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骥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正是如怒潮般的厮杀声。
不绝于耳的兵戎相见声告诉他,这应该是元岚的救兵杀到门前了。
看来她准确传达了信息,又说服了太子。
第二时间,他察觉到身体如被凌迟般的痛楚,一寸寸似乎在开裂。他试着动了动手臂,想坐起来,但是受伤的肩膀仿佛灌了铅,流了一台面的血,完全没有知觉,不听使唤。他急切地尝试着,然而越是挣扎越是流更多鲜血,很快就染红了衣衫更多部分。于是他只好静默地躺着,仰望着神殿顶梁上的皇室纹章,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
不远处,轰然腾空的孪生神石像,像是两把急速飞行的匕首,扎向了女孩所在的位置。
木饱饱全身一震,然后忽然之间握紧了手中的金索,尽力朝前挥了出去。
两尊神像瞬间散发的金光过于盛大,直逼得众人纷纷闭上眼睛。在他们重新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都愣住了——看似娇弱无力的少女,是那样凌厉叱咤,一扫全身稚气,在神像面前如同寒夜星芒,手中的法器也发出熠熠光辉,照彻了这片天地。
“木饱饱!——”元岚不禁紧张地脱口而出。
再细看两道金光交汇之处,原来是女孩手中的金索缠绕住了姐弟两手中的两只法器,而女孩竭力地把持着金索,尽管浑身颤抖着已没有更多力量,仍不敢松懈丝毫。
僵持之间,那正殿中传来一声厉喝:“我看谁敢在祠堂前冲撞祖先神灵!”
在结界之中的赤甲军士兵闻言,显露出犹豫为难的神色。
“你们是听谁人指挥的将士?难道你们要为了死人,不顾活生生在此的太子嘛?!”情急之中,木饱饱愤怒地回了一句,一语点醒了赤甲军。
“对!我们只听命于太子殿下!!”众人此刻心连成了一条,纷纷重新举起手中的剑。
“掩护木饱饱,攻击石像!”元岚也高声下令。
一时间,结界内的双方混战在了一起。舍生忘死的士兵们高高跃起,跳到了石像的腿上,腰间,用着手里的兵器尽力去砍击着石像,想要扰乱他们的动作。
此时手持重锤的破坏神察觉到了脚下的攻势,他木然地转动脑袋,怒视着姐姐身上纠缠不清的赤甲军士兵,突然发狂般地低吼了一声。
透过厚重的石料,那声音震得在场的人心里一颤。
而下一秒,破坏神的大锤就砸向了姐姐的脚边,立刻将一名士兵击毙,而他的大手拂过创造神的裙裾,立刻又带下三名士兵,重重摔在地上。
“没用的,强攻是没用的,殿下!”木饱饱手中死死把住金索,还在分神查看赤甲军的情况,见战况完全一边倒,她咬紧牙关,用尽仅剩的法力,勉强发动了时停。
在周围空间的万物都立刻止住了动静的时分,女孩抽出金索,一把抽向创造神的宝瓶,绳索收缩,最终将石头做的宝瓶给捏了个粉碎。
就在宝瓶炸裂的瞬间,木饱饱也脱力地跪倒在了地面上,顺着嘴角沁出一行鲜血。
元岚及赤甲军,以及两个石像清醒过来,全然不知在刚刚的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创造神茫然地低头看了看空空的掌心,法器已然被损毁,她发疯般地仰天长吼了一声。
周围由她的水系法术所铸就的冰结界,也随着宝瓶的消失而瓦解了。
可破坏神并不打算放过眼前这个已再无力抵抗的小女孩。他扬起粗壮的臂弯,手起锤落,劈向木饱饱的天灵盖。
已然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上的女孩,却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快!结界已除!快进殿救主人!”
元岚心中猛地抽痛,他死死地盯着木饱饱的位置,红着眼眶绝望地咬牙命令道,“全军突进,今天必须救出神无君!”
巨锤落下之处,破坏神凝聚了全身的法力,整个虚空仿佛都被他的这一击所切开了。
元岚感觉自己心如死灰。
然而,震动忽然就凝滞了。仿佛有看不见的圣光出现,笼罩住那女孩,同时胶着住了破坏神那凌厉的力量。重锤四射的金光也变得朦胧起来,如雾气一样蒸腾,包裹住了木饱饱。
她就那么站在裂变的中心位置,右手手指上凝结了一道光华。
这手指上闪着光辉的,正是她在幽暗城的炼狱底一战中偶然获得的神戒!
虽然回京后,无人能看懂这枚戒指,神戒也再未被唤醒过。木饱饱当作护身神符将其收藏在柜子的深处,只在特殊的战役之前才会拿出来佩戴,求个心理安慰。
谁料它竟会此时苏醒。
在神戒戴上她的手指之后,第二次回应出了如此夺目的光彩。
本已经紧闭双眼等待死亡降临的女孩,不可置信地注视着手指上的银色戒指,再抬头向那对孪生神望去。
破坏神和创作神,在石像沐浴到了神戒的光辉之后,一寸寸悄无声息变得僵硬,像是被神圣的力量所震慑住,而后重新石化,立在广场之上,原地止息了。
元岚迫不及待地奔到了女孩的跟前,抓住她的肩膀,生怕她晕厥过去,低头查看她的伤势。
然而木饱饱忙摇头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将左手手掌轻抚在自己受伤错位的右手手腕上,顷刻掌间散发出盈盈的绿光。
“别担心我……快……去救他!”她使出蛮力,将怀中掏出的灵镜塞给他,而后一把推开元岚道,“只有你能说服长老议会,只有你能救出他来。”
青黛色的玄武神山,宛如一面巨大的屏风徐徐展开,从北到南环抱着帝王谷,沉睡千年的祖先神灵,如今第一次失去了孪生神石像的庇护,仿佛在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叹息。
赤甲军的士兵如梦初醒般,很快如一泻而下的洪水,向着神殿涌去。
“太子殿下在此,速速交出神无君!”为首的队长大声叫喊着,声音在宽阔空荡的大殿内回响着。
……
白袍高帽的巫师们站成阵列,却一动不动,只是敌视地注视着侵入的赤甲军,有几个年迈的巫师在刚才颂祷的时候耗尽了灵力,再也无法支持,委顿倒地。
“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熟悉的男子声音,在不远处平静地响起来了,“区区御妖司内务,竟惊扰到了太子殿下亲闯上蜃景——在这样神圣的帝王谷里兵戎相见,不知圣主知道了会作何感想?——会否认为太子殿下,沉不住气,小题大做了呢?”
随着这故作轻松的话音落定,暮晨从祭坛后面走了出来。
“唰——”
元岚在士兵的护卫下,也踏进了神殿。
他的脸上少有地流露出愤怒的神色,一进门,先是瞪着巫师们,十指缓缓握紧。
“你们,原是隶属与皇室的神职人员,只效命于圣主,于情于理都不应听命于御妖司差遣。今日你们帮助御妖司发动了祝祷,说到底,是欺君叛国的重罪,你们可知罪?!”
怎料那巫师之首向前迈出一步,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转头看着祭台上横躺着失去知觉的马骥,眼里有一种不屑和冷嘲,“为人臣子,不忠,串通精怪霍乱人类统治,这种人玷污了祖先的英灵,怎么能让他活下来?!”
话音未落,他的脖子就被赤甲军的队长捏住,再也发不出一个音。
“你们把他怎么了?说?!”队长怒吼道,手里的力道加重,身形瘦小的巫师眼睛都仿佛被握凸了出来。
“别!”元岚阻止道。
队长松开手,巫师便如同一只破麻袋一样落在地上。
“……咳咳,我们不过是要将他祭天,平息祖先的怒火!若不是刚刚广场上那个妖女,就已经将这个叛徒正法了!”巫师表情漠然地冷冷道。
听到这里,元岚默不作声地松了口气——还好赶上了。
他将木饱饱塞给自己的灵镜举过胸前,以响亮的声音宣布,“我有证据,神无君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