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楚，反正程晋眼前的黑影，突然消失了，字面意思上的‘突然’。紧接着楼底下传来一声闷响，然后是噼里啪啦慌乱无措的射击。程晋坐在楼梯口旁边，静静的数着枪声。鹰会和兄弟会用的都是AK47，但AK是一个庞大的枪械家族，不是所有AK都是47。之前追击战的时候，程晋转身观察追兵情况，看见了对方用的枪，应该是AKC-47，西方又叫AKS-47。
折叠枪托式，专为伞兵部队研制，后来苏联分家，大批量的库存以各式各样的方式‘流’了出去。AKC-47，载弹量30发，理论射速达到600发/秒。表尺射程800米，有效射程400米，但其实超过300米就基本随缘了，如果再加上颠簸，和非专业人员使用，超过50米价值就和鞭炮差不多，只能听个响。
手指头一搂，哒哒哒哒，外行听起来像是小挂鞭，一秃噜就没了。
程晋好歹是专业训练过的警察，对各路枪械都有涉猎，数到二十五发子弹的响声，程晋就不等了，弯腰下去，对着黑影就是三下点射。一枪瞄头，一枪打身体，最后一枪替补保险。三枪撂倒之后，马上把身子缩回来，然后楼下就乱了套，噼里啪啦的枪声不绝于耳，全都打在楼梯口下面。
一眨眼干掉两个兄弟会毒贩。
老周愣愣的看着程晋，半天才回过神，诧异道：“这也是猎狼练出来的？”
程晋吸了口气：“不是，临场发挥。”
老周竖起大拇指：“牛逼。”
没办法，程晋只能冒险，不然被困死在这里，那也太憋屈了。刚才那一系列操作，算不上多么精密，有很大的赌博成分，如果被特警看到，肯定会骂程晋不学无术。投石问路，让对方误认为程晋二人趁夜色掩护，偷偷逃出了工厂。对方必然会派人来查看，等了半天果然上钩了。开枪干掉一个，下面那个慌了，紧接着下去再干掉一个。
一切都很顺利，不过只能算是程晋运气好，因为这一套操作有个致命问题，就是敌人不一定上钩，但凡有点实战经验，都能轻易看穿程晋的伎俩。好在对方都是毒贩，逞凶斗狠，恃强凌弱在行，但是像林宇飞那种硬核毒贩，却少之又少。
还有八个人，依旧敌我实力悬殊。
今天晚上的鬼天气特别差，周围一切都黑漆漆的，根本辨不清情况。刚才第二个毒贩惊慌失措之际，做出的本能反应是往外跑，工厂一搂大概率没有同伴。但是眼睛长时间处在黑暗中，对于黑暗的‘轮廓’非常敏锐，所以贸然下去，还是很危险。
“等吧。”程晋掏出烟叼在嘴里，不敢点，怕变成活靶子，只能嚼烟屁股过瘾。
经过一系列操作，老周已经把程晋当成了主心骨，连忙问道：“等什么？”
“等天黑。”
“已经天黑了。”
“还不够黑！人生就是赌博，赌赢了，风调雨顺，赌输了，黄土埋身。接下来，就看看老天爷是站在谁那边了，如果月亮出来了，咱俩大概率会交代在这。如果光线进一步变暗，咱们就可以依靠黑暗掩护，逃出去。”
“不行！”老周低喝一声：“老子要杀光他们！”
程晋欲言又止，最后索性不理会老周，往后挪蹭身体，来到墙壁缝隙边缘，隔着墙壁喊话：“下面的八个兄弟，累不累啊？杀父之仇也不过如此了！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做事留一线，日后好像见。只要放兄弟一条生路，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对方没吭声。
反正闲着也没事，程晋只管继续吆喝，就不信这帮二半吊子能顺着墙缝，一枪把程晋脑门打烂：“我知道了，报仇是其次，你们是想除掉鹰会在西北的势力对不对？林宇飞一死，鹰会在西北的控制力就岌岌可危，你们觉得机会来了，觉得自己又行了。”
“十二个人来追杀我们两个人，被反杀四个，你们会不会玩？”
下面终于绷不住了，一个粗重的嗓音，大骂道：“没错，就是要干死你们！妈了个巴子的，西北该换换主人了。”
程晋一阵好笑：“换主人？那你得去镇派出所啊，找我们干什么？都是毒贩，你跟我装什么土皇帝？天亮了，大家一样夹着尾巴做人。还想当这片土地的主人，您配吗？”
“我配当你爹！”对方吼了一嗓子。
程晋将枪口悄悄顺着墙缝顺了出去，早就根据声音，大概判断出了对方的位置。现在就是等机会，只要对方暴漏目标，就是一枪！程晋趁热打铁，继续道：“烟瘾犯了没有？”
“滚犊子，老子不抽烟。”
程晋笑了：“当毒贩还不抽烟啊？做人总得有点爱好吧，连烟都不抽，你不如上山去当和尚。”
“你别墨迹了，今晚你必须得死！”对面吼道。
程晋不停嘴，有一句没一句的喊话，每一句话都围绕着一个核心主题‘抽烟’。也就是十分钟的样子，果然有人绷不住了，倒不是跟程晋打嘴炮的兄弟，而是东南方向闪过一道小红点，但瞬间就消失了。估摸着这哥们正趴在地上大过烟瘾。
程晋将枪口瞄准刚才红光闪过的方向，静静的等候着，一秒钟，五秒钟，十秒钟，终于机会来了，红光再次闪现，程晋抓住机会，一枪打在红光上方。至于究竟打没打到，就看天意了。反正时间很长，大家慢慢耗着呗。
程晋又抽出一根烟，刚要往嘴里塞，突然捏着香烟僵住了，沉默了一会儿，程晋伸手在面前晃了晃，黑乎乎的，几乎看不清。
差不多了。
程晋悄悄将老周叫到身边，让他把鞋带摘下来，绑在烟屁股上，另一端绑在废墟一块突起的石头上，将烟点燃。虚虚夜风，吹动着香烟来回摆动。
砰！
一声巨响，子弹打在裂缝旁边，准头很好，但还是无法从裂缝射进来。过了一会儿，对方又试探性的开了一枪。
反正只要香烟没烧完，就会一直随着夜风摆动。
程晋一拍老周的肩膀，顺着楼梯悄悄爬了下去，趴在地上，从厂房废墟的另一边匍匐逃离。眼看着就要爬出去了，突然，程晋摸到一条大腿，起初还以为是老周，结果听到一声脆响，像是某种铁器触碰到砖头上发出的声音。
程晋心里一哆嗦，下意识扑了上去，死死抱住对方，将声音压得极低：“有个人！”
对方拼了命的挣扎，程晋死死抱住对方的脑袋，将对方的脸往怀里按，由于对方的姿势是抱着枪，所以枪夹在程晋和对方身体中间，抽不出来，只能频频开枪。子弹从程晋腋下射出，噼里啪啦的打在墙上。好在老周及时摸了过来，摸索着找到对方脖子位置，二人合力，一起将对方脖子掰断。
枪声停止。
紧接着，十来米远的方向，传来一个声音：“人在哪呢？”
程晋压着嗓子，只管来了一句：“看错了。”
“草，你特么看仔细点，把老子吓了一跳，别几把乱开枪，打着我怎么办！”对方没当回事，继续蛰伏在黑暗中。
程晋趴在地上，一点点爬出厂房，一口气爬出去一百多米，确定已经离远了，才敢站起身。由于不敢呼喊老周，根本不知道老周在哪，程晋索性不管了，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先是夺命狂奔，紧接着是快步小跑，这时候，当警察的体能优势就显现出来了。大概跑了三四个小时的样子，才回到之前的扎营点，捡到方便面和矿泉水，随便灌了几口，又继续往回跑。
天色拂晓，程晋才终于回到红河哨所，瘫在地上，抱着猎鹰，半天没动静。半个小时后缓过来，程晋才摸出卫星电话，给上面报信。
“老大，我差点让兄弟会的人干了，那帮混蛋怎么还没处理干净？这个时候冒出来添乱。”
电话那边嗓音深沉：“几个人？”
“十二个，干死五个，还剩七个，在废弃钻井工厂方向。”程晋连忙汇报。
领导冷冷道：“老周呢？”
“应该跑了，没死的话，很快就会联系我。”
领导语气这才稍稍好转：“兄弟会剩下的头目，一直藏在戈壁深处，搜索难度大。这回既然冒出来了，那就顺手打掉。这边那就不用管了，专心跟老周推进交易。”
“你先别挂，我能不能问下，当初一共有多少人，卧底在鹰会？牺牲了多少？还有多少幸存？另外……除了林宇飞这个叛徒，还有没有其他警察被腐化的例子？”程晋一鼓作气，将脑海中的所有疑问，全都说了出来，毕竟这些关乎杀害唐正的真凶。
领导回答的也痛快：“打击鹰会是多方联合执法，到底有多少卧底，我暂时没法回答你，得先去档案部门查一查。不过别抱太大希望，鹰会太精明，为了卧底安全，在执行任务之前，大多会消除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