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神算立在原地，神色不见沮丧。
八卦不过是形象的象形，只是一种符号工具，重要的不是八卦，不是如何去认识和解释世界，而是如何改造世界。
各人有各人的理论，怎样确定你的修行理论足够完备又没有走上歧路呢？
想到那一则传言，大衍神算苍老的心脏都在为之微微加速跳动。
据传言，大宗师手中的仙器是禀天地正气而生，所谓天地正气，在大衍一脉的解释中，就是人间界自感量劫将至，天心感应，而生渡劫之筏。
其他人将信将疑，大衍神算却是通过传承至宝算得此事为真，这意味着，玄空飞星盘上的八卦图是绝对正确的大道体现。
为了新开辟一道向上法门，他已是志在必得，打定主意要跟陈广耗上了。
花果山上的学生却没有散去，陈广的课堂是一个极好的社交场地，借着向他人请教的机会就能结交有用的朋友。
绝北玄抱臂站在崖边，远远听到其他人的声音。
“陆兄，凤歌楼一别经年，当真是好久不见。”
“刘前辈，您见识高远，又与老师亲近，可否为小子解惑，为何一元为十二万九千六百岁？政历二十四气，又是怎么个来由？”
“看书里描写周天之数，应该就是在祖星之上，为何又有什么三十三天，地府阎罗？孙悟空法天象地，哪里来的那么大地界让他立足？”
学生们想从《西游记》里找出修行秘要，却是缘木求鱼，再怎么说，这也不过是一本小说罢了，而且还硬伤无数。
绝北玄想的却与这些东西无关，他注意到的是另外一事。
‘那头小白老虎，怎么没在他身边？’
……
初四，霜降。
一晃就是一两个月过去，这段时间陈广一边上课教学，一边潜心在大竹峰修炼，过得倒也充实。
唯一不爽的，就是上月情人节，自己悄悄带着李洛出去游玩，抱在湖边亲亲时，被大衍神算堵了个正着。
大夏的情人节换在地球就是中秋，为了补偿吃醋的花月梨，陈广说什么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抱着姑娘出门去等月圆，结果又碰到了‘碰巧’也来赏月的大衍神算。
最后司天监表示，今年的月亮数十七的最圆，陈广干脆带上了几个妹子，一起去游湖泛舟，总算大衍神算节操尚在，没有跳上船来。
风王的悬空岛也渐渐不被世人视为神秘，武林日报等媒体天天在洞天中寻幽访胜，拍摄节目，把洞天中的美景介绍给国人，引得多少大好少年少女立志要考上凉大，可以想见，来年凉城大学的分数线是要翻着跟头往上涨了。
就在这样的气氛下，死掉的一龟他们，悄无声息被下葬在了凉城大学原址下面。
凉风山人的老婆被他自己杀了，这婚自然是没得结，风羽勉励他一番，还是任他为副校长，把学校的教务工作分给他主持。
至于风羽和凉风山人之间还有未发生过对话，陈广却是不甚清楚。
花果山课堂上，陈广收好教案，说道：“老师要离开一段时间，回来的时间不确定，你们要按照教学大纲自己学习，我回来会考察你们的进度。再见，同学们。”
他挥手招来白云，花月梨和李洛她们颇为不舍，又没有什么话好说。陈广把两个妹子都抱着亲了一下，又抱抱金乔乔，看看韩喜人站在边上小眼神儿乱飘，也和她抱了一下，把姑娘的脸都羞红了。
舰娘小宅扯着陈广裤腿，“提督提督，你蹲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粉色头发的小小舰娘人见人爱，陈广虽然没让她知道核心的秘密，但也慢慢把她当作小妹妹看待，想来她是猜到了陈广将要独自远行，有话要说。
陈广依言侧头蹲下。
“我最喜欢提督了！”小宅趴在陈广耳朵边上说了一句，再抱着陈广的脑袋轻轻一吻。
陈广哭笑不得，无视李洛和花月梨身上的杀气，站起来揉乱小宅发丝，“好好念书，我回来是要检查你的作业的。”
小孩子就得多读书，没毛病。
陈广又搂了搂两个妹子，踏上白云，往风羽所在的斜月三星洞飞去了。
学生们望着飞远的陈广，心思各异。
......
与此同时，风陵郡，青山，主峰真传弟子演武场。
绵绵细雨中，两个青色人影正在激斗，一人使拳，一人使剑。
十多个真传弟子穿了一色的白衣黑袍，站在十丈外旁观。
“六师兄拳法又有精进，他这抻筋拔骨的功夫当真是一点都没落下。筋长一寸，力长三分，看六师兄这拳势连绵打出，身周雨水被生生打得蒸发，这两个月他的气力何止增长了一倍有余。”
场中情势如同配合他解说，瘦猴一样的六师兄狼超敏捷如灵猿，跳高伏低、趋近避远。手中拳影连绵如水泼一般，苍青拳风以他为中心回旋冲荡，把数丈内雨水迫得不能落下，围观的弟子即使远在十丈外，仍是觉得烈风砭骨，割得头脸生疼。
“六师弟虽然苦练这二十七路惊猿拳，几乎到了虎豹雷音，骨肉筋膜震颤共鸣的地步，但还是不及大师兄远甚，他一通不要命的猛攻，却连大师兄的衣角都摸不到。”
“那还用说，大师兄本就是剑术通神，熬炼剑术三十年，再得师父传授了真武境的地阶绝学青草剑。厚积薄发，一身剑法尽数作了青草剑的滋养，如今青草剑已至炉火纯青之境，师娘可是说了，大师兄悟得青草剑意之日，就是打通天地二桥之时！”
“嘿！要是大师兄真能在三十多岁晋入先天，乖乖不得了，这么年轻的先天武者，风陵郡三宗二派，谁还能有我们长青宗气壮！”
“诶，我听说凌霄宗内门那个上官阳，比大师兄还小几岁，似乎也在冲击先天境界了？”
“他们是以炼气为要，我们是炼神，怎么能拿来作比。再说了，先天境界是那么好突破的吗？千万弟子中能出得一个就算是烧了高香！”
他这话有些诡辩，因为宗派的核心弟子，一定是从小表现出极高的天资，又被提供最好的资源精心教导，他们突破先天的可能，却是普通弟子的千百倍不止。
场中扬眉使出精妙剑术，却不是为了击败自己的师弟，而是恰到好处的留出空子，气机牵引，一点点引导出师弟的最佳状态，而狼超却毫无所觉，只知道自己怎么打怎么舒服，往日拳法窒碍处一冲而破，酣畅淋漓，恨不得高歌一曲。
他二十七路惊猿拳越使越顺，渐渐拳上覆上一层层青色劲气，如同流水般黏稠涌动，一拳出，散溢的拳风能在石地上打出凹陷。他本就以速度见长，状态超越巅峰之后，更是鬼魅无形，围着扬眉形成了一个淡青光圈。
扬眉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舞剑，把一波波能崩墙裂石的攻势消解。
这下却连旁观的弟子们都看出来不对。
“六师兄后天七重九段，发挥全力，大师兄轻松接下，现在六师兄三倍五倍的爆发，大师兄还是不紧不慢，这...？”
“先天之下无敌！”一个高胖武者突然喊到。
扬眉分心听了他们言语，心下微微摇头。
没习得青草剑之前，他也就在风陵郡比较出彩，现在么，他自忖虽不是同阶无敌，但在凉州先天武者以下，排入前百总该是有把握的。
青草剑，名字虽然没有什么气势，却是这门绝学的精妙所在。
青草几乎可以说是食物链的底层，也就比水里的浮游生物好一点，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它也是整座璀璨多姿生态圈的基石。
虎吃羊，羊吃草，免不了都要呼吸污浊的空气，而草受阳光而生长，呼吸的是至纯的光，这才是青草剑的真意。
扬眉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傲气。
青草的本质比一切飞禽走兽都要高贵，他作为青草剑的传承者，要扛起本门的大旗，却是不能像以前那样浑噩度日了。
等自己悟得剑意，通神知化，晋入先天，那时候，再向师父师娘求请...
他的目光不时在山边的一个黄衣女子身上流连。
山风猎猎，雨丝绵绵，似乎白云也从她脚下流过。
云中忽然传来一声金属色泽的长唳，声传四野，几能洞穿金石。
黄衣女子兴奋起来，蹦跳着招手。
扬眉的脸色一暗，心思纷乱，手上力道用老，剑锋一震，剑气溢出，在狼超脖子上割开一个小口。
狼超顿时僵住，狠狠摔在地上，青砖碎裂，而他的表情像是在美梦里忽然被人扒掉了裤衩，扔进寒冷雨夜。
“对不住。”扬眉伸手把他拉了起来，皱眉看向天边。
一只翼展六七丈的巨兽从雨云中俯冲而下，如同一座小山砸落。
它的脑袋极似金雕，但金雕的羽毛却是棕褐色，而不会是深沉的暗金。
鹰头马身有翼兽来势如陨石，在地上造起强大风压，但它落地时却是极快忽转极静，轻如羽落。
“小花！”
任未央微笑朝鹰头马身有翼兽挥手，迎着她的目光，巨兽微微点头示意。
“哈哈，今天小花可是来的有点晚哦！”
小花低沉咕咕两声。
见着小师妹娇笑着运轻功翻上马鞍，扬眉终于忍不住了。
“小师妹，等会儿我还要考察你的武功进境。”
高胖武者开口附和，“是啊，师妹，送饭这种事情，你早就该交给仆役去做。”
“不比不比，明明大师兄你每次都能三两招击败我，偏偏哄着我过上几百招，好没意思。”
任未央在小花背上朝后挥了挥手，拍拍它的翅膀让它展翅飞起，低空盘旋一圈，破开雨雾朝山下飞去。
狼超收拾好失落情绪，看看扬眉脸色不对，愤愤道:“那西门吹雪不过是个后天一重，唯一长处就是饭桶一样能吃，也不知道小师妹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巴巴凑上去伺候他！”
高胖武者咂吧砸吧嘴，“他还很有钱。”
众人对他怒目而视。
胖子连忙举手表忠心，“我也早看那小子不爽了，这些日子他净窝在大竹峰上鬼鬼祟祟，我悄悄去探时，他居然在和一个穿衣服的小小熊猫划拳，我看其中必有蹊跷！”
扬眉脸色一沉，“师父不是下了令，让谁也不能打扰西门师弟吗！你偷偷去大竹峰干什么？”
狼超急忙缓颊，“大师兄，老高他也是为你着想，这西门师弟从拜入师门就独来独往，使手段迷惑了小师妹，也不和我们这些师兄弟来往，说不定是包藏祸心啊！”
扬眉微微沉吟。
高姓弟子窥觑他神色，进言道:“他要是真只有后天一重也就罢了，但师弟却是决计不信他修为如此低微，干脆我们找个由头和他切磋一番，既能探探他的底子，又能让他知道尊卑之分，摆正自己的位置。”
“别说了！”扬眉呵斥一声，“难道你比师父师娘还要高明么？既然西门吹雪成了我们的小师弟，我们自该亲他信他，师兄弟亲如一家人，有什么尊卑之分！”
六师弟讪讪道:“我们也是为了小师妹着想，她这些天来，哪天不在大竹峰待到日落。”
高肃适时道:“大师兄考察师弟们武功，本就是理所应当，西门师弟每次考察都不来，才是不对，才是坏了我长青派的规矩。”
“这...”
其他弟子连声附和，催扬眉快下决心。
……
斜月三星洞。
洞天中仙宫贝阙重重，中心一座高高云台，周围环绕奇形飞石，其上流珠胎葩，飘摇飞移如同行星围绕太阳。
一座苍翠飞石之上，两人并肩而立。
“校长，我要走了，你难道没什么表示？”
陈广向风羽伸手。
风羽一把拍开陈广的爪子，连翻白眼。
“走走走，看见你我就心烦，不就是让你出个差么，老想着要好处，年轻人呐，不要太看重身外之物，多想想你能得到的锻炼才是正理！”
陈广拇指向下，“你和那些黑心老板没有两样。”
风羽嬉皮笑脸一笑，擎出一个断截树根一样的器物，正是玄空飞星盘。
“有什么想问的就快问，就你磨蹭，那只小黄莺都快把断魂崖跑过一个来回了。”
“呵呵，不知是谁给我说的另有妙计，你还真好意思!”
风羽摊手。
陈广盯着玄空飞星盘，“诶，你说要是两个我碰面，或者一个我杀死另一个我，会怎么样？”
风羽耸肩，“我还没有试过，要不你来试试？我想我会把你的墓碑刻的好看一点。”
陈广没接他的话茬，闭上双眼，最后体悟充斥自己身周的奇异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