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镜的莹光乍现。
暮晨那双狭长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了过来，仿佛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两党势力身上。
他冷然一笑，“哦？可是据御妖司了解，除了马骥与木饱饱两人之外，该提审的都已经审过了，
并无这样的证据。”
“暮长老，有没有咱们看看便知。”赤甲军队长打断他，“你不能单凭御妖司一面之词，就要私刑处理朝中重臣。太子殿下若是没有及时赶来，岂不是让圣主差点错失了一位干将？！”
然而不等暮晨开口，满空纷扬的灰尘忽然全部被点亮了，交错的人群之中，多出了一个灵镜降下的人。
黑衣的暮晨，白衣的太子，以及不远处的白袍巫师，并肩站在灵镜跟前，三双眼睛一直凝视着光芒的中心，见到那人，分别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巨大的杀气再凝聚，一触即发。但是谁都没有先开口。
那匍匐在地，被灵镜传送而来的，正是有着谢子蕴皮囊的玉蝉精。
“怎么会……”暮晨不禁脸色大变，喃喃自语道，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老巫师则后退了两步，眼神惊慌地盯着地上的人，口舌顿时不利索起来，咿咿呀呀，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暮长老，各位白袍祭司，地上这个精怪，就是殿外那个女孩今天从咒怨的手中解救出来的人证。”
元岚上前两步，走到了玉蝉精的身边，单手朝他的天灵盖上一拍，只见谢子蕴的身子陡然一颤，随之瘫软到了地上，从他的袖口钻出了一个碧玉剔透的小家伙，滴溜溜地往边上蹿去，被早等着的元岚逮了个正着，不偏不倚踩在靴子下。
“还想溜？！”元岚眯了眼，淡淡说了句，“怕不是精怪不长记性，竟分辨不出谁人在帮你，谁人能护你周全。”
“咕咕，咕咕，我也是受人逼迫，不得已出手伤人……”玉蝉精喳喳地解释道。
“你若今日在这大殿里一五一十地供认清楚，对于你的惩罚，我们可以酌情处理。”元岚道。
“咱们玉蝉……大家是知道的，就是死人嘴里含着的那物什，我半年前就被人点化成精了，从有记忆伊始便在这个叫谢子蕴的身体里待着。”
暮晨怒斥道，“瞎说，是不是你杀了谢子蕴然后霸占了他的身体为非作歹？”
“我哪有这样的能耐，若真有的话，岂能现在乖乖束手就擒？”玉蝉精话语间委屈得很。
“那纸鸢的事又是如何？她明明是个犯过事的罪妖，为何能顺利地参加国考，还被谢家选中了去？是不是你从中作梗？”暮晨继续质问道。
“大人饶命！那小女妖与这谢子蕴本就是旧相识——具体是怎么认识的，我是真不清楚呀！我只知道那姑娘对他的感情颇深，不能离开他……所以她发现我是个冒牌货，真的主人早已死了之后，也不愿去揭发我的事。”玉蝉精一股脑地交代了。
在场的人一下哗然了。
“安静！”元岚严肃地喝止道，“你既已经附体半年之久，那你肯定清楚，纸鸢到底是如何洗清身份参加国考去到谢府的，也清楚她是怎么惨死的真相！”
谁料此话一出，那一直受惊的老巫师突然眉头狠狠拧紧，豁出命了一般地冲了出来，目光阴毒地锁定了元岚鞋底的小家伙，口中念念有词听不真切的咒语。
语毕，便有一条黑气从他掌间喷涌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射向被元岚控制住无法动弹的玉蝉精。
“大胆！竟敢偷袭太子殿下！！”
千钧一发之际，竟是暮晨眼疾手快，一掌劈向那白袍老巫，让他的攻击落空了，只击中了元岚脚边的地面。
暮晨的内力极深厚，轻功又了得，不过是刚刚触到了那老头的后背，便拍得他浑身一震，继而口吐鲜血，扑向地面。
等护卫队长再反应过来上前查看，老巫已然双目大睁悄然咽了气。他抬眼朝元岚摇摇头。
“暮长老……这！”众人大惊失色。
“殿下，请原谅臣护驾心切！此事显然——这老贼与神无君有私人恩怨，他竟识得黑焰之术，定是他豢养了咒怨，控制这玉蝉精伤人，想要用不法手段栽赃嫁祸，除掉神无君！”
“啊！是是是！我想起来了，会使用黑巫术控制他人，先是杀害了谢子蕴，后又威逼我去杀马大人和那女妖的，就是这个老头！”
玉蝉精见势不对，也立刻高声咬定了暴毙的巫师正是幕后元凶。
暮晨闻言，扫了一眼已经暴毙的巫师，又转身看向剩下的巫师阵列。
“你们，是否有人知道这老巫的计谋？你们之中可还有共犯？检举揭发叛贼，御妖司承诺重赏！”
那些少了首领的巫师们本六神无主，被暮晨这一恫吓，立刻齐齐跪拜在地，连连叩首谢罪。
“暮长老，我们对此事一无所知，只是听命行事，都是他一人策划的呀！”
“是啊是啊！请殿下和大人明鉴！”
“明鉴啊！”
白袍巫师们纷纷祈求道。
“既然如此，今日就彻查这帝王谷，看看你们的首席大人到底在背着圣主秘炼什么妖术！而你们，虽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依我看，应当判罚你们没去官职，去到偏远的郡县诵经讲法，永不得归京！”暮晨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元岚，问道，“不知殿下认为，微臣的处置如何？”
元岚还未开口，殿外却响起了女孩清脆但虚弱的声音。
“殿下，此事还未辨明，不好就此下论断！”
只见重伤的木饱饱拖着一条折损的手臂，佝偻着挪到了殿门口，吃力地抬腿踏过门槛迈进殿中，缓缓走到了元岚身侧，俯身见礼。
“殿下，据我所知，纸鸢的无罪释放除了与谢家老爷在朝中的关系运作有关，也与御妖司内部某高官的默认纵容相关。她与我曾是挚友，透露过一些自己活得自由的往事。”
木饱饱的语气十分执着，一边字字灼灼地高声讲给众人听见，一边意味深长地望向暮晨，“暮长老，难道在咱们司，一介首席白袍巫师能有这么大的决断权？”
暮晨不屑地笑道，“他仇恨马骥是真，大家都听见了看见了，而他想要玉蝉精死也是真真切切，大家也看见了。这其中缘由，难道你还能给出第二种解？”
女孩瞬间怒目注视着玉蝉精，“你所言皆属实？你敢保证，没有半句妄言？！”
玉蝉精露出无辜的表情，猛地摇头。
“绝不敢有假！”
暮晨冷哼道，“木姑娘，你在司民局并未当值多久，新人有干劲我们是鼓励的，但仍需按章法来，不然对其他新人且不公平呢，你有的时候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仍需不断历练着。”
言毕他瞥了一眼默不作声沉思的元岚道，“看来太子殿下已是十分地信任你。鉴于你此行舍身保护了殿下安危，可以不追究你的逾矩之举——但你若要继续恃宠而骄，难免在司内落得人口舌啊。我也是看在你是个新晋的好苗值得劝导才跟你说这一席话。”
“可是！！”女孩不服气，急切地还欲争辩，被太子元岚打断了。
“好了，此时案既已审明，就麻烦暮长老善后处置了。毕竟是御妖司内务。但是首席巫师叛变一事，我还是必须亲自向父皇禀报。”
元岚面无表情地抬眼与眼里含笑的暮晨对视着。
木饱饱不解地抓住了他的手臂，皱起眉头紧盯着太子的双眼发出无声的抗议。
元岚不是没有感觉到她炽热的目光。但他伸出手将女孩的手扯了下来，反握在手里，重重的捏了一下，似乎在告诉她，不应再多言了。
“神无君伤势颇重，就由赤甲军带回圣殿请太医院医治，不劳烦暮长老的善后工作了。”元岚平静地说。
“好！微臣谢太子殿下体恤！送太子殿下出蜃景！”
赤甲军的队长带领着三名手下，小心翼翼地将马骥抬下了祭坛，前后簇拥着元岚往外走去。
木饱饱不自觉挣脱了太子的手心，急急奔向了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身边，轻轻握住了他顺着沾血的袍子垂下来的手，想用自己的体温，带给这个冰凉的人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