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内伤可不轻啊。”站在悬医阁的窗前,遥望着外头虚无的云朵,牛宿静静开口。
木饱饱和元岚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出之前在上蜃景的遭遇,但牛长老似乎早就洞悉了一切,对于元岚带来的赤甲军伤员也毫不惊奇。
女孩缓缓松开手,从太子的怀里退出三步,然后冲着元岚摆摆手道,“殿下,悬医阁内是安全的,不必再派侍卫跟着我,请殿下将他们调走吧。”
元岚欲言又止,突然大步走上前,直接将木饱饱抗在了肩膀上,走向一边的病床。
木饱饱挣扎道,“殿下!”
砰的一声。
“呃——”
元岚将木饱饱轻轻地放在了病床上,她却忽而惨叫了一声。元岚的脸色一沉,掀开了她的裙裾。
原来她不止伤了手,连小腿也是一片紫乌,脚趾头还踢破了,鲜血染满了她整个白玉般的脚掌,伤口处沾着些沙石。
木饱饱也蹙着眉瞥了一眼自己的脚,怪不得这么痛,先前在帝王谷的时候,太专注于马骥的安危,竟一点也没有觉察到腿上的伤。
可是看到元岚眼底流露出来的那一抹隐忍的心痛时,女孩立刻尴尬地缩回了小腿,草草用裙摆重新盖好。
“这点小伤,我回家敷一敷就能恢复了。”
“牛长老!”元岚低喝了一声,“为何不现在就替她清创?”
牛宿也不敢多言,拎着医箱就靠了过来。
“回殿下,殿下可能有所不知,木姑娘懂得等级颇高的疗愈之术,这点外伤大可自行处理。如果悬医阁来清创,那等会儿就是不同的费用了……”牛宿低声向元岚解释道。
木饱饱娇小的身子窝在病床的一头,两眼红红的对着元岚点头说道,“牛长老所言极是,殿下不必担心了——”
元岚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你再怎么懂疗愈术,也不会有悬医阁顶天的技术精湛。再说了——你那两把刷子我还不知道?如果真的能治标又治本,那你这手腕,又怎会被牛长老说是伤到了筋脉,怕是将终生动作受限呢?!”
严厉的话语还真把木饱饱给问住了,脸上烧红起来。
她在替他人疗伤的时候,总能快速地找出症结所在,并掐住病灶,扭转乾坤。但到了自己身上,却只能略施一二,勉强遮掩住皮肉伤痕。
牛宿只觉得大夏天的,这悬医阁里好冷啊,太子殿下像个大冰块,好吓人!
他战战兢兢地取出镊子,蘸了蘸自制的密炼乳香散,给女孩蹭破了的脚踝上药。
然而,
“嘶——!”在药膏接触到皮肤时,木饱饱还是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元岚脸色一沉,目光冷森森地转到牛宿背上,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没听到么,你弄痛她了!”
“没事没事……我不痛,呵呵……牛长老你继续吧。”
木饱饱一边说着不疼,一边却不受控制沁出一滴泪来,心里想的却是此番一折腾,又要欠下悬医阁不少钱。
最初因咒怨附身来这里处理时是马骥结清了费用,后来任务归来治疗的花费,全都记在了她自己的账上,因考上了官妖,正等着白事厅第一个月的月钱发下来,再过来缴清。
“那个……牛长老,我想问一下,你这膏药……不便宜吧?”
“木姑娘,这乳香散一罐是十钱。”说到药膏,牛宿颇为得意,“在京都别的医馆可买不着哦。”
“十钱?!”木饱饱不禁惊呼,“这也太贵了吧,我……我现在的月钱才得三十。”
“哎?你别看它有些小贵,但很经用,这么一罐你拿回去,近期若再有些跌打外伤,还是能拿出来使用的,下次便不用给你开了。”牛宿看了一眼元岚,冒出一身冷汗,赶忙解释。
“可我先前还欠着你们医药费,再加十钱……这个月底怕是又还不完了。”女孩小声嚅嗫。
元岚打断二人,“她欠着悬医阁多少钱?”
“呃……这……微臣一时也说不上来,还需得去前台查查账本方可知。”牛宿道。
元岚转身瞧了眼一直立在门边等候的随从,后者立刻明白了太子的意思,取出腰间的佩囊里的银元,毕恭毕敬地呈给他。
“牛长老,这些可够看病了?”元岚直接将钱推到牛宿眼前。
牛宿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难堪地笑着道,“不是,太子殿下误会了,臣不是这个意思啊!再说您给的也太多了。殿下,归京不久,怕是还不太了解御妖司官妖的情况呢,他们都是有医疗保险的。”
医疗保险?!
木饱饱一惊,对啊,她怎么给忘了!当初备考的时候就瞅见了,那招工公示上可明明白白列清了考上官妖后特享的权益,医疗保险就在其中,但是具体是怎么写的来着?她着实记不清了。
主要也是没有用到过,所以不明白。
“竟连医保之事也不清楚,哈哈哈——你这小姑娘,当真是自愿来考的官妖么?怕不是被神无君给硬拉来凑数的吧。”牛宿擦了把头上的汗珠,总算缓了口气,“白芷啊,你去前头将那今年新开的账本取来。”
叫白芷的医童应了一声是,立即去外头,不一会就取来了一本硬面抄本交到牛长老手中。牛宿熟稔地打开翻了几页,旋即找到了木饱饱的名字,便指着那一页反转过本子给木饱饱和元岚看。
这一页上面仔仔细细写了木饱饱多次来悬医阁的记录,何年何月,得了什么毛病,谁人接诊,处方为何。木饱饱匆匆扫了一眼,看到每次记录的最末有一项结算栏。
“牛长老,这……医疗保险在何处啊?我怎么看不明白?”她更加疑惑了。
“傻孩子,你瞧见下一页那人记录中暗红色的数字了么?”牛宿指了指爱着她记下的病人。
“咦?八钱折一成,总计八文。天呢,他只要付八文钱?!”木饱饱不禁羡慕地捂住嘴,又看回自己的页面,“可我这并没有这种折扣数字呀!”
“你可知他在御妖司当值多少年了?”牛宿乐了,“三十年的老人儿了,他为官家效力,官家替他缴纳保障费,如今他早就达到了最高医保标准,走到哪里,买啥用啥,都很便宜了。”
“原来如此。那我这半个月的新人儿——”木饱饱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嘿嘿,所以呢,你才刚刚开通初级医保,自然没有那么划算的,十钱的药,大约还要自己出个一半。”牛宿拍了拍她的头安慰。
元岚也在一旁静静听着。
“看来官妖的保障还真不少呢,在京都之外,确实闻所未闻。这法子原来御妖司已经施行几十年,我看值得借鉴,慢慢在举国范围内推广,作为民生保障。”元岚喃喃自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
木饱饱将账本递还给了牛长老,丧气地小声说道,“牛长老,那我只能慢慢还了……这药膏,我就拿回去了。”
“还什么?刚刚不是说了吗,你替我东宫受的伤,我们岂会放你不管,这银子就存在她账上,看病足够了。”元岚回过神来,气鼓鼓一把将银两拍在病床上。
牛长老笑眯眯地正要去接,被木饱饱抢先拿了去。
“殿下,不行,这钱存不得,悬医阁的流程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便是。我平日里节省一点,并非付不起,但你这做法给别人听了去,我会更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