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才会追了柠檬一路，陪了她一路，等了她一路，最后，用谎言结束这一路。
两扇门被无声地关上了。
在单元门口遇到陆程一之前，柠檬甚至还想过明天要不要早起，去帮他准备去上海的行李箱。
他虽然什么都比自己做得好，但出门在外，他嫌弃纸币太脏，总不习惯带现金。
一卡在手，不一定就真的能解决所有问题。
可如今……
有李梓潼替他考虑，她还担心什么呢？连帮忙整理行礼，提醒他带现金的必要都没了，还有什么借口再见？
陆程一关上门，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开灯。
他不喜欢黑暗，从小就不喜欢。
但没办法，只有在黑暗里他才能把自己完全释放出来。
那个张扬的，有喜，有忧，有愤怒，有所爱的陆程一。
十七年来，柠檬日复一日，给他织了一张网，救他于无尽深渊，又将他困在网中，动弹不得。
只要她将网绳松开，他就会陷入更深的深渊，那里除了孤独就是更深刻的孤独。
如果她把网绳收紧，他又怕自己一旦习惯了这种温暖和怀抱，有一天，她对这网不再感兴趣，不再编织它，那他的生活就将变得比孤独更加可怕。
现在，柠檬似是想要放弃这张她编织了十七年的网。
这一次，不是她一时被其他事物吸引，疏于织网。
而是，她似乎对织网已经没了兴趣。
无缘无故，无因无果，倔强又小心翼翼地一点一滴将自己剥离，剥离她的生活，剥离出她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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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女儿第一天放暑假，会一觉睡到自然醒，没想刚七点，柠檬就起床了。
金妈妈开始还以为她约了同学要出去玩儿，没想她穿的整整齐齐，却一直只在客厅瞎晃悠。
“你看看你！要么就出去浪，要么就去床上躺着，这晃来晃去，把你妈眼睛都晃花了！”
看柠檬一直心神不宁，金妈妈开口催促道。
结果她愣是没听见，只一个劲儿地盯着门口的动静。
“别看了！你哥早上六点就来过了，现在该是在去机场的路上了！怎么？又吵架了？”
果然，知女莫若母。
“才没有！我……又没再看他！”
“是没看他！不过人家也没想看你！”
“……那他来家里做什么？”
“做什么？他不是要去上海待一阵子吗？小泥鳅还留在家里呢，总要有人帮它们换水、喂食，不能让它们都饿死吧？”
柠檬怎么把这一茬儿给忘了？小泥鳅！
“妈！小泥鳅，我最熟了，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
“不行！”
“为什么？”
“你哥特别交代，绝不能让你去喂，指不定全给撑死了！”
“……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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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一星期就过去了！
除了写暑假作业，柠檬剩余时间全靠看看泡沫肥皂剧度日。
陆程一走了，什么样的浪漫言情狗血剧，她都给自己安排上了。
爱情是怦然心动。
爱情是轰轰烈烈。
爱情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惜，为了陆程一，她这些年从未进入过爱情的世界，更别说谈恋爱！
按柠檬的说法，没完没了的看电视，不仅有益“身心”，还能暂时忘却某些人，何乐而不为？
而陆程一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带给他的不仅是陌生和烦躁，还有对柠檬日益强烈的思念和牵挂。
越发成熟稳重的大脑，越发喜欢将柠檬的影子雕刻其中。
短短一个星期，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无论是学习、吃饭、睡觉、还是与他人讨论，那个开怀大笑的、痴傻呆萌的、赖皮求饶的身影就在自己的大脑里循环播放。
总是忍不住想要拿起手机，看看有没有某个人的短信或未接电话。
总是忍不住想，此时此刻，她又在做些什么呢？
不管陆程一做什么，都始终心不在焉。
以柠檬黏人的脾性，去年暑假他出国学习期间，她可是专门开通了国际长途，隔三差五就要打越洋电话。
当时只觉得，她有时候真的很烦，可如今，自己在国内，她一个电话也不打的时候，他更烦躁。
【陆程一】：“黄柠檬！别给小泥鳅喂太多！”
思考再三，陆程一发了一条短信给柠檬。
几乎是秒回的一个字：“哦！”
再无下文。
不发短信的时候还可以幻想她是不是还在生气，是不是在写作业，是不是在阿姨的店里帮忙，没时间与自己联系。
可是，她回了，秒回！
短短的一个语气词，甚至都不愿与自己辩解几句，比如，她才不会把小泥鳅撑死呢！
问，比不问更让人失望，回，比不回更让人抓狂。
两人之间的关系，好似走进了死胡同！
一个想说，一个想听，可就是不知从何说起，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张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网将他们困在其中。
她觉得哥哥不再是从前的哥哥。
他觉得柠檬不再是从前的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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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星期过去了。
像把一件套头毛衣穿反了般不自在的陆程一，终于拨通了柠檬的电话。
“喂！”
“……喂！”
听柠檬的声音，好似不是很愉快。
“小泥鳅，最近怎么样呢？”
这是陆程一能想到的最好的能不把天聊死的问题。
“……挺好的啊！”
……
一阵沉默过后，还是陆程一先开了口：“喂！黄柠檬！你不会……把她们都饿死了吧？”
“它们倒还没饿死，不过……我快饿死了！”
虽然后半句柠檬说的极为轻淡，但陆程一还是听见了。
原来，金妈妈因为临时有事，要出一趟远门，可能需要三五日才能回来，柠檬一人在家，除了熬粥也不会做别的，如今，连着喝了两顿白米粥的她，自然觉得自己快要饿死了。
如此，柠檬又觉得陆程一住在隔壁，不出门的时候，自己有多幸福。
至少还有人投喂。
定时，定量，保质！保量！
挂了电话，柠檬心想，外卖不敢叫，白粥喝到想吐，还是早早睡觉算了。
睡着了，就感觉不到饿了。
在自我催眠中，她沉沉地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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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的时候，陆程一风尘仆仆打开了柠檬家的门。
客厅、卧室全找遍了，空无一人。
莫不是，去找同学救命去了？
自觉失望的陆程一冷笑一声，暗自嘲笑：自己可能真的是疯了。
疯了才会等不到明日，非要赶着今晚的航班从上海飞到长安，一路颠簸，结果人家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痴傻和需要自己。
拖着行李箱折回自己家，打开房门的一瞬间，陆程一还以为自己家刚刚遭人盗窃了。
垃圾遍地，满屋狼藉。
在看到三桶速食方便面吃的连汁儿都不剩的时候，他才松了一口气，才有了片刻的安心。
陆程一打扫完家里的卫生，已经凌晨四点了。
推开卧室的门，正打算随便眯一会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床上躺着一个人。
看着柠檬张牙舞爪，不安分地蜷缩在自己的被窝里，陆程一只觉得，这一日所有的奔波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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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吃了一桶泡面才蠕动到床上睡觉的柠檬，还是被饿醒了。
一睁眼，竟然产生了幻觉。
陆程一那张人神共愤的脸，此刻，正安详，平静，泛着七彩霞光与自己的脸颊，间隔在咫尺之间。
浓密的睫毛附在眼睑上，比女孩子的睫毛还要长还要密。
虽然他现在闭着眼，熟睡着，但柠檬还是能想象到，那双深邃的眸子上两道让她嫉妒不已的双眼皮。
高挺的鼻梁，薄而湿润的唇间，长着一颗极细小的褐色斑点儿。
如果不是这样的距离，很难发现。
如果不是自己被饿醒，她也发现不了，原来陆程一睡着时，比醒着更可爱，更乖巧，更让人感到亲切。
因为，他的嘴角是上扬的。
柠檬就这样细细端详着陆程一，任七月的太阳透过窗帘，透过书桌，洒在他们身上，将灰色的床单染成金黄。
一切都很美好。
就在柠檬打算伸手，去捏一下他诱人的脸颊的时候，陆程一，醒了。
她立刻将手收回，藏进被窝里，直挺挺无比规矩地躺在他身边。
柠檬越是掩饰，陆程一越想笑。
“你……你笑什么？”
“笑某人啊！黄柠檬，你以后可千万别犯罪，不然……”
陆程一难得这么放松，惺忪的睡眼，沙哑的嗓音，干净温柔的笑脸，有些蓬乱的头发……
“不然怎样？”
柠檬并不擅长说谎，原本就有些羞涩的脸颊已经红到了耳根。
只是嘴硬故作镇定而已。
她真的，只是想知道他嘴唇的温度而已！
“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开脱！”，说完，他伸出一只胳膊，枕在自己头下，望着天花板，傻笑。
“……”
被陆程一一挑衅，柠檬一激动，竟然从床上直接坐起来了。
如今一看，她身上穿的白色T恤竟然是他的！
这下红的就不只是脸了，估计脚板底都是红色的。
他最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这个规矩她老早就明白。而她不仅动了，还贴身穿了它。
此刻，柠檬只想召唤世界上所有的地洞，以期让自己在里面躲上一分钟。
“我……我昨晚在你家卫生间洗……洗完澡，然后……然后发现没……没带睡衣过来……”
不管他信不信，也不管事实是不是这样，柠檬此刻都一定要让陆程一相信，自己昨晚是真的没办法才会穿他的衣服睡觉的。
谁能料想到，昨儿下午还在上海的他，今早会在自己家床上醒来？
见她背着身不停撕扯着被角，陆程一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忍不住想笑。
“你……笑什么？”
虽然他极力想保持一副愤怒又严厉的模样，但今日的天气实在是太好了，让他的心情也无端跟着晴朗起来。
再见柠檬一副委屈，忐忑又羞涩的模样，他如何也生不起气来。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有……在笑？”，见柠檬背对着自己，一副娇羞模样，他故意逗她道。
就差暴露牙齿了，这还不算笑算什么？
柠檬把这理解成了嘲笑，直接仰面倒在了枕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