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夜晚,住在马夫人的山间小屋中,三人各自分头休息,木饱饱却又失眠了。
山林的夜很静,外面没有尘世的喧嚣,偶有风吹过大片树林的哗哗声,拍打着人们的梦境。
女孩的心中确是很乱,几个时辰,还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先是缉魂和复妖会,以及那个神神秘秘的女王,他们两度放过自己和马骥的理由是什么,这让她更加迷茫。
再来是马骥的母亲,独居在此处不与外界联络,见到儿子儿媳,也只是淡淡地嘱咐,似乎是在刻意与儿子保持距离。当听到二人是因京都的妖丹案事发才暂离的,夫人的态度更加诡谲,令她印象深刻。
最后,还有那日在弟弟墓前祭拜之时马骥背影里的孤独、无助。
她不知说什么去安慰他,只是拿着香伫立在他身后,不知过了多久,静静地等他默哀完。
想到这里,木饱饱干脆翻身坐起,单手托腮,盯着桌上的烛火发呆。
“有时候,你也要学着把肩膀上的责任放一放,你虽是生在四大家族的马家,生来又带有灵眼,但这不意味着天下苍生都等着你去拯救,说到底……你也只是凡人肉身,体力和精力都是有上限的。妖丹这东西由来已久,若不是薛家被灭门,想来还会继续存在于黑市百年。”
“在你父亲在任那年代,什么妖丹啊、咒灵啊,都是禁词,能不提就不提及,你们倒好,抓着不放。这下闹大了,还不是京都的百姓遭殃?”
木饱饱不着边际地回忆着马夫人当时对儿子说的话, 心情也愈来愈低迷。
不知何时起,一阵猛烈的困意袭来,她歪靠在床上,很快地就进入了梦乡。
梦起得古怪。
山间屋前的月光下,一个与自己身形相似的女子站在前方,她的侧脸映照在淡淡的星光中,显得优雅而果决,一阵风掠过,拂动了她亚麻色的长发。
木饱饱冥冥觉得自己认识她。
女子负手而立,看着远方,没有回头,淡淡说了句:“你来啦。”
木饱饱平复了自己的惊奇,问道:“你是谁啊,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那人身形一顿,而后说道:“你忘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木饱饱立即反驳:“不可能!从我化形之日起,从未见过你,我也不可能失忆。”
“既然如此,那你的那枚银戒,是谁给你的?”
“……你是?”
木饱饱想起了炼狱底的遭遇,恍然大悟,立刻上前一步,想要与女子并肩,看清她的容貌,然而那人身影一闪,竟然像一阵雾气一样消散了。
“你拿走了我的戒指,所以你还欠我一样东西——我不着急,但有一天,你要还给我。”
声音久久萦绕在林间。
木饱饱霍然起身,发现刚才的不过是梦境,自己仍安然地躺在屋内,也没有那女子的半分人影。
又是如此清晰的梦,那体感就如同先前在白事厅,自己夜里会梦见精怪生前的事情差不多。
晨光熹微,木饱饱也无心睡眠了,想着或许早起去前头看看,有无杂事能帮马夫人搭把手的。
出了自己的卧房穿过厅房,家里静悄悄的,只听到外头早醒的鸟儿在枝头婉转啼鸣。
“好乖乖,来——”
木饱饱听见外头院子里马夫人的声音,推门一看,是她养的信鸽回来送信了,正停在肩头等着被主人解绑腿上的信笺。
听到动静,马夫人转头看了一下,慌忙将信收好,而后若无其事地将鸽子的羽毛捋顺。
“妈……”
马骥不知何时也起来了,站在木饱饱身边,对着母亲发问。
“哟,这么早,骥儿也醒啦?我正要给你们去准备餐食。”
“不急,妈,我们可以自己做。您刚刚……收到什么信了?”
马夫人见瞒不住了,才从腰间取出那小小的信笺说道:“京都来的信,我还没打开看呢,估计也没啥事儿,就是好久没音信了,老管家例行送来的信吧。”
“那正好,我也想了解一下,离开这么多日了,府里各处可好,镜有没有回去。”马骥说道。
马夫人叹了口气,拆开折叠的信纸,递到二人面前,“好吧,你们看吧,反正也总要知道的。”
信纸上寥寥两行字,木饱饱也扫了一眼。
——薛家株连九族,京都咒灵横行。
“咒灵?!”木饱饱惊呼道。
原以为妖丹案继续查下去,或许搅得朝廷一团乱麻,圣主与御妖司至少要花去月余才能结案,谁料此时此刻,整个京都或许都因咒灵而天翻地覆了。
而自己和马骥还浑然不觉地在这避世。
木饱饱看了马骥一眼,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忧虑。
“骥儿,为娘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好逼你们做决定……可咒灵这东西,你比我懂,一只两只还好,再多了就十分凶险,你们若是现在回去,又得不到御妖司的支持,怕是不会顺利的。”
“可是……对我们凶险,对京都的百姓,不就更加九死一生了么?”马骥反问道。
“话是这么说,但你既然已经卸任,这事儿自然就该御妖司的四个长老操心,若是他们都没有好的法子,说明天意如此,岂是你二人能改变的。”
“母亲,我还记得您决意离开京都的时候对我说的话……您问我,信不信命,您说我的命就是克所有亲近的族人,所以弟弟才会出现意外,您说后悔没有早点信命,将我们分隔开来。但我现在想要跟您讲的是,我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宿命。”
说到这里,马骥紧握住手中的信笺,在手心用力地揉成了一团。
“我的出生,我的体质,以及那场意外,您和父亲相继离开,其实都是人祸,都是可以避免的……所以我现在要回答您,我不信命,我信我自己。”
马夫人的脸色一白,似乎是早已预料到儿子定会给出这样的答案来。
她没有再看马骥和木饱饱一眼,而是抚摸着手中的灰鸽子,自言自语道:“小路子乖,咱们回笼子休息……”
说完,就径直捧着信鸽从院子侧面绕道屋后去了。
良久,马骥讲信笺展开抹平,放回厅里桌面上。
他望向木饱饱,还未开口,女孩便笑着回答道:“我好的差不多了,和你想得一样,正准备回去找个对手试试水呢。”
说完便伸出胳膊来,紧紧牵住他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