言，他就是个昏君。
他不配得到忠臣良将的辅佐，他就该和秦国公、秦明这样的奸佞为伍。
可花泠还是难过到了极致，以至于眼泪流出来，她都没发现。
李大福死了，死在她眼前，她却救不得。
上天给了她一颗怜悯众生之心，却没有给她解救苍生的能力。
她只觉得好疲惫，好无力，又好悲哀。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李大福就算死咬着不肯说出谢衍，秦国公和皇帝，都不会放过谢衍。
“世子妃哭了？这么同情一个大逆不道，罪该万死的罪人吗？”
秦国公没被李大福杀死，又开始嘚瑟了。
皇帝也才留意到花泠的眼泪。
他皱了眉头。
莫不是花泠和这件事也有关系？
他并不想把花泠和谢衍视为一体。
可如果花泠真的参与了此事呢？
皇帝的疑心，再度冒上来，并且无法遏制地开始把这一连串的事情联系到了一块儿。
谢衍染病，花泠冒死去救，然后是他被李大福传染，花泠又奇迹般地来到藤远，帮他治好了。
那么如果谢衍是故意送李大福过来的，那他本意并不是要弑君？
他要针对的是秦家吗？
可这一切必须建立在花泠知情的条件下，那就是花泠也参与了这场阴谋。
如果花泠不知情，那就是谢衍弑君未遂？
不管怎么说，谢衍都罪无可赦，只是花泠……他要如何去论证她有没有罪呢？
皇帝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
这份犹豫，让他更加不安了起来。
他身为皇帝，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七情六欲在他这里，远不如皇位和江山来得重要。
别说一个女人，哪怕是亲生儿子，亲娘，如果威胁到了他的皇权，那也是必须要除掉的。
可他竟然因为花泠一个小女子，而犹豫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皇帝心烦意乱，竟没有理会秦国公的挑唆，一挥袖子，道：“都散了，朕要休息！”
秦国公愕然，他的目的还没达成呢。
“陛下……那谢衍……”
李渔上前一步，作揖道：“国公爷，陛下乏了，您多体谅！”
说完，做了个有请的姿势，意思是，您赶紧走吧。
秦国公纠结不已，瞪了一眼花泠。
花泠没理他，只是看着地上那摊血，嘴唇紧紧抿着，她怕自己开口，就会说出后悔的话来。
“世子妃，您也回去歇着吧。”
李渔劝道。
花泠点点头：“多谢公公！”
她说完，便沉默地走了。
外面被李大福的尸体，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一直延伸到很远。
他流了好多血。
可他再也不会觉得疼了。
只是……她没有做到自己答应他的事情。
还没有让他吃够一次大肥肉呢！
早知道，该每天给他送一碗去的。
……
藤远县城外。
阿飞用拉货的板车载着谢衍，一路风尘仆仆赶到。
本来两人都骑马的。
可是谢衍中途还是没撑住，伤势爆发，从马上跌了下来。
他不得不弄从一个老农手里买下了这两板车，用马拉着谢衍，来到腾远。
谢衍的情况很不好。
这并不是谢衍受伤最严重的一次，可却是阿飞感到最无望的一次。
因为一路他找了好几个大夫，都说谢衍活不了了，因为不论给他灌什么药下去，他都会吐出来。
虽然是无意识的。
可这种无意识才让人感到无能为力。
阿飞知道，谢衍是自己失去了求生意志。
因为花泠死了吧？
阿飞进了城，正好看到羽林卫的人拉着什么东西往外走，一路上，血还往下滴。
阿飞正好看到一个熟人，便喊了停了他，问：“赵兄，什么情况？”
“飞哥啊……你怎么来了？”
“带世子来见陛下。”
姓赵的点点头，问：“听说襄河那边发生瘟疫了？”
“嗯，你们这拉的什么，一路滴血？”阿飞又问了一遍。
那姓赵的才道：“是个刺客，惊驾了，陛下下令要送去燕阳关，把他尸体悬挂三个月呢！啧啧……陛下肯定是动了真火了！”
阿飞脸色一怔，但没说什么，两人又随意交流了几句，那姓赵的便追上队伍走了。
阿飞回头看了一眼板车上躺着的谢衍。
“世子，李大福应该是失败了，终究……终究还是没办法吧？”
谢衍却忽然悠悠地醒过来，问：“李大福……”
阿飞赶紧过去，问：“世子，您醒了？我这有药，你赶紧服用一颗。”
说着便给谢衍喂下去。
谢衍因为醒着，所以没有吐，还喝了一口水。
“李大福怎么了？”谢衍问。
阿飞满脸郁郁，道：“应该是死了，刚刚被羽林卫的人拖走的尸体，大概是他。”
谢衍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殿下，我们现在还要去面圣吗？”阿飞问，“万一李大福那边供出了世子……”
“去。”谢衍没有犹豫，依然坚定，“不去，又能去哪儿呢？”
“可是……陛下正在气头上，万一……”阿飞担心皇帝直接要谢衍的命。
谢衍勾唇，道：“我去了，才不用死，走吧。”
他很疲惫，又缓缓闭上眼睛。
阿飞也不知道谢衍到底是什么打算，但听命于世子，是刻在他心底的准则。
阿飞拉着谢衍到了广园。
金甲卫依然负责巡防工作，听说谢衍来了，立刻去通报李渔。
李渔都愣了一下。
这事儿刚出，谢衍就赶到了？
这不是撞枪口上了吗？
李渔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就通禀皇帝，毕竟皇帝刚刚要求一个人静一静，不许任何人打扰。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跟皇帝说，这事儿，他可不敢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