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第一次朝着黑暗的虚无跳的时候，心里也不是很有底。
但是当他的脚尖稳稳地踏在石阶上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押对了。
木饱饱这个女孩，确实不简单。再说，连她的搭档都还没有现身，十有八九，隐藏着十分了得的实力。
对他和阿爆来说，这是个喜讯，但也是个麻烦。
能够与她亲近，靠她的力量上到顶层，显然比自己搏命要靠谱得多。但他看不透她的心，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局面，她会不会性情大变呢？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按照木饱饱的指挥抵达了铜壶。
当他们一起打量这个像是寻常铜摆件一样的壶时，才发现，壶内的结构实在精巧。
这只半人高的外壶内，还有两个盛水接水的小壶。此外，一柄箭尺从上而下贯穿，连着浮舟、这种滴管、活塞等部件。
“什么嘛，从没见过这种壶子……刚才那妖术真是它施放的么？”阿爆嗤了一声，非常不以为意。
李骁绕着铜壶转了一圈，随后弯着腰仔细观察起箭尺来。
“这东西有点意思啊，看来，木姑娘你的想法和它不谋而合了呢。”他说笑道：“你是滴血验时，它是滴水计时。”
“计时？”大家不解。
李哥指了指箭尺，“你们看，这上面不是十二个时辰，以及每个时刻的刻度么？虽然里面时怎么运作的我一时不清楚，但这东西肯定时和日晷一样，用来计时的器具。”
木饱饱被他这么一点，也恍然大悟，立即说道：“它不想让我们靠近，而且能在那么远的距离外控制时间，想必是防御力很弱的精怪。”
女孩说着，胸有成竹地伸出右手，一下抓住了铜壶上突出的兽耳柄。
“只要将它破坏掉，应该就能离开二层了！”她说道。
然而女孩在手上倾注了颇多妖力，却无法震动那铜壶分毫，反倒是让兽耳手柄上咯噔一声响，似乎是触碰到了里头什么精细的机关，随之，整个铜壶发出了“哒哒哒哒哒”诡异的机械声响。
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呼呼呼——
妖塔的二层仍是密闭的结界，没看见门窗。然而此时此刻，一阵猛烈的妖风吹来，让所有人都即刻陷入了戒备之中。
大家围绕着这铜壶一圈，各自向外，半蹲着抽出身上所携带的武器或法器，为彼此观察着四面八方的动向。
可是什么都看不见。一切都没有变化。
下一刻，一路上一言不发的瘦小男子老九，突然大叫一声，然后整个胸膛以上被什么看不见的巨盘冲撞，一下子消失了，独留下了血淋淋的断肢。
与此同时，在他身边的精怪老十的胸膛也出现了相同的截断，整个身体随之消散。
又一次，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同伴莫名地消失，连一点头绪都没有，甚至不知道敌人在何方，如何进攻，就已经结束了。
“大家站好！盯住自己的方向！”李骁大喝一声。
然而每个人的腿都微微发抖。
木饱饱将旁边两个骤然消失的同伴的空位补上，贴近了一些刀疤男。让对方立刻戒备地横了她一眼，那感觉就像是在看妖魔一般无异。
老九留下的四个断肢还彪着血滚在她脚边，她稳住呼吸，抬起头极力不去想它们。
就在这时，木饱饱另一侧的鲛人轻灼松开一直拉着她的手，双手托着两腮，用力一吹，竟从嘴里吹出了一个巨大的泡泡。
泡泡漂浮到空中，越来越大，先是完全包住了轻灼和木饱饱的身子，然后不一会儿，将所有人和中间这只铜壶都罩了进去。
“你——莫非……这鱼泡泡能够保护我们？”李骁转过头问。
轻灼摇摇头道：“它没有保护作用，只是让大家能够看清，敌人何时何地袭来。”
而说话间，泡泡从软弹的外壁，分化出了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小泡泡，漂浮到空气中，一下子以他们为中心，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气泡。每一只都紧挨着，微微拂动。
原来如此。木饱饱明白了，这个鲛人女孩在用自己的妖术，替众人揪出看不见的敌人。
“快看那边！又来了！”阿爆猛然叫道。
大家朝他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充满泡泡的空间内，有一道透明的气道正由远及近，迅速形成。小泡泡们像被什么隐形的东西弹开了，这次进攻正是向着阿爆脸上来的。
“阿爆，快闪开！”李骁喊着，重重拉了他一下，两人一起向前俯倒，这才勉强躲开了四分五裂的命运。
就在大家惊魂未定的时候，一个声音从顶梁上悠悠地响起。
“靠这点小聪明，你们是走不出二层的。这里由我和漏壶把守，谁也不能活着立刻。”那个十分低沉，十分冷酷狂傲的男子声音从头顶传来。
而话音未落，又是一条气道冲破了泡泡的阵列，然而这次，那看不见的东西竟是沿着弧线急速飞来的，在逼近他们的同时，仍在时刻改变着方向。
“区区一条鱼，也想破我的阵法？！可笑可笑，你为了什么与我作对？为了这些萍水相逢的人？”神秘男子在虚空之中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杂鱼！能有什么觉悟？杂鱼是低贱的生物，杂鱼不会有高贵的精魄！！”
轻灼的嘴角，划过一丝轻蔑的笑意：“可是，我的妖术就是我精魄的展现！你无法否认！”
看不见的、能吞噬经过一切东西的虚空，沿着众人围成的圈打转，并一圈圈地向内收。这也意味着，再也没有人能从这个小圈中逃出去——而再过三圈之后，全员就将被一网打尽！
鲛人轻灼，此时看着身边的木饱饱，她们的距离那么近，仿佛又回到了初时的那一天。那一天，她也是这么仰望着木饱饱，将对方眼中至真至纯的心灵，一望到底。
她其实是被黑市的老大派到海市来的，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潜在暗处，盯住所有的参赛者，悄悄跟着苟活到最后，然后——趁着胜者不备，夺走那最后的神物。
她此番酬劳不菲。
然而在木饱饱被食谎兽攻击的时候，在看到熟悉的脸的刹那，她的身体，自己便决定要怎么行动了。
就像此时此刻，生死关头，她的身体，她的精魄，自己动了起来。
无法自制地动了起来！
轻灼的气泡，猛然加固了硬度，突然托起了所有的人，将他们一齐震上了半空中悬浮着——除了被妖术定在地面上，拼死发力的，她自己。
虚空已经绕完了最后一圈。
“木饱饱，是箭尺！拔掉箭尺，他就没法感知时空了！”轻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道。
然后，那道旋转到眼前的虚空，就重重地创透了她的身体。
木饱饱就这样看着，她的整个娇小的身躯，一下子被透明的虚空吞噬了。留下死死站在地面上的，那一双小脚，默然地化回了尾鳍，倒在了地砖上。
尾鳍脱离了身体，一动不动地干涸了。
木饱饱的泪水瞬间决堤。她忍痛抽出那条箭尺。
“什——什么！！！不可能！！杂鱼——！！”虚空男子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良久之间，没有人讲话，一切发生地太突然。
每个人的眼角都挂着泪。
那个虚空说，杂鱼没有觉悟，杂鱼不会有高贵的精魂。
然而这个鲛人少女，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
“木姑娘，尽管我们组队了，但是从现在开始，接下来的旅途，就算你受伤或失踪了，我和阿爆也不会去救你的。”李骁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严肃地说：“虽然这话十分冷酷，但我们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各自的登顶目标才来到这里的——我们都应该把自己的安全和继续登塔放在第一位。”
寂静之中，他的话音不小，其他同伴听到了，每个人的脸上神色各异，但都阴沉了许多。
“好，我明白。”木饱饱点点头，同样干脆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