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北荒的天空还持续飘着细雨。
头顶一直有猛禽在盘桓呼啸的声音,黑色的羽翼遮蔽了微雨的天空,将天色衬得更阴沉。
小镇外,一个女孩不顾一切地狂奔着,怀里抱着自己全部的家当——一个大大的包袱。然而,虽是用尽了力气向着北方奔跑,却仍是听到鹰群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于是她想一跃而入沿途的村屋去躲避它们的追踪,然而反常的是已经过了辰时,还没有一户人家开门。
鹰群逐渐接近了,见女孩不停慌乱地四顾,立刻洞悉了她的意图,于是组着队列轮番掠地,逼得她不得不疲于奔逃,无法躲藏。
远远看去,仿佛阴沉的天空里翻滚着一片乌黑的海浪。
她心里明白,这些怪物还不想直接杀死自己,不然,自己是活不到此刻的。
它们是在戏耍她,一点点摧毁她求生的意志,最后将她带回去献祭于复妖会。
女孩已经跑了很远,只觉得力量从体内一点点消散……毕竟自己在复妖会中做着最低等的杂务,日日在重门内看守火炉,早就丧失了对战的激情与能力,现在她清楚地认识到,连逃跑对自己来说都是个奢望。
不过是片刻的恍惚,她只觉脚下一痛,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洞穿了脚掌,接着,身体随之重重跌倒在了地上,怀里硕大的包袱抛了出去,滚出老远,松开散了一地。
那不过是些破破烂烂的衣服和铺盖,但已是她这些年的全部家当了。
低头一看,果然是脚背被一支利箭贯穿,钉在了地面。她咬紧牙关,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拔箭,可刚刚一动,空中立刻又射来了三支箭,只是没有瞄准她的身体,故意射歪了一些,将她圈定在原地。
“吱吱——吱吱吱——!!”
鹰群停在了正上空吵嚷着,她抬头望去,为首的那只背上坐着的,果然是缉魂。
女孩垂下眼睛,脸上露出了悲凉的笑意。
同乐坊的最深处,空气中常年浸润着一种让人窒息的香薰味道,不仔细闻,根本分辨不出原本浓厚的血腥味。
木饱饱和马骥携手前进,二人都对这非同寻常的气味皱了皱眉。
难怪——这个味道总有说不出的熟悉感,木饱饱忽然想起来,去银月商会的路上,碰到紫藤的那日,也是这样的异香。
那么,复妖会怕是跟妖丹案扯不开关系。
心神有些涣散,某个瞬间,她仿佛回到了数月之前濒临死亡的那次战斗,时空恍然若失,马骥、明镜、紫藤、雪宝还有深渊内那不知名的女人,一下子涌了上来。
那些画面仿佛历历在目,居然被异香给复活了。但在此之前,她脑中好像充满着迷雾,最关键的几张记忆碎片,被人给封印了起来。
“姐姐!”猛然间,半梦半醒的她感觉身体在急速下坠,这时,听到有人急切呼唤自己的名字,“姐姐,醒醒!”
不对,不是马骥,不是他……那分明是个女人的声音。
声音一转,又变得有些凄厉:“缉魂,不可妄动!”
木饱饱猛然睁开眼睛,抬头望去,自己仍稳稳地同马骥一起站在巷子的深处,好像刚刚只是瞬间做的一场大梦。
面前有一扇十分破败的木门,门内隐约传出强大的妖力,警告着院子外的人慎行。
马骥没有察觉到木饱饱的异样,他与她对视一眼,而后果断地推开了木门。
毫无悬念的,二人立刻见到了久侯在此的狐面男。
“木姑娘,等你们很久了。”
面具男故作轻松地打起招呼,但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他有些尴尬地接着说道:“两位就这么干站着啊?不进来坐坐?”
“缉魂。”木饱饱迎着他面具下的目光,忍不住开口道:“我想你应该明白了,我与复妖会的理念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是来叙旧的,我是来救精怪客栈的扫帚精的。”
“哦?”缉魂的眼神逐渐冷凝起来,看到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再缓缓抬起头,看着师妹道:“这么说,你已经将他给医好了?”
“嗯。师兄……复妖会在做的事情,和人类中冷酷无情、自私自利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你们早就已经踏上了另一条歧途了不是么?承认错误,修正它,有这么难吗?”
缉魂沉吟片刻,冷笑着摘下来狐面说道:“饱饱,你现在是以师妹的身份劝我,还是以马夫人的身份命令我?——哦,不好意思我忘了,马大人,如你们所见,我已经离开御妖司了,应该不用对你俯首听命了吧。”
“师兄——”木饱饱没有料到缉魂会这样说,愣了一下。
“老实说,我第一次见你这个小姑娘起,就料到终有一日我们会像现在这样针锋相对。饱饱,和你直说了吧,你还是太天真了……这一百多年来,我早就看淡了,无论你怎么选择,都会有无辜的人牺牲的,唯有你选定的道路,坚持下去,不然,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朝身边的手下一挥手,立刻有两名带刀侍卫,拎着两个小妖上了堂前,其中一个女孩浑身是外伤,受伤的右脚还在汩汩留着鲜血,另一个神情漠然。
木饱饱一下就认出了,此人正是在客栈前台打杂的扫帚精小迟,但是他的神态完全不似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嬉笑同伴。
“迟哥,你果然在这里!”她脱口而出。
迟子却像根本不认识女孩一样,瞥了她一眼,麻木地移开了目光。
“师妹,你忘了吗?那些烛妖是怎么在南宫家保守屈辱,榨干了最后一丝用处,被弃之如敝屣的了?!你如果还记得朋友是怎么死的,那你就不该和假仁假义的御妖司同路!”
“可我们已经离开御妖司、离开京都了,我们正是来精怪客栈完婚的。”女孩立即反驳道。
缉魂狐疑地扫了一眼依旧镇定自若的马骥,而后大声说道:“好,既然你这样说,那二位随我进来吧。”
随着缉魂的命令,木饱饱身后一排侍卫手上前了一步,几乎是逼着二人进了前厅。
一行人没有在前院停留,木饱饱和马骥随着缉魂他们直接绕过三间,直到连廊越来越阴暗,最后抵达了后院的内厅。
在最深处的佛像前,他终于停住了脚步。
缉魂对着手下扬了扬下巴,侍卫立刻上前两步,转动那尊石像。
随着重物在地面上拖移的声音,不远处的墙壁出现了一个裂缝,上下一人多长,越来越宽,从缝隙变成了空的暗门。
除了木饱饱和马骥,其他人全都默默地鱼贯而入。
两人相视一眼,随之进入了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