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侍从立即走到炼炉边，将那炉子两边的支柱上凸起的红宝石旋钮同时一转，暗厅的地面上又是一阵沉重的拖移声，接着炼炉前方的一面裂开一个大口，从地底逐渐升起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台。
那台子颇大，周边镶嵌着淡粉色的宝石。木饱饱定睛一看，那哪里是粉色的珠玉，分明是染上了淡红色的蛋白石。
就在这时，缉魂挑起长戟，一下串起两具小精怪的尸身，往石台上丢下。长枪所到之处，火焰齐齐分开。
木饱饱被缴去了法器，暗示之中有复妖会的结界相护，此刻又被反束缚着双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昔日伙伴的尸体被他们如此亵渎。
缉魂淡漠地扫了一眼祭台上的尸体，就像在看再寻常不过的蝼蚁一般。
“弟兄们，今日又有两位复妖会的猛士，心甘情愿为女王献上自己的力量，将来大业落成之时，就是我们祭奠这些猛士之日！”
“大哥快取妖丹吧，以免夜长梦多！”
“不慌，复妖会的妖丹和薛家炼的不同，每个精怪都是自愿捐献的，生死状也是自愿写的，谁能拿这个说咱们的不是？”
“大哥说得对啊，这是完全正义的仪式呢，咱们应该为组织感到骄傲！”
“对，说得对！”
走火入魔的精怪教徒们旋即起哄。
“哈哈哈哈哈——好！我这就取出妖丹，献与女王！”
缉魂话音未落，便以极快的速度将两具尸体开膛破肚，怪的是，如同残破麻袋一般的尸体并没有涌出鲜血，只有两颗暗红色的妖丹从他们的腹中浮了出来。
妖丹仿佛是吸足了他们全身的精血，在脱离肉身的同时，两具尸体的容貌迅速地干瘪苍老下去，最终只剩两张薄薄的人皮躺在众人面前。
缉魂伸手摘取两颗妖丹，拿在指间欣赏了片刻，自言自语道：“不愧是七进七出这火炉炼就的上品，与薛家流入市场的，只剖一遍的普通货色就是不一样，一眼就能断出高下来，看，这两颗妖丹，近乎是剔透的——兄弟们，看吧，让你们也长长见识！”
边上的手下赶忙托着两只精美的木匣来到他身边，缉魂将妖丹一放，心情大好，便挥一挥手下令：“将祭台清理一下，待女王驾到，我们献上妖丹，便是大功一件。”
两名侍卫抄起石台上仅剩的残躯，丢进了滚滚的炼炉内，火焰一挣，便化入熔浆中消失了。
“好了，接下来，是适合和我们的客人们，算一算总账了……”
缉魂狞笑着转过身来，打量着完全被控制住的木饱饱和马骥，脑子里飞速盘算了起来。
“大哥——如果咱们将大名鼎鼎的神无君拿下了，女王肯定会嘉奖咱们的！”
“就是就是，上次在京都算他命大，这回，要悄悄地宰了他，简直易如反掌！”
说着，有几名教众已经蠢蠢欲动地靠近二人，虎视眈眈起来。
但缉魂突然神色不悦地大声喝止道：“都退下，我没说动，你们谁敢乱动，成何体统！”
这下子，随从们又悻悻地退回了墙边。
缉魂一步步踱到木饱饱跟前，故意在她眼下，手上把玩着缴来的金索，意有所指地甩了两下，几乎要蹭到不远处马骥的脸颊。
女孩一颗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木姑娘——”良久，缉魂才开口，但已经改了称呼，“你可知，我复妖会这炼炉是用来作甚的？”
木饱饱摇摇头，远远望着那口炉子升腾起来的热气，脸色惨白。
“多少年来，薛家虐杀精怪，炼制妖丹牟取暴利，这罪恶御妖司查不出……即便查出来，也有人从中摆平、不了了之，为何会如此？正因为哪里有利益，哪里就有权力的交易。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贵族，一边干着有违天伦的勾当，一边买着妖丹妄想长生不老，最可笑的是，世间的精怪被如此吸血敲髓，还都蒙在鼓里，做牛做马。”
“正因如此！薛家的妖丹案必须有一个公正的了断，你们这样杀妖取丹，和薛家有什么差别呢？”
本是一句堂堂的质问，然而木饱饱刚说完，惹得暗室内所有的精怪都哈哈大笑起来。
“饱饱——他们不是被杀的呀，所以我刚刚问你，可知这炼炉是何作用？”
“不是你们杀人灭口的工具么？！”
“哈哈哈，此言差矣！这——可是帮助那些猛士们提升自己的妖丹纯度而打造的顶级炼炉哇！若非自觉自愿，为了复妖事业贡献，谁会七次将自己的妖丹炼就，再硬生生回收，只为了最后这一枚剔透无瑕的宝贝呢？”
木饱饱霎时瞪大了眼睛。
她不知道迟子生前遭受了什么，才会自戕剖出妖丹奉献出去，但他确实是一心赴死，自己拦也拦不住。
“不信的话，我还可以给你看他们生前所写的请命书，相信看完，你一定不会再说我们和那薛家是一丘之貉的言语来。”
木饱饱沉默了，她倒并不是被缉魂的话说服了，她只是铁证如山，一时想不出如何反驳。
但缉魂继续劝说道：“你越了解我们复妖会，越会明白，只有我们走的道路，才是符合精怪生存之道的正途。我最后，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木饱饱，留下来吧。”
缉魂身边的教徒们，纷纷露出了不满的神色，他们不明白，头儿为何三番五次地在这个小姑娘面前让步。此时此刻，他们只想快些手刃马骥，把叛徒女孩押走，再去女王跟前邀功。
“木饱饱，这样，为了给大伙儿一个交代，今天我就把他的命交到你手上，只要你肯痛痛快快地除掉他，我相信，兄弟们都会相信你的决心和觉悟，对不对？！”
众人沉默一阵，还是哄堂叫道：“是！大人说得对！杀了他！杀了他！！为女王献祭！”
“杀——杀——杀——”
暗室内顿时被浪潮一样的喊叫声填满。
马骥抬头瞥了一眼缉魂，眼中露出一丝寒光。他怕是不能再装作毫无还手之力了。
然而就在女孩不知所措之时，完全封闭的暗室内竟然凭空蹿出一阵寒风，席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气，绕过每个人的脚底。
随着妖风乍现，室内所有的火把也被吹熄了。
只剩那口滚烫的炼炉仍散发着火红的光束。
众人一下全都闭了嘴，脸色异样，而后低垂着脑袋，像是再等待着什么的到来似的，室内死静一片。
“缉——魂——放他们走——”
一个阴柔的女声如歌似泣，渺渺飘来，分辨不出来源，却又无处不在。
下完命令，扑哧一声响，所有的火把又即刻恢复了燃烧，就像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可在场的精怪，分明都露出了害怕的神情，没人再敢说话。
缉魂的脸色也僵住了，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念道：“好好好！……不许我杀你，但你也别想轻轻松松，从我这道门里走出去！”
说罢，他将袖中的银针从指尖弹出，那细小的闪电不偏不倚，直插在马骥的左胸膛，然后凭空消失了。
但是随着银针的消散，马骥的表情一怔，锥心的痛感立刻从心脏，一阵阵传导到全身的筋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