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谷客栈118号客房,坐落在一楼庭院的西南角。
这是他们在云谷客栈的第二晚,今天早些时候,托了城主的关系,才得以换到这间客房住一夜。而云妖说明日房间已订出去,任城主来说情也没那么大的权力去更换。
与所有的角房一样,它的占地面积很大,但是入住率不高,许多人介意的原因,就是神秘的角房传说——这样的房间最容易碰见灵异事件。这样一来,118号房常被打扫得很干净空放着,也没什么居住过的痕迹。
云妖将钥匙卡交给马骥的时候,眯着糖豆一样的双眼,特别嘱咐了一句,“小心身后哦!”
木饱饱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嘿嘿,放心,吓唬你们的啦!其实这屋子安全的很呢,每月还是能住进几位客人的,也从没出过什么事故。而且因为在转角,屋内宽敞的很,有一些普通客房没有的摆设,各位进去就晓得了。城主还特别交代了解开几位的法术封印,你们就放心住吧!”云妖说罢笑嘻嘻地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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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木饱饱迄今为止见过最奇特的客房。
整个屋子从外头看并无异样,但踏进一步,就会发现它好似由一直巨大的酒桶改造而来——门板和墙面皆是长条形的大木板钉制而成,乍一看粗糙简陋,凑近了抚摸,却是实地厚实精良的,隐隐散发着陈年佳酿的余香。
明镜乓乓敲了几下墙壁,扭头对马骥道,“实心的,听不出什么,隔音估计也不错,明儿大概不能隔墙有耳那套了。”
“真像是京都风暴酿酒厂外头堆着的那种大酒桶啊,不对,比那个还得大三倍不止咧!”木饱饱原地转了个圈环顾四周惊叹。
马骥颔首,木饱饱立刻紧跟着他的步伐,两人一起步入了客房深处,被一个屏风隔断的阳台。
“嘿,我就说嘛……一进门就听到了鸟叫,还以为是幻觉,这是什么鸟呀,看着倒像黑漆漆的燕子,也有人豢养的么?”木饱饱对着房梁上悬挂着的一只金丝鸟笼问道。
这只鸟听见人讲话,转了转眼珠子,悠然地转动脖子,用喙捉取翅膀上的羽毛梳洗起来。
“笨蛋,燕子哪儿会有这么大的冠羽?”明镜也跟了过来,三人围着鸟笼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来。
“哎呀,这只笼子倒真真是漂亮,能卖不少钱的样子。”胡蝶一下倚靠在阳台上的那张贵妃榻上,双手抱头,不看那丑丑的黑鸟,只对着金色鸟笼赞叹不止。
“这鸟的冠子和翎羽,非常像传说中的玄鸟。”马骥说着,伸手想打开笼子放鸟儿出来自由自在飞一会儿,但手指在半空中突然停住了。
“怎么没见笼内有食盆和水槽呀。”木饱饱嘀咕了一句。
马骥也发现了,不吃不喝的鸟儿,不寻常。
“哎,你们少疑神疑鬼的了,兴许是有客房服务专人天天来给它投喂呢。”胡蝶已经完全在榻上躺平了,双手双脚瘫成了个大字,心满意足地放松着全身疲劳,“真不错,这贵妃榻躺着比看着要舒适多了,哎?你们别说,这会儿像有许许多多小手再给我按摩似的。”
明镜笑嘻嘻地附和道,“我同意啊,难得来五星级客栈投宿,你俩也太扫兴了吧!你们忘了,云妖系统可以远程遥控每个房间的,这一只小鸟又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呢?”他瞧了一眼此刻无限享受的胡蝶,故意使坏地说,“真有这么舒服,让我也上来试试。”
“切,你起开啊!”胡蝶瞪了他一眼,“那边有两张床空着不躺,非要跟我抢是吧。”说罢嫌弃地朝外侧挪了挪,继续拉开与明镜的距离,“你可别误会了,我还真没把你当男人看,纯粹是嫌你占地方。”
“嘴巴真厉害呀妹妹。”明镜也不懊恼,笑着跳上了最靠近阳台的那张床打了个滚,“哇,舒坦了!!我好像可以理解你说的,确实一张好的床像是自带推拿师傅一样,这手法,堪比京都第一的按摩店回春堂,唔,这次的任务执行完,我一定要回去续张卡好好按按……”
话音未落,那床垫当真肉眼可见地自己动了起来,明镜身下的位置起起伏伏,像有十几只小手忽上忽下的。
“难不成云妖说的118号房间的特殊摆设就是这个?”木饱饱想起云妖当时的表情,大为震惊,“难不成是魔法床?”
明镜支起上身看了看兀自动起来的床垫,再看看马骥,对方定定地盯了一会儿这张木床,摇摇头说道,“没有监测到什么精怪的术式在其中,就是一张普通的床而已。”
“呼!这下总放心了吧!劝你们啊,现在能眯一会是一会儿吧,入夜开始就要轮流守夜准备明天的任务了。”明镜顺势又扑通一声倒回了柔软的床垫里,将被褥胡乱地一卷盖在身上,就一动不动地假寐起来。
马骥也找了张凳子坐下,双手环在胸前略作休息,神态却没有半分松懈。
木饱饱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稀奇的笼子,这只乌黑的鸟儿滚圆的眼珠中似乎有一些情绪,有那么几秒钟,木饱饱迟疑了——她从那双小玻璃珠一样晶莹的眼睛里看见它仿佛在思考什么。
她用力地摇晃了几下脑袋,也快步离开小阳台,尽量不去往可怖的深处想。
可是就在她离开的刹那,原本躺在外头的胡蝶突然尖叫起来。
“好烫!烫死我了!”她从榻上一跃而起,双手揉着大腿依靠的那一侧,木饱饱见她腰间的裙裾都有一条焦黑的痕迹,隐约能看见残衣下的一小截皮肉。
“这房间果然有问题!”这下换做胡蝶言之凿凿地下定论了,“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加热床铺?而且与其说是加热,不如说是要烤熟我呃!”
“烫?是不是你累出幻觉来了啊?”明镜在不远处的床上懒洋洋地嘲笑道。
“不对,你们看胡蝶姐姐这里的裙子都被烫焦了,刚刚肯定有人在屋内施法了才对。”木饱饱指着胡蝶的腰际,着急地解释道。
“且不说你们两位反应迟钝的妹妹如何,至少我和神无君并没有感应到呀,我们总不可能一起疏漏吧。”明镜虽然嘴上繁琐,但还是老老实实站起来回到阳台上,想查看胡蝶的伤势。
胡蝶却避险地先一步扭过身去道,“只需饱饱来看一下便好。呜呜…你们也知道,我是最怕火烧的…”胡蝶很委屈,这个月来接连遭受重创,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木饱饱在斗柜内从上到下翻了三个抽屉,终于找出一小卷纱布替她简单包扎了一圈。
“可是除了胡蝶姐姐,压根就没有人碰过这张贵妃榻,我也看得真真切切。是这张榻自己把她烫伤了!”木饱饱托着下巴沉吟道。
“都小心一点,这房间里或许有人。但是是如何隐藏起来的,我们还不得而知。大家听着,先别动任何的家具了,动的不动的都不能碰。”马骥站起身,踱步到了客房中间,“明镜,你负责在门外戒备,让胡蝶先运气凝神,恢复一下伤口。”
“是。”明镜立刻收起了嬉笑。
木饱饱没有领到什么任务,她明白是自己目前的道行还太浅,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要不拖后腿就算万幸了。她退回了屋内的角落,准备缩回盒中安稳待着,却听见轻轻几声哆哆哆的敲击。
环顾四周,锁定了那怪声的来源——正是笼中的黑鸟,眼巴巴地盯着她,用尖利的喙戳着笼子,不时拼命扑腾几下。木饱饱疑惑地慢慢靠近它。
黑鸟见她注意到了自己,立刻展开右翅指了指笼侧的金锁。
“你想让我帮你开锁吗?”她吃惊地问,随后立刻回绝,“不行哦,我没有钥匙,而且现在房间里很危险,你最好乖乖待在笼子里。”
黑鸟仿佛听懂了,又展开左翅,托着一只半切开的小核桃仁,呈到她的眼前。
“你要把这个送给我?”木饱饱疑惑地问。
但这果仁是刚切开的,且切面非常光滑,不像是鸟嘴可以啄食出的样子。回过神这下她更加确认了,房间里果然还有人在。
“神无君——!”她跌跌撞撞地小跑到马骥身边,指指鸟笼的方向,“那只鸟好像听得懂人话,而且——”
话音未落,金丝鸟笼啪得一声自行裂开了,这只小小的黑鸟瞬间浑身上下长出了红色的翎羽,身躯变大了数倍不止。它展开双翼飞到半空中,眼神变得锋利吓人,尖叫声震慑耳膜。随着鸣叫声,床头墙壁上的画框突然间飞了起来,快速地朝马骥砸去,毫无防备的马骥被正中后颈,殷红的血渍立刻印在了长衫上。
听到动静的明镜此时推门而入,见到这副光景,二话不说就要对着那大鸟拿出灵镜施法,怎料黑鸟的动作更快一步,斗柜上摆着的青瓷花瓶凭空被抛了起来,正砸向明镜的法器,迫使他不得不扭转身体避让保护灵镜,但这一闪却让对手抓住了更多机会,刚刚的画框与花瓶一起把他逼至墙角。
“这黑鸟就是一只精怪吧!?”胡蝶大声惊呼,可为时已晚,在明镜触到墙壁的时候,四肢立刻被一片翘起变形的木板死死圈住,动弹不得。
随着墙板的变形,地板也逐渐溶解成了沼泽一般,变得无限柔软与泥泞,将四个人卷入其中。
“不!”马骥否定了胡蝶,“这间屋子,就是精怪本身!”
“明镜,你能使用灵镜传送么?”
“不行,我的镜子被这只怪鸟抓住了!只要仍在屋内,我们就没法与它抗衡——毕竟它能随意控制客房内的任何摆设!”明镜手上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啊?!我们只能等死了吗?”胡蝶放弃了挣扎,仰着脸望着天花板,面色凝重。
地板缠绕的力量还在加强,四个人都在继续下陷,眼看就纷纷没到了肩头。
“那就用些别的东西,想想办法,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此刻同样陷入地板半个身子,被控住手脚的马骥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