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晋很佩服刘蒙有悬崖勒马的勇气，绝大多数毒贩，哪怕是被逼入绝境，肠子都悔青了，依旧会一条道走到黑。但毒贩就是毒贩，尤其是像刘蒙这种等级的毒贩，任何客观理由，都不可能减轻刘蒙的罪孽。哪怕再佩服，也不妨碍程晋打心眼里冒出来的厌恶与恨意。再说了，刘蒙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他老婆了，至少在判死刑之前，有的是时间给他叙旧忏悔。
程晋对于烨展现出的人情味，不敢苟同。但是见于烨态度坚决，程晋只好转身离开，但是并未走远，就站在厨房里，曼彻斯特也上了膛，只要刘蒙出现任何不对劲的举动，程晋会毫不犹豫把他腿打断。
没一会儿，屋里就传出孙淑梅的哭声，声音不大，却透着凄凉与绝望。程晋虽然没有结过婚，但也能够想象出孙淑梅现在有多痛苦，恐怕任何一个女人，知道自己深爱的丈夫，居然是穷凶极恶的毒贩，肯定都会直接崩溃。
虽有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全部被击碎。
无论现在从刘蒙嘴里蹦出什么话，都像是刀子一样，狠狠切割着孙淑梅早已血肉模糊的心。
十分钟后，刘蒙低着头走了出来，一张凶悍粗糙的大脸，此时已经惨白如纸，没有半点血色。
程晋也不客气，先是给刘蒙戴上手铐，左手用力抓住手铐中间，右手食指扣在扳机上，做好应付任何突发状况的准备。临走之前，程晋扭头往卧室看了一眼，发现孙淑梅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处于呆滞状态，像是失去了魂魄的虚壳。
程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冲于烨使了个眼色：“你在这等会儿，我先带刘蒙上车。”
程晋精神高度集中，将刘蒙押回车里，用枪顶着刘蒙脑门，让他自己把手铐解开，穿过车顶的把手，重新铐起来。确定刘蒙失去了威胁性，程晋的警惕性才终于松弛下来。
不是程晋小题大做，他只是单纯不相信鳄鱼的眼泪，况且刘蒙已经向孙淑梅忏悔过了，算是完成了最后愿望，鬼知道他会不会突然造反。
程晋坐在副驾驶，手里紧紧攥着曼彻斯特，同时掏出手机，拨通了马丽的电话：“喂，你说我是谁，装什么糊涂。我没吃枪药，行了，别啰嗦，赶紧来一趟刘蒙家。6号公路北段东北方30公里位置。”
“嗯，刘蒙就是头目毒贩之一，他老婆不知情，估摸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你来帮忙安抚一下，免得想不开。”
“废话，我向来这么细致入微。”挂断电话，程晋便坐在副驾驶等着马丽赶过来。
刘蒙眼神复杂的看着程晋，却发现，程晋也在透过反光镜观察自己，不由苦笑一声：“谢了。”
“用不着，我又不是为了你。”程晋冷着脸，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可言。
刘蒙点了点头：“我知道，只要有机会，你依旧会毫不犹豫打爆我的脑袋，但还是谢了。说实话，我真担心我老婆想不开，寻了短见。毕竟……自从玛莎鸡死后，她就再也没有朋友了。用文艺青年的话来说，对于世界来说，我只是一个人，对于她来说，我却是整个世界。现在，世界塌了。”
程晋黑着脸，没搭腔，心里暗暗鄙夷，跟老子装什么文艺青年？就您这形象，八竿子打不着。
刘蒙已经认命了，更看开了，语气变得很轻松：“昨晚于烨从我这把手机抢走，应该已经给那个毒贩发过消息了，一时半会，对方还不会起疑。但……杀害马丽的计划，依旧会继续进行。”
听到这话，程晋眉头骤然拧紧，转身看向刘蒙，眼神之凶狠，恨不得要将他生吞活剥：“说清楚点！”
刘蒙缓缓转身看向车窗外的世界，很珍惜最后的短暂时光，他心里很清楚，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连阳光都成奢望的监牢：“马丽必须死，鹰隼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是她害了林宇飞。当然，对马丽下手，不只是为了报复。我之前跟于烨说过，马丽继承了他爷爷的优良传统，不知疲倦的穿梭在戈壁滩上，像是一只永远盘旋侦查的无人机。”
“她不死，我们的交易就没办法顺利进行。”
程晋终于明白，为什么剩下的毒贩，没有趁着老周被抓这个机会，迅速推进交易，原来是因为马丽。娜娘们比真正的巡警还要敬业，整天骑着马，沿着6号公路穿梭，风雨无阻，每天都要巡逻一遍。
搁在以前，鹰会不会冒着激怒边防营的风险对马丽下手，而现在，鹰会能用的人已经屈指可数，容错率降到最低，任何失误，都有可能对鹰会造成致命性的打击。为了保证交易可以顺利进行，就必须清除马丽这个障碍。
“什么时候动手？”程晋冷声质问。
刘蒙摇了摇头：“不知道，姓周的负责杀你们，结果那个废物，被你们放出的诱饵钓走。原本我负责去杀马丽，现在只能改变计划，由我去灭周信利的口。至于剩下那两个人，谁去杀马丽，就不是我需要操心的事了。”
程晋从兜里掏出烟，没有急着往嘴里塞，将烟屁股往手背上垫了几下，若有所思道：“这么说，你对另外两个毒贩，一无所知？”
刘蒙回答的很干脆：“只见过面，并不知道其他信息，老黑没死的时候，我们也互不来往。”
程晋点了点头，一边给马丽发信息，提醒她小心点，遇到任何陌生人都要保持距离。另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唐正被杀的时候，你在场吧？是谁开的枪？”
刘蒙回忆了一会儿：“没看清。”
程晋放下手机，转身看向刘蒙，眼神一阵不爽：“闹呢？你和周信利全都在场，愣是没人看清楚是谁开的枪？会不会太巧了点？”
刘蒙表情很自然，都到这个份上了，他没有理由再藏着掖着，至于程晋信不信，就不是他操心的事了。
“没人料到唐正是内鬼，他跑的时候，我们都很惊讶，所以注意力全在唐正身上，没什么好奇怪的。等枪声响了，唐正被击倒，我只知道三个人手里有枪。老黑，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头目，他们三个人都有开枪的可能。”
程晋低头琢磨了一会儿，又问道：“也就是说，现在剩下那两个毒贩，是一男一女？”
刘蒙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觉得那个女头目应该已经死了，自从西北开始戒严，就再也没听过她的动静。反正不是死了，就是被调回境外了，没有其他可能。”
明明已经掌握了这么多线索，却依旧无法确认，到底是谁杀了唐正，程晋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眼下，只能再次把唐正之死按下，先解决别的事。有一个疑问，一直在程晋脑海中挥之不去，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问清楚。
“就算你和周信利没被抓，也只有四个毒贩，剩下的货，靠你们四个人就能搞定？上次那三吨货，老周可是叫来几十个人。”
刘蒙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深邃弧度：“办法总比困难多……”
就在这节骨眼上，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刘蒙的话。
屏幕上显示着马丽的电话号码，程晋随手接通：“怎么了？”
马丽没有回应，电话里面传出密集的马蹄声，此时马丽似乎正在驾马狂奔。那就奇怪了，要打电话，为什么不停下打，就算她马术高超，也未免太冒险了。就在程晋满腹狐疑的时候，电话里面传出一声枪响。
程晋感觉自己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马丽虽然整天背着一把破枪，可那老古董根本搂不响。
程晋连忙对着手机大喊：“怎么回事！”
又是两声枪响传来，马丽焦急慌乱的嗓音才终于响起：“有个人在追我，开着车！”
程晋眼皮直跳，低吼道：“别停，快跑！”
过了一会儿，话筒里才再次传出马丽的声音：“我甩不掉他……”
砰！
一声无比清晰的枪响，打断了马丽的声音。
程晋撂下手机，抄出卫星电话，连忙向市局反映，以最简短的方式，将这边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让市局方面派人来。挂掉电话，程晋顾不上刘蒙，跳下车朝着于烨大喊：“老于，快来，马丽让毒贩盯上了！”
一直在屋内陪着孙淑梅的于烨，捂着腰冲了过来。
程晋看了一眼刘蒙，一咬牙，豁出去了，直接将手铐打开，将他推下车，低吼道：“再说一遍，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你老婆。在这等着我回来，要是敢跑，老子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刘蒙眼神流露出一丝感激：“身份暴露了，我已经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也是，只要名字身份浮出水面，就算是跑到天边，也能把他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