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尹仲怀看着桌子上的庚贴，以及那写着“囍”字的礼单，眉头紧皱。
他知道尹桑与沈霆笥向来都走得近，但是他一直以为是尹桑一厢情愿，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沈霆笥竟然会来府上提亲。
“殿下，老臣一共就三个女儿，这桑桑恰好是三个女儿中最调皮捣蛋的，您为何会看上她呢？”
虽然说尹桑容貌绝佳，可他也知道沈霆笥不是个贪图美色之人，断然不会因为尹桑长得好看就娶她。
如果不是为了美色，那便是因为身份！
沈霆笥看出了尹仲怀的心思，只见他端正坐姿，道：“想要娶尹大姑娘，是本王的真心实意，与她身份无关，本王与她相识时间实在也算不上太久，但本王已经认定了她，还望侯爷成全。”
然而尹仲怀听了沈霆笥的说辞，却不以为然，“殿下，您的这番说辞，老臣这段时间也听了不少，实在是没什么新意，老臣也不想为难殿下，便同殿下交个底，桑桑是绝不会嫁入大梁皇室的。”
闻言，沈霆笥搭在椅子上的手指不由得紧了几分，“为何？”
“因为我不希望她将来过着与人争宠的日子，作为父亲，即便桑桑下嫁，只要她未来夫婿能够一心一意的对她，视她如珍宝，我便心满意足了，不奢求什么荣华富贵。”尹仲怀起身，将桌子上的庚贴与礼单拿了起来，走到沈霆笥的身边，放在了他身旁的桌子上。
“殿下是王爷，将来免不了会三妻四妾，若是有朝一日，殿下大展宏图，三宫六院只怕也不为过，我可不希望我的女儿将来受这种委屈。”
三宫六院？
这是在试探他是否有意皇位！
果然，世人对他的印象就是个随时会谋反的权臣，即便是尹仲怀也不例外。
沈霆笥的垂眸，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庚贴与礼单上，沉默了好一会儿，“若本王说，本王甘愿此生只做辅臣，不可能有三宫六院，更不会有三妻四妾，若娶了尹桑，便只有她这一位妻子，此生只会忠于她，侯爷又是否愿意将她嫁与本王？”
闻言，尹仲怀愣住了。
对于外界的猜测，沈霆笥永远都是暧昧不清的态度，即便是不相信他会谋反的人，这两年也都在猜测他的态度，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反驳过。
而如今他却为了迎娶尹桑，竟然愿意说出实话，这倒是让尹仲怀大吃一惊。
“你今日来提亲，桑桑可知晓？”尹仲怀问沈霆笥。
沈霆笥摇头，“她不知我今日来，不过之前本王与她提起过这件事情，她并没有反对。”
听到这里，尹仲怀更是担心，眉头也皱的更深了。
尹桑既然知道沈霆笥会来提亲，但是却没有同他讲过，也没有拒绝沈霆笥，那便说明他们二人是两情相悦，以尹桑的倔性子，认定了一个人断然不会轻易更改。
只怕这件事情会越来越麻烦。
尹仲怀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断了沈霆笥的念头，“殿下，老臣今日索性就和你说清楚，即便是殿下要怪罪我尹家，桑桑也绝不会嫁给你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听见尹仲怀如此决绝的话，沈霆笥却像是不怎么意外，只见他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一口，神色淡然。
“侯爷如此反对本王迎娶尹大姑娘，莫非……是与她的真实身世有关？”沈霆笥抬眸看向尹仲怀，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幽暗不明，看似平静，实则早已波涛汹涌。
然而尹仲怀听见这话，却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神色大变，即便是他眼中的惊慌一闪而过，但也全都被沈霆笥看了去。
尹仲怀故作平静，“老臣不知殿下到底在说什么，桑桑是我的女儿，她的身世就是侯府嫡女，哪有什么真身世假身世！”
“哦？是吗？”沈霆笥起身走至书架旁的地形图旁，伸出食指，落在了地图上的某一个位置上。
“本王听说，当年大梁攻打南疆，晋王更是斩杀南疆王后母女于隽水河畔，南疆自此灭国，可是本王的人打听到消息，当年南疆王后桑乐确实是死于隽水河畔，可她怀中的幼女却似乎是失踪了，直至如今，也依旧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沈霆笥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在尹中怀的心上击鼓，震得他胸口发闷。
尹仲怀背对着沈霆笥，小心翼翼地抬手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可当年晋王上奏的战报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明确告诉陛下，桑乐母女皆死，南疆王氏并无活口，这桑乐的女儿又怎么会活着呢！”
“呵！”沈霆笥冷笑一声，“晋王那个蠢货，第一次干成那么一件大事，自然是不希望他的战功有瑕疵，区区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即便是活着，对他也造成不了什么威胁，自然是能瞒则瞒了，侯爷，您说是吧？”
做了沈霆笥几年的老师，以再加上这几年沈霆笥在豫州的手段，尹仲怀再清楚不过，沈霆笥若非查得清楚，今日并不会与他说这些话。
可沈霆笥既然什么都知道，现在又在这里讨论这个问题，说明他应该并不想尹桑的身份暴露。
思忖良久，尹仲怀转过身看着沈霆笥，“所以殿下今日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确认桑桑的身份吗？若是如此，老臣可以明确的告诉殿下，所有的事情，都如殿下所想的那般，即便如此，殿下还要娶桑桑么？”
父母之仇，灭族之恨，如何还能娶？
得到肯定的答复，却见沈霆笥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一只手撑在了桌子上，神色恍惚了一瞬。
他猜的没错，果然是这样！
在来这里之前，他有多么希望尹仲怀可以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毕竟曾经也是自己心疼过的孩子，尹仲怀见沈霆笥这副模样，多少也有些于心不忍，可想到尹桑的未来，他只能狠下心。
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又何必来自讨苦吃呢！
沉默了许久，沈霆笥稍稍敛住心神，“侯爷打算告诉桑桑这件事情么？”
这些年尹仲怀对尹桑十分宠爱，视如己出，让她活得快乐，想必也应该不希望她知道上一辈的那些恩怨。
既然已经瞒了这么多年，倒不如就一直这么瞒下去，让她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辈子就好。
倘若尹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那他们之间，即便是不能一直像现在这样，也至少能少些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