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程一只想让柠檬留下来，待在自己身边，写作业也好，睡觉打盹儿也好，哪怕是狗腿地求着他加薪也好……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从她口中说出来的，竟是一句：关你什么事？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什么关系？
没关系！
眼睁睁看着柠檬脱了他的外套扔在沙发上，拎起书包就要出门。
他伸手，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当他真的抓住她光滑圆润的胳膊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说什么呢？
他不是那个意思？
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什么意思？陆程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一个什么意思。
柠檬眨着一双期待的眼睛，明显也想让他说一个意思，但最后，只剩下无尽的黑夜和漫长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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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冷战，不同往日。
至少往日，不管是陆程一还是柠檬，他们都能找到原因，也知道如何破解僵局，唯独这一次，疏离感来的莫名其妙，又来势汹汹。
只要柠檬够难过，陆程一如何也不会轻松。
她明明用尽千方百计想看清他内心藏着的那个人，却偏偏就是不采用最直接的方式，开口问他。
而他呢，即使内心波涛汹涌，脸上却始终毫无波澜。
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雪花片似地试卷也暂时可以不去理会。
柠檬与陆程一还是恪守着课桌上的“三八”线，数星期除了必要的交流外，始终无言。
她尝试过与他谈一谈，哪怕只是说说暑假的计划，可每次下了决心要开口的时候，李梓潼总是好巧不巧，下课铃一响就从隔壁班拿着练习册站在了陆程一面前。
敢情，她总有问不完的题。
而柠檬斟酌再三，三五天才能想到一个让自己问起来不那么刻意的话题。
可每次要开口时，李梓潼都赶在自己前面提问了。
再看陆程一若无其事，似乎时刻都在认真地帮李梓潼解题，柠檬就没了勇气也再不屑于开口。
这一冷，就是一月有余。
过完今天就要放假了。
虽说她与陆程一是只有一墙之隔的邻居，但他的日程向来排的满满的，可能是出国参加夏令营，也可能被陆叔叔安排去公司实习，或者去参加某项比赛的集训……
如果现在再不问，恐怕这个暑假都见不到陆程一人了，也再没机会问了。
“你……有什么事吗？”
最后一门考试已经结束了，他们之所以还坐在教室是因为班主任让陆程一通知大家，待会儿有事要宣布。
就这短短几分钟里，柠檬趴在桌子上，已经反反复复换了好几个睡姿。
巴掌大的脸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安放之处。
盯着陆程一看，觉得不太礼貌，心里更是堵得慌。
看向窗外，又觉得窗外的光实在有些刺眼，晃的人睡不着。
见她趴在课桌书包上，焦躁不安，脸蛋已经被书包的拉链咯出一道深深的压痕，泛着一道紫色的沟壑，陆程一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
为了期末考试，他知道柠檬肯定连着熬了几晚上的通宵。
搁往日，柠檬此时不是在课桌上打呼噜，就是在他的胳膊肘上做梦流口水。
今日，一直闹腾到现在，自然是有事。
“你……你暑假……有什么打算？”
她终于问出口了，心下也轻松了许多。
还没等陆程一回复，班主任就进来了。
班主任简明扼要说明了情况：班长暑假要和隔壁班的同学一起代表学校参加在上海举办的“中美无人机科学实验夏令营”，为期二十天，也可能更长，如果进展顺利，还要飞一趟美国，代表中国参加最终的国际无人机比赛……
有陆程一在，进展能不顺利吗？
如此一想，柠檬也甭等他告诉自己了。
就这行程，能赶在秋季开学前回来已经算不错的了。
说完夏令营的事，班主任又交待大家，暑假不要忘记复习功课，下学期就要文理分班了，都回去好好考虑考虑，秋季开学也好早做准备。
终于，结束了！
陆程一一整个暑假都不在。
下学期要分文理班，陆程一一定会选理科，自己应该会学文吧，也没什么好考虑的。柠檬总结下来，就这几条有用的信息。
原本已经起身要走，犹豫再三，她还想问一下陆程一什么时候去上海，真去美国的话会不会去找陆叔叔，需不需要帮他买一点长安土特产，陆叔叔可是最喜欢吃长安的“水晶饼”了。
刚想开口，陆程一起身向讲台去了。
不知道他与老师在谈论些什么，应该是在讨论去上海的一些具体事项吧？
看着看着，李梓潼进来了。
打起十二分精神，竖起耳朵，好像隐约听见李梓潼对陆程一说：“去上海的机票已经订好了，明天早上十点。”
自己还真是多管闲事，原来人家机票都订好了。
原本公费旅游这等美事，是个人都想参加，谁知陆程一竟然向老师提议能不能换个人去，敢情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暑假已经被学校给安排好了。
“不行！程一，你和梓潼，是校长和各个老师通过各方比较最终确定的人选。临时再换人，也来不及。再说了，这么好的机会，无论最终成绩如何，对你以后的发展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出去一趟也好，说不定等自己回来，柠檬就不与自己置气了呢？
当然，这些话，柠檬是无心去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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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与李梓潼商议了行程，等陆程一从班主任那边回来，一看柠檬的座位，早已没了人影。
七月的公交车，简直要把人烤熟了。
柠檬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把车窗玻璃推到最大，没有空调，至少还能有一丝微风勉强让自己凉快一些吧？
收拾妥当，摆好姿势，她打算安安静静睡一觉。
不就是自家哥哥要和隔壁校花一起出趟远门吗？
做妹妹的应该高兴才对。
空气中氤氲着夏日灼热的焦土与沥青味儿，斑驳的树影在车窗外缓缓向后退去，虽然车窗玻璃已被烈日烘烤了半日，烫的她不由地把额头往后靠，她还是想依偎着它，让自己稍稍休息片刻。
车停了，又走。
半睡半醒中，她梦见了陆程一。
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一条黑色休闲裤，一双一尘不染的白色滑板鞋，带着温柔又宠溺的浅笑向自己走来……
竟然和他今日的穿着打扮，一模一样。
太阳很大，天空很蓝，棉花糖似地几朵白云，静静蜷缩在天幕之中。
风掀起了她校服的裙摆。
即使是在梦里，柠檬依然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凉意，意识在不停地挣扎着：裙子被风吹起来了，会不会走光？会不会被他人看见？
但她实在太累，太困，只想在自己的世界里，睡个天昏地暗。
毕竟，为了备战期末考，她已经连着一星期没有在晚上一点前睡一个安稳觉了。
还好，梦里有陆程一。
他就站在自己身旁，已经帮她掖好裙摆，又用他宽大的手掌帮她遮挡了玻璃的灼热，让她放心地把沉重的额头依靠在他的掌心。
刚下车的老奶奶见了他们，还把手中的一把塑料广告小团扇送给了他。此刻，他正安静又均匀地为她扇着风……
时光与他都很甜！她的世界，都是棉花糖的甜味。
就这样，柠檬把回家的公交车坐了三个来回，才陡然睁开眼，发现天已经完全黑定了。
就连司机师傅都忍不住提醒她，再不下车自己就要交班儿了。
说来也巧，连司机师傅竟然都知道柠檬要在青年路这一站下车。
按理说，她大部分时间都是搭陆程一的顺风车，少有乘坐14路公交的时候，怎么就被师傅记下了呢？
柠檬思考再三，把功劳归集到了自己漂亮的脸蛋上。
一路跌跌撞撞，总算走到了单元门口。
真是烦什么来什么。
远远就见陆程一拎着垃圾袋出了单元门，看样子是下来扔垃圾的。
“……巧！
“是啊！”
柠檬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靠在车窗上一路颠簸的头还真有点儿疼。
陆程一伸了伸自己的胳膊，又酸又麻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他去扔垃圾，她刷门禁卡上楼。
刚走了几步，就听陆程一在后面叫柠檬的名字。
“我出门……忘了带门禁卡了！”陆程一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柠檬自然又折回来帮他开门。
电梯里，异常的安静。
“你出门扔垃圾……还……背着书包？”，柠檬无处安放的眼睛最终落在陆程一身后的背包上。
“……呃……我……我放学后去找李梓潼商量明天去上海的事，所以……出门时顺便帮她家把垃圾也带出了。对！就是这样！”
陆程一看起来不像是为了让柠檬相信，反倒是像在说服自己，事实就是这样。
毕竟，他不擅长说谎！
在柠檬看来，陆程一为什么背着书包扔垃圾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一整个下午都和李梓潼在一起，不仅如此，还去了李梓潼家，临走时还特殷勤地帮人家把垃圾带出来扔了。
话题进行到这里，千言万语都变成了沉默。
恒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鬼知道，陆程一为什么要在回来的路上捡一袋又臭又恶心的垃圾拎在手上？
他觉得他一定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