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婉嫣,你没看到烽火吗?为什么不去城楼驰援?”
暗红色漆花红木门被一脚踹开。
门外的女子头戴金色凤翅盔,身上的金丝胄甲被血染得通红,手里的秀月剑有些卷刃,鲜血顺着剑锋滴落,很快在她脚下汇成一滩。
“将军,快走。”
院里跪着的婢女头发散乱,身上的盔甲早被剥去,只穿了件缝补超过数十次的亵衣,双手被反捆在身后,动弹不得。
她身边还有几个和她一样装扮的女子,都是军中女官。
慕婉容收起秀月剑,视线越过几人,落在廊下的女人身上:“慕婉嫣,你要做什么?造反吗?”
女人眉眼和慕婉容有几分相似,多日水米未进,瘦得厉害,两腮凹陷,眼下也一片乌青。
“婉容。”慕婉嫣绕过院里跪着的一排人上前,“投降吧。京都断水断粮,已经被围困了三个月。再这样下去,唯有一死。”
慕婉容额角轻跳,握剑的手加重力道。
三个月前,大贞、吐蕃、吐谷浑三国联军进犯苏毗国。
只因天下大旱快两年了,大贞三国颗粒未收,早已弹尽粮绝,唯有苏毗国依仗着京都有千亩良田,撑到了现在。
因而,三国盯上苏毗国,倾巢发兵而出,欲要灭了苏毗国,将良田占为己有。
他们哪里知道,苏毗国内也早已到了强弩之末,不过是慕婉容一直在苦苦周旋支撑。
如今,三个月过去,苏毗国也撑不住了。
慕婉嫣像儿时般握住慕婉容的手:“妹妹,你已经支撑了三个月,够了。再继续下去,你我命丧于此不要紧,可你让全城的百姓怎么办?”
慕婉容顺势望去。
府邸门口,几颗脑袋小心地往里探。
都是城中百姓。
多日没有吃饭,他们面黄肌瘦,眼圈深凹,嘴唇干裂,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眼里满是绝望。
慕婉容心口发颤:“投降就能保住百姓吗?”
见她态度有松动,慕婉嫣忙道:“大贞三国要的无非就是城中这些良田,他们不会要百姓的命。”
“婉容,父母宗亲已死,你我是苏毗皇室最后二人。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苏毗国最后亡在你我手中吗?”
慕婉嫣说得没错。
苏毗国皇室只剩下她们两人。
若是苏毗国就此亡在她们手中,她到了阴曹地府,都无颜面对先祖。
慕婉容手指松了松,秀月剑从掌心滚落至指腹。
投降吗?
半月前,城中逃出去一批难民。
大贞三国为震慑城中百姓,将所有人屠戮殆尽。
头颅被挂在阵前整整十日。
若是投降,城中所有百姓,只会是一样的下场!
慕婉容再度握紧秀月剑,眼神坚毅:“不降。”
慕婉嫣刚燃起的希望登时消失:“既如此,就别怪我。”
她一扬手,院中每个女官背后都架起刀。
慕婉嫣闭眼不敢与慕婉容对视:“这些都是听命于你的女官,你若是不肯投降,我只能杀了她们,再杀了你,拿出国章,开城投降。”
说罢,慕婉嫣才下定决心,重睁双眼:“婉容,我再问你一遍,你投不投降?”
“将军!”不必慕婉容回答,跪在地上的女官们异口同声,“不必挂心。我等,誓死不降!”
清丽的女声在空荡的院中回响。
女官们都闭起眼,等待背后的刀落下。
突然,院中枯竭许久的井底传出潺潺怪声。
片刻后,一道晶莹的水柱从井底喷涌而出。
“水?是水!”
一声惊呼后,女官们背后的行刑人竟都扔下刀,冲到井边。
有人伸手捞起一把,喂进嘴里:“是水!真的是水!”
慕婉容与慕婉嫣对视一眼,两人快步上前。
慕婉容尝了口井里冒出来的水。
甘甜可口,比从前苏毗国的水还要好。
“快。”慕婉容忙吩咐,“快找东西打水。”
*
另一边。
叶旭嘉赶了一天的路,早就热透了。
他去下双肩包,搬来把木椅子坐到井边,看着房东打开井上的纯净水管。
“我们村里每年都要来一两个你这样的文化人。”房东一边给井里灌水,一边笑呵呵地和叶旭嘉攀谈,“你也是来写那个什么苏毗国历史的吧?”
叶旭嘉从包里拿出研究生学生证递给房东:“是慕教授推荐我来的。说你们这里是苏毗国唯一的遗迹。”
房东连连点头:“我也不知道那些东西,不过我们这村子前几年确实来过不少文化局的人,都说我们是什么苏毗国后人。谁懂那些?”
“我只知道,你来了,我这空房子就有着落了。你只管安心在这里住,吃喝管够。”
房东说着,余光还时不时往旁边飞速转动的水表上瞄。
叶旭嘉知道他什么意思,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信封交给房东。
“我要在这里写毕业论文,需要安静。这段时间,您要是没有其他事,就不必来这里了。”
房东看到厚厚的信封,乐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图:“放心,我不来打扰你。”
他收好信封,水都来不及关便离开了。
来之前叶旭嘉就听慕教授说过。
这些年,来村里研究苏毗国历史的人越来越多,这里的村民也学着开始做生意。
他们对外宣称村里所有东西都是纯天然的,好吸引更多人来村里小住。
叶旭嘉扫了眼深不见底的水井苦笑,原来是这么个纯天然法。
不过,他是来写论文的,其他事他不关心。
见井还得有段时间才能填满,叶旭嘉先回房间收拾行李。
研究了这么多年苏毗国历史,这还是叶旭嘉第一次住进苏毗国遗迹。
墙壁是用的砖使用黄泥糊成的,外面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度成了青色,其中还夹杂着些许枯草。
现在看的确粗糙了些。
可叶旭嘉记得,这种规格的建材已经是苏毗国皇室专用了。
他从行李箱底部拿出珍藏了很多年的笔记,小心揭开外壳,首页‘慕婉容’三个字略微脱了色,可见有些年头了。
这也是他这次毕业论文的主题——苏毗国最后的女将军,慕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