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的地面几近崩溃。剩余的孤岛一般的残迹也摇摇欲坠,断不能再承受任何的裂变。
“饱饱,你说什么?你快说完,急死我了!”明镜见那头没了下文,便冲着木头喊道。
“镜镜,你相信我不?”黑暗之中,少女幽幽地说,“我数到三,咱们一起开门,然后你就从我跌落的断岩跳下来。我确定答案是死门。”
“哈哈,好,你等着,等我下来你再同我好好说说。”危险关头,明镜笑着回应。
“三——”明镜站起来,将月字刻在石盘上。
“二——”他握住了门把手。
“一!!”地上地下,两人一起转动了门锁,推开了石门。
门内皆闪出瑰丽的光芒。
霎时间,前厅的上空笼罩起一层红色的结界,这种奇异的红光带着不详的气息,明镜来不及多瞄一眼,大步流星地向后方撤退了两大步,而后纵身一跃,也从孤岛上跌入了漆黑的深渊。
不过分秒间,他的眼前恢复了明亮,紧接着是身体结结实实地摔落在地上的实感。
“呃啊……”他不禁轻哼出声,睁开眼睛,看见木饱饱关切的小脸贴在自己面前。
“来不及解释了,快走!”木饱饱见他苏醒,二话不说拉起他的胳膊,拽着拖着一跃而起,跨过了那扇正在瓦解的死门。
门内的世界一片静谧祥和,在两人闯进之后死门几乎是立刻就消失了,没有在新的空间内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是?……”木饱饱流露出片刻的失神。因为眼前的景象并不是她所料的银月堡宏伟的殿堂,而是一座足足七层高的白塔,古怪的是,塔直接建造在湖面上,水中栽满了紫色的睡莲。
“饱饱,你快看!”顺着明镜手指的方向,她抬头看到了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
少女猛地一震,眼里涌上了泪光——在塔顶浮现出的那张脸高傲而冷清,即便再过去百年,她觉得自己也无法忘记,她依旧可以从这个人模糊的侧影中辨认出他。只是一瞬,那人又遁入黑暗之中。
明镜与木饱饱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不可置信。
为何马骥会在那里?他既没有被困,也不像认出了两人的样子,只是冷冷地远远地观望。
“……怎么会,肯定是看错了吧,那么远,那么黑的地方……”明镜喃喃自语。
木饱饱沉吟片刻,坚决地摇摇头,“那不可能是主人。如果是他,那又为何故意留下线索让我们顺利通过了生死门?!”
少女把双手举到明镜眼前,一直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了,掌心赫然是一块小小的桂花糕。不同寻常的是,她这块糕的中心点有一颗鲜红的朱砂,在糯色的米糕上十分醒目。木饱饱用食指与拇指轻轻捏起它来,放在鼻尖嗅了嗅。
“错不了,这就是主人在云谷客栈给我买的那种桂花糕,他有随身携带着干粮以防我饿晕的习惯,就连这上面的朱砂记号——也是在京都备考的时候,我曾求过他给我点的,尽管他当时笑了我,也从未给我点过……”
“所以你就是凭这糕点断定咱们得选死门?哇,那我可真是后怕啊,你竟然这么相信他,换我可做不到。”明镜有些无语,想来木饱饱不过与马骥结契月余,可两人竟然有这么深的信念,并不比自己与他并肩七年来得浅薄。
然而,随着两人的接近,镜湖上突然没来由地漂荡起了一阵浓雾。
她正诧异,忽然感受到了喉咙间的剧痛,有无形的毒素侵入了体内。她赶忙顿住脚步,拉住了身边的明镜,“别动……有毒……”
浓雾中,她隐约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形,水汽氤氲在她的身周,柔和而又宁静。
她的鼻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她与那人保持着这种沉默的对峙,内心却思绪纷纷,双臂微微发抖。
她终于开口了,迟疑道,“阿紫?……”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认出我来。”然而,雾气中那人更快地截断了她的话语,语气在瞬间变得十分漠然,熟悉的声音昔日曾一起打闹过,如今却冷彻心扉,“既然你们能过得了生死门,那便表示,神无君已经彻底放弃你们了啊。”
“你在说什么啊,紫藤?”木饱饱非常生气,但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低声地回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无论何时,我不许你诬蔑他。”
“哼,不相信的话,就自己去问他吧。”那身影一闪,从眼前消失了。
木饱饱双臂一展,两个守护结界便环绕在了自己与明镜的体外,有了固有结界的防护,扰人的毒气不会再继续侵蚀两人的呼吸。
“了不得的防御术呢,饱饱,没想到短短的时间内,你的妖术已经精进了这么多,我真为你高兴呀!”头顶上,紫藤孩童般天真的声线悠悠地传来。
“废话少说,躲躲藏藏的算什么,敢不敢现身?!”明镜忍不住怒气道。
“哇,我理解你们想念我了,抱歉,但你们的对手不是我。”紫藤的声音越来越近,那股花香也浓烈了起来。
镜湖的湖面泛起了波澜,逐渐演变成波涛,突然之间,有人乘着飞龙浮出了水面,将木饱饱看得目瞪口呆。
“你们绝无可能战胜的对手……”紫藤留下半句话,木饱饱的眼睛却挪不开蛟龙背上那人的脸。
此刻,马骥的脸上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表情,星月的光辉洒在他略带苍白的脸上,他脖颈和手腕裸露的肌肤在镜湖湖面上有着玉石般的坚润,但是眼神确实空茫茫的,是她十分陌生的。他瞥了木饱饱和明镜的方向一眼,而后迅速地转开了视线,她看得真切,那眼中陡然闪过的杀意。
“……饱饱……”明镜贴近身边有些颤抖的低语令她一惊,将她拉回了现实。
马骥漠无表情地驯着飞龙降落在了湖边,他足尖一点,便从龙背上跃下,眼也不曾眨一下,疾速突破了两人的防御范围之内。
还是无法相信,无法接受。
木饱饱知道,因为契约的关系,私妖不可忤逆主人,无论如何自己是无法同他战斗的了。明镜呢?他们并没有真实结契……可他能出得了手么?
但是没有时间容她思考了,因为马骥已经发起了进攻。
他抽出腰间的利刃,扬起双手劈向了木饱饱所设的固有结界。一道金光闪过,结界霎时就碎裂了。木饱饱下意识地抬起手肘,小臂上立刻被劈开一道血口,伤口处尚存着巨大妖力残留下来的浅金色痕迹。
再看马骥手中,竟是一件从未见过的武器——闪着灼眼的金光,宛如一条虬龙蜿蜒的脊骨,那是一把金索,从上古流传下来囚禁蛟龙的金索!
他见自己一击命中了,落地之后没有继续乘胜追击,反而紧盯着面前二人的反应。
“神无君!!”明镜喊出声来,“为什么?就算今日一定要让我们命丧于此,我们也必须求一个答。难道……是因为妖丹、和你母亲吗?银月商会手握着你的什么软肋,对不对?”
马骥好像是没有听懂一般,半晌,冷声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擅闯囚龙台的人,格杀勿论。”
“好,看来你杀意已决。”明镜伸手召唤出了灵镜,“那我只能先说一句,抱歉失礼了。”话音刚落,明镜从地面一跃而起,“既然如此,死镜——!”
那一面精美的铜镜立刻悬至半空中,折射出七彩的异光。
“镜!不可!!”木饱饱想阻止,但为时已晚。死镜的法阵已经展开,妖力在迅速地汇集到镜中,然后如一柄光剑般直插向马骥所立的位置。
他默默地瞧着明镜的招式,眼底一闪而过蔑视与怜悯之意,在妖术近身时分,他手中的金索突然兀自腾空旋转起来,弯绕成了一面金盾挡在他与光剑之间。死镜的力量,碰到金索表面,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那是何等强大又温和平静的力量,包裹着这件上古遗留下来的法器?
它的力量,凌驾于死镜之上。
瞬间,明镜的脸色由惊异转为灰败。
木饱饱的伤口被金索刮得痛彻入骨,但她依旧没有放弃,稳稳地迎身站在马骥面前。
“镜,你去追紫藤,她肯定知道些什么。”她冲着空中的明镜喊道。
“可是——”明镜犹豫了。
“……别管我,这里交给我。”少女的眼睛飘到了马骥身后不远的飞龙身侧,吼道,“快去啊!!”
明镜一怔,被少女说服了,遁入灵镜之后,消失在了木饱饱的视线中。
马骥冷冷笑,“你的胆子很大。但很可惜,我不会因为你是女子而手下留情。”
“谁要你手下留情?那你也太看不起——你送给我的礼物了。”少女清脆的声音坚定地响彻在镜湖面上。
男子显然没有理解少女话中的含义,他摇摇头,眸子一沉,手中的金索便再次迎面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