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晋没搭茬，准备好纸笔，冷冷道：“姓名，年龄，家庭住址。”
杀手同样冷笑：“你觉得我会说？”
程晋抬头瞥了杀手一眼：“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杀手笑眯眯看着程晋：“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你根本没资格审我。作为鹰会培养的专业杀手，来审我的人，怎么着肩膀上也得有个花吧。是不是为了报私仇，没跟上面汇报？呵呵，咱们耗着，看看是你绷不住，先跟上级汇报，还是鹰会的人得到信儿，把你这鸟地方炸上天。救我也好，灭我口也好，我都认了。”
程晋早就料到对方肯定会负隅顽抗，索性放下笔，点上根烟：“演出团交代，你叫林承龙，看来也是个假名字。毕竟职业杀手，隐藏自身资料，都是基本操作。不过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想象力，混在演出团里，每到一个地方，就下去干私活，就算把天捅出窟窿，也很难会有人联想到杂技演员头上。”
“不过有件事，我想不明白。今天是演出的最后一天，笔记本没搞到手，你打算怎么办？留下继续完成任务，还是跟着演出团离开？”
杀手闭着眼，面带微笑，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别浪费口水了，我有权保持沉默。”
程晋突然轻笑一声。
杀手眼睛睁开一条缝，不动声色的瞥了程晋一眼。
程晋不再强求杀手，自顾自的拿起笔，在口供上记录起来，嘴里轻声念叨：“姓假名不假，真名李承龙，三十一岁，祖籍河南，四岁开始学习杂技，还学过一段时间戏曲武生，十八岁离家出走，几经辗转来到西北，再后来被鹰会吸收，进行训练。”
杀手脸色僵硬：“你怎么知道的？”
程晋切了一声，满脸不屑：“职业杀手，听起来很高大上，说穿了也就那样。扒掉外面那层伪装，从黑暗中揪出来，想要查清你，很难吗？西北确实很荒凉，也很落后，但是很抱歉，警察是全国联网的。”
“演出团的团长，每个月给你按时发工资，你总不能说，抱歉团长，我是杀手，看不上这仨瓜俩枣。既然发工资，你就得有银行卡。当然，办一张假银行卡，对鹰会来说，根本不是难事。但是你总得买东西吧？买了东西，就得链接其他网络。网络可是个好东西，无论你在上面干了什么，善后多么小心谨慎，都会留下痕迹。查了你近五年来的所有网络痕迹，你猜我用了多久？”
李承龙脸色已经无比难看。
程晋伸出一根手指：“一个小时。”
“没错，你背后有鹰会撑腰，可能有几百甚至几千人，全都是穷凶极恶的悍匪。但我背后却是整个警察系统，几百万悍不畏死，无惧黑暗的警察，还有十四亿默默支持我们的汪洋群众。十四亿对几千人，你还玩个鸡儿？”
李承龙脸色阴沉至极，死死盯着程晋：“你禀报上级了？你就不怕辜负于烨？”
程晋使劲吸了口烟，烟气过肺，快活似神仙：“上级绝不会允许我们以报仇的名义干掉你，也不会允许我们对你滥用私刑。结果正义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程序正义。一次不公的执法，污染的是河水，但一次不公的审判，污染的却是水源。”
“两件事。”程晋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不是我禀报上级，而是上级联系我，整个西北的风吹草动，都在警察机关的监视下。第二，如果是枪战中把你打死，也就算了，大不了以后熬夜写几篇报告。但既然你被抓了，就必须送你去接受审判，为了于烨和玛莎鸡，更为了我自己，我向上级为你申请了‘立即执行套餐’。放心，一切繁杂的法律流程，都会变得非常简单利落。我们会在观众席VIP位置上，看着你咽气。”
李承龙缓缓瘫坐在椅子上，心里很明白，真实身份已经泄露，估计这个时候，已经有警察，在河南老家传唤父母了，这是他最不想面对的结果。
李承龙长吐了口气，伸出血肉模糊的双手：“给我来一根。”
程晋很痛快，直接将香烟夹在李承龙指间。
李承龙一口气吸掉三分之一根香烟，依靠强大的肺活量憋了近一分钟，才缓缓吐出来，整个人也跟着泄气：“立即执行也挺好，至少不用面对我父母。呵，其实我也挺在意家人的，好几次想回家看看，可惜成为杀手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别人也有父母，也有家人。”程晋自然不会被‘鳄鱼的眼泪’打动。
李承龙耸了耸肩，没有辩解：“等我行刑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带一张照片？我想最后看一眼我父母。”
“像你这样的人，除了要求被花生米爆头的时候，脑浆子别被狗吃了之外，没资格提任何要求。但我还是会满足你，不是大发慈悲，只是为了让你早点交代，咱们都省点吐沫星子。”
李承龙笑了一下：“我刚才回忆了一下，自从进入鹰会，到现在，前后一共有二十七个人死在我手上。有卧底警察，也有其他毒贩，当然少不了那些无辜的老百姓。我说名字，你记一下。”
程晋眉头一挑：“你都能记住？”
李承龙不以为然：“别忘了，我是专业的。”
“陈于飞，李云祥，张建……”最后，李承龙念出了玛莎鸡大哥和于烨妻子的名字：“程蒙，李雅楠。”
程晋停下笔，整理了一下，漫不经心道：“专业的？狗屁！少念一个名字吧。”
李承龙双眼微眯，流露出一抹满怀深意的眼神：“没少。”
“放你妈的屁！唐正呢？”程晋重重将口供本砸在桌子上。
李承龙眼神没有任何涟漪：“鞭尸扒皮的人都是我，但我没杀他。”
“CNM，你跟我俩玩呢！”程晋直接暴怒，迈步绕出桌子，一把揪住李承龙的头发，恨不得将这混蛋生吞活剥。
自知死到临头的李承龙，面对暴怒的程晋，根本不为所动：“二十七个命案我都认了，还差这一个？说实话，我挺喜欢唐正的，当初他在鹰会卧底，担任接头人，我俩经常接触。我杀于烨老婆的时候，他也在场，我俩还称兄道弟，吹了半天牛逼。后来接到唐正的尸体，连我都有点意外。”
程晋松开手，转身走到桌边，一把将东西全都扫到地上，紧接着又是一脚踢在桌子上，直接将木板踢出。
“就是你！你故意耍我！”程晋歇斯底里的怒吼着。
李承龙嘴角上扬，忍不住冷笑：“我也希望是我，但真不是，而且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知道杀唐正的人是谁，毕竟我只是个干黑活的，能接触到最高的组织成员，也就只有唐正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你担心这辈子都不能给唐正报仇，呵呵，疯狗，你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程晋双手撑着桌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愤怒，懊恼，但正如李承龙说那样，更多的是无奈。
本以为终于给唐正报仇雪恨，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就这样过去很久，程晋才终于平复心情，缓缓转身，盯着李承龙，一字一顿：“鹰会所有人都得死，我就不信揪不出真凶！”
“交易地点在哪！”
李承龙轻笑：“我刚才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问到重点。像你这种疯狗，一直阻止于烨杀我，怎么可能单纯是为了程序正义？”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保护好我父母，我就告诉你。”
“这种事，用不着你来教我们。”程晋不耐烦。
李承龙用余光瞥了一眼窗外，笑眯眯道：“他知道在哪，准确来说，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地方。”
程晋眉头微皱，顺着李承龙视线看过去，发现于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窗外，很显然，整个审问过程，他都听到了。
于烨黑着脸走进来：“现在我能杀他了？”
程晋抓住于烨雕刻着‘复仇’字样的手枪：“上面答应了，对他进行突击审问，一切流程从简，死刑立即执行。”
于烨扭头，视线定格在程晋身上，一字一顿：“我要亲手杀了他。”
“还是说，知道他不是杀害唐正的凶手，你就后悔了，开始担心你的前途了？”
“放屁！”程晋冷喝驳斥，手章死死抓着手枪，不肯退让：“你一枪打爆他的头，报仇雪恨了，然后呢？枪杀在押嫌疑犯，你担的起这个责任吗？是，你心里痛快了，无所谓蹲不蹲监狱，但我少了一个搭档，你让我自己一个人面对鹰会？”
“李承龙亲手杀了你妻子不假，但别忘了，这把枪攥在谁手里，又是谁扣动的扳机。难道只杀一个炮灰，你就甘心了？整个鹰会，每一个人手上，都沾着你妻子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