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复妖会所在的北荒之后,这几日行路,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马骥没有带木饱饱走官道,大都在荒郊野岭行走。道路崎岖坎坷,加之木饱饱体内的伤还在缓慢愈合,所以一路上两人的话不多。
平日里马骥本就沉默,现在木饱饱似乎也安静了许多,乖乖地跟着夫君,时不时还被背在背上。
这日傍晚,正走在南下的旷野之中,忽而阴云密布,狂风大作,但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片避雨的树林都没有,恍然一道闪电劈开天幕,空气中潮湿的草地气息,宣告着大雨将至。
要下暴雨了么?
木饱饱蹙起眉头,正准备淋成落汤鸡之时,只觉头顶上一黑,再抬头看去,却看到马骥已经解开了外衫,罩在了她的头顶。
与此同时,滚圆的雨珠打落下来。
她愕然回头,发现身旁的男子穿着洁白的内衫站在雨中,不过是片刻,已经被淋透了。
木饱饱心头一热,也不顾他浑身潮湿,忙贴身过去,将外衣往他身上拉,可是她的个头太小了,头顶也才将将过马骥的肩膀,即便踮着脚,也够不到他的头顶。
两人就这样紧贴着,寻了一处宽大的石头坐下,等雨势小些。
天色逐渐暗下去,木饱饱缩在马骥的衣下,突然感觉到他们二人很像是同一叶扁舟上两只渺小的蚂蚁,虽在荒野之中,可却不觉得孤独,反而充满了暖意。
沉默地享受了一阵,木饱饱忍不住问道:“你一直没告诉我,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啊,哪里还有咱们的安身之处呢?”
“就快到了。”马骥的语气中有了一些起伏,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快乐的回忆,有些沉重起来。
“是去投靠什么亲人,或是友人?”木饱饱追问。
马骥愣了一下答道:“其实,我是想带你去见我母亲。她现在应该独自住在牛首山深处。”
“哦——这样啊——哈?!!”木饱饱这才反应过来,惊得差点站了起来,“这么说,是要带我去见家长呢?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不对,不行!我现在这副样子也太惨了,这怎么能去见婆婆呢?”
马骥似乎被她这个问题给问倒了,想了想,许久才缓缓说出几个字:“无妨,她不会介意。”
木饱饱还想再问问,马夫人中意哪样的姑娘,平日的喜好是什么,口味如何……
然而马骥似乎不愿再多聊,目光放向了远方的天幕,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就算我突然间带了新娘去拜访她,她应该也不会惊奇,她……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木饱饱也怔了一下,有些担忧地说道:“那咱们去,会不会太叨扰了。”
马骥这才笑了笑道:“你别瞎操心了,我说她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是说她对这些看得很淡,并非说她会不喜欢你,你就放宽心跟我上门吧,反正现在也无处可去了,我带你在山中静养,对你的身体也有益处。”
两人继续坐了一会,到雨逐渐小了下去,月亮也从云中探出了头来。马骥起身去捡了些枯枝,然后回到女孩身边许坐下,二人一同慢慢剥去外头湿了的树皮,然后堆在一起生了火。
马骥湿了的外衣架在火上烘干,木饱饱去周围捡了些野果,回来的时候看到那烤火架上又多了一串烤鸟。
“没有弓箭,你还会捕鸟?”她哈哈笑起来。
马骥掂着手中一枚石子,平静地说道:“有这个就够了。”
不知怎的,二人这荒野求生之夜,像是一对再平凡不过的老夫老妻。
小鸟烤熟了,马骥将每一只撕成两半,二人一家一半,木饱饱得到的都是更大的那片。
“哇,夫君手艺真不错,也不知是不是饿狠了,我竟觉得比京都的那些大师傅还要赞呢!“木饱饱一边大口吃着肉,一边赞不绝口道:“我看实在不行,将来咱们还能去开个小店,生意肯定差不了的!”
马骥看她吃得油光满面,兴致勃勃,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吃饱喝足,两人围着篝火轮流休息,挨过了这晚荒野外的露宿。
天刚放亮,他们再度启程,不多久就看见了牛首山脚下的村庄。
村内正好有农家在给家畜喂食,马骥相中了一户人家自用的乌骓踏雪,便用身上剩余的所有银币和人家换了来。
有了坐骑,盘山的速度加快了数倍,在一天之中最热的午后,木饱饱终于在碧绿掩映的山谷之中看到了大栋木屋的屋檐。
在屋前的空地上,一个粗衣麻裙的妇人正在晾晒受潮的谷子,正摇着手中的竹筐,听到马蹄声抬头望出来,与在前头驾马的儿子打了个照面。
马夫人的脸上满满的错愕。
阳光洒在马骥的肩头,从他身后探出一个女孩的脑袋,被和煦的光线镶了一圈金边。
马骥母子谁都没有先说话。
反倒是女孩开朗地伸出手臂挥舞着喊道:“妈——!我们来看您了!”
屋外是如血的夕阳,映得这山间木屋内自然古朴,十分宜人。
已换下了一身脏衣,穿上了素布衫的马骥夫妇与母亲围坐在桌边,方才简单地敬了茶,马夫人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目光再次落在木饱饱脸上,轻轻地说道:“还没有来得及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办的酒,马骥,你父亲可知此事了?”
“前几日,在精怪客栈成的礼,还未来得及通知父亲,而且……因为京都那边出了点事,我们暂时不打算回去,饱饱也有内伤在身,我想到北荒离牛首山不远,才先过来您这里拜访休整几日。”
马夫人点点头,虽没有露出笑意,但语气里终归带着疼爱与欣慰:“嗯,我这里确是山高路远,与外界联络不便呢,但若是为了疗养,牛首山真是不二之选。你们就放心住下,别的不用操心。”
说完,她扭头细细打量起马骥,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
“骥儿,许久未见,好像又瘦了,咱们府上的厨子换了么,可是不合胃口啊?”
“母亲,哪有您说的那么严重,估计只是因为公务缠身,最近睡得不好,所以看起来疲劳而已。”马骥放下杯盏低声回答。
“是么?”马夫人沉默了一下,“对了,既然你们这次一起来了……要不……去给后院的弟弟上柱香,扫扫墓吧……”
……
马骥的手僵了一僵,仿佛早已料到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