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霆笥知道尹桑的性子倔,可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原本想着就这样躲着,能躲一日是一日,可当他知道外面下起了雨时,还是心软了。
不知何时开始起了风,尹桑身上湿透的衣裙在风中宛若包裹了一层薄冰,冷的令她止不住地颤抖。
给尹桑撑伞的守卫见尹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也有些于心不忍,他这样一个勤于锻炼的男人站在雨中,即便身上的衣服是干的,他也觉得有些凉意,更别说尹桑一个弱女子,衣服还都是湿透的。
“尹姑娘,要不您还是回去吧,殿下看样子是不会出来了,何苦为难自己呢?”
尹桑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腰带,细细抚摸着上面的花纹,这是她花了好多个夜晚才做出来的。
早知道这样,她便不费这个心思了。
正在尹桑看着手里的腰带出神的时候,身旁的守卫却突然说道:“殿下!尹姑娘,殿下来了!”
尹桑抬头,果然看见沈霆笥撑着一把伞从府里走出来。
黑色的狐裘大氅包裹住他整个身子,整个人显得很有气场,这让尹桑想起了他与黎王一起去侯府的那日。
那天的沈霆笥也像今日这般颇有气场,当时她还傻乎乎的以为他是黎王,还闹了一场大笑话。
其实那天她就对他有过非分之想,因为那张脸实在是好看到人神共愤,细细想来,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开始一点一点对沈霆笥产生了不一样的心思。
人已来到了面前,尹桑这才缓过神来。
身旁的守卫颇有眼见力,见沈霆笥来了,他便立马撤下了手里的伞,沈霆笥的伞便接着罩住了尹桑,替她挡住了雨,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更近了一些。
尹桑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见他脸色苍白,她不禁皱起了眉头,“脸色怎么这么差,你受伤了?”
尹桑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抚摸沈霆笥的脸颊,可却没想到面前的人竟然后退了一步,躲了过去。
即便是沈霆笥往后退了一步,他手里的伞依旧照着尹桑,没有偏离半分,而他的后背却已经逐渐湿透。
面对沈霆笥对自己的抗拒,尹桑的胸口一阵抽痛,她发出一声自嘲的笑,有些话即便是不问,但此刻她大概也能知道答案了。
尹桑缓缓放下手,酝酿了许久,原本就想好要问的问题,此刻却已经问不出口了。
面前的人身子一直在微微发颤,沈霆笥很想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可最后还是忍住了,只将自己身上的大氅取了下来,给尹桑披上。
大氅被拿下来的时候,尹桑见沈霆笥身上穿的是白色衣裳,微微扯了扯嘴角,“你不是一直以来都喜欢穿深色衣服么,怎么今日换成了浅色?”
与沈霆笥相识这么久,尹桑甚少见他穿浅色衣裳,第一次见他穿的时候,还是在她的及笄礼上,那时是她不小心扯坏了他的衣襟,所以给他换上了尹玄祎的衣服。
那时她第一次发现,二十八岁的沈霆笥,竟然并不缺乏少年感。
沈霆笥将大氅给尹桑披上,听见这话时却顿了一下。
他很想告诉尹桑,今日他去提亲了,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年轻一些,也是为了让尹仲怀不要介意他的年龄,他才特地穿了一身浅色衣裳。
也是因为他一直都记得,尹玄祎曾经说过,尹桑喜欢浅色衣裳。
帮尹桑披好衣裳后,沈霆笥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你想问什么?”
男人的声音略微沙哑,让人听着有些难受。
尹桑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从相识至今日之前,在感情上,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尹桑抬起头看着沈霆笥,眼神中充满了期望与害怕。
看着她这样的眼神,沈霆笥根本没有办法说假话,“是!”
听见这个回答,尹桑心里的那个结似乎松了一些,“放弃我……是不得已吗?”
“放弃我”这三个字从尹桑的嘴里说出来,就像是三块巨大的石头,狠狠地砸在了沈霆笥的心上,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从未想过要放弃她,从一开始就已经认定了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呢!
“是!”
即便是他不能与尹桑在一起,他也不想让他们两人之间存在误会,不想欺骗她。
他一直都爱着尹桑,这一点毋庸置疑。
话音尚在耳边盘旋,空中再次传来一道惊雷,尹桑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手中的腰带掉落在地。
她轻笑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不知是泪还是雨滴,那笑容里带着无奈的苦涩,“知道了,父亲还在家中等着,臣女便不叨扰殿下了,告辞。”
尹桑朝着沈霆笥福了福身,便欲离开,只是刚转过身,便被沈霆笥抓住了胳膊。
在那一瞬,她多么希望身后的男人是想挽留她,可是沈霆笥最终只是将伞塞进了她的手里,便再无多余的举动和话语。
看着尹桑独自撑伞离开了,站在门口的鬼青连忙跑到了沈霆笥的身旁,为他撑伞。
无意间看见了地上的东西,鬼青捡了起来交给了沈霆笥,“殿下,这是尹大姑娘落下的。”
沈霆笥接过那一团湿乎乎的东西,展开一看,才发现是腰带,尺寸正是他的,看见腰带上绣工并不成熟的花纹,沈霆笥的胸口猛地抽痛了一下。
他轻轻拂去上面的泥尘,紧紧地攥在了手里,仿佛是在努力抓紧他与尹桑之间唯一的连接。
尹桑早已经走远,沈霆笥转身回到了府中,可刚走进大门,胸口突然猛的抽痛了一下,喉咙像是被火烤过一般,干裂的难受。
沈霆笥一手摁住胸口,弯着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那一声声的沉闷咳嗽,像是恨不得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一样。
下一瞬,却见沈霆笥倏然吐出一口浊血,跪倒在了地上,逐渐合上了双眸,耳边鬼青急切的呼喊声愈来愈远,直至最后完全消失。
府里的人纷纷围了过来,将沈霆笥抬回了房中,只留下院子里地上的一滩血水,与雨水逐渐融合在一起,颜色越来越淡,但血腥味却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