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有鬼
溱洧君2023-12-04 20:013,666

  老严是个能人,能挣钱,能吃苦,脑瓜还灵。没人不这么说。

  拿制种这事说,种得好,比大田作物赚,种不好,就是费心费力还不挣钱,亏他妈给亏开门,亏到家了。可老严从十几亩地开始,流转到几十亩地制种,直到现在上百亩地的制种大户,不仅成本控制得好,田间管理得好,人工也没得说。就说玉米制种,玉米去雄和收玉米的时节,人工费可不是闹着玩的。有的制种户到了这就顾头不顾腚,老严胸中却总有本账,腰包到最后总是鼓的。

  是能人也就不好管控,你有你的帐,他算他的帐。可张栋伟不知道老严当初怎么算的账,竟然扒上管胜利这条船。不过管胜利是有说服人的本事,自己喝了他的酒,不也上了贼船?事后想,自己喝迷了,管胜利可不迷,只说这批假种是公司的人搞的,公司沾了羊骚气,必须把这事处理干净,不能得罪远发种业。又说那人不是头回犯案,以前把远发种业的假种卖外地,包的是便宜种子,种得不好也不会出大事。这回不知道为啥成了粮食种,还净是周围农户遭灾。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哩,这窝边草没了,老管种子怕是要完。”管胜利说这一句话,干了三杯酒,愁容随酒意浮上来。

  “是哩。”张栋伟叹道。一半对心血被毁有同感,一半觉得管胜利掏心窝,十分给自己面子。毕竟老管种子在市里头,还攀扯远发种业制种。

  管胜利突然捉住张栋伟的腕子道:“老哥,你就没想过,这事能解决咱俩的心病哩!”

  “啥心病?”张栋伟问。

  “姓楚那小子碍你的事,这假种碍我的事,干脆咱们就……”管胜利的两个大拇哥一碰,“让他们豹子搬进老虎窠,坏在一处去吧。”

  张栋伟一个激灵,酒醒一半。

  事定下了,连个迟疑功夫都没有,张栋伟一路被管胜利催着往前赶。他说造假种的人当初匿了名姓,从一家小印刷厂定的包装袋。事情曝光了,管胜利就让他向印刷厂的员工放风,谎称自己是云州种子公司的楚家强。

  农民果然找来公司,张栋伟也像管胜利说的,当场替楚家强认了错,但这盆脏水只泼了一半,任长友竟带来了高旭东,还有意让高旭东查假种。

  管胜利冷笑着说:“让他查,这回就扣死在楚家强头上。”

  话虽如此,管胜利却不再插手,直到看高旭东咬着司机查送货地,他才交代了老严。张栋伟觉得管胜利玩火自焚,如果老严参与假种子,他把老严放出来,真当警察吃干饭?管胜利却道:“老严也给你们制种,说别人也唬不过这姓高的小子。现在半真半假,警察查也是无头案!”

  张栋伟这才明白,管胜利心思细得很,当初找他也不是拍脑门。又觉得管胜利是狠,为了让高旭东上套,老严都往外放。

  不过张栋伟也看出管胜利着急得厉害,认定假种九成跟他有关,不然这么火烧火燎想撇清?事情到这一步,他不想招惹管胜利,这人就是白露里的雨,走哪儿坏哪儿。可开弓难有回头箭,只能盼着事情了结,以后和姓管的划清界限。不然他今天献祭老严,明天可能就是他张栋伟!

  管胜利催着张栋伟把高旭东引到老严那儿,他没法引。老严也给云州制种,没引好再把自己绕进去。他觉得高旭东精明,能查着,离老严只隔一道坎。自己才是瞎子进了芋头田——过不完的坎。老严会算账,万一不吃这哑巴亏可怎么办?

  秋意渐浓,一天冷似一天。这天一早,张栋伟坐在楼顶,脑子里正风起云涌。就见宋婶被高旭东唤过去搭话。和那外国闺女三人说了会儿,高旭东便和女孩出了门。张栋伟见状噌地起身,赶在宋婶进门前下了楼,堵住宋婶问道:“高旭东跟你说啥了?”

  宋婶抬抬眼没理,撕张小纸片沾了唾沫贴上右眼皮。人常说“左眼财,右眼灾”,从昨天她的右眼就跳不停,只能试试老人的破法。刚才高旭东喊,宋婶便把纸片揭了,这会儿重又贴上。

  “你个老婆子听没听见?高旭东和那闺女去哪儿了?”张栋伟又问。

  宋婶被张栋伟缠得不耐,停步道:“张栋伟,我嫁进你们老张家,虽然没给你生个带把儿的,做事也从没亏过心。”

  张栋伟黑了脸道:“你这话啥意思?谁亏心?我亏心?”

  “你非跟楚家娃过不去,就是你亏心!”宋婶说,“张栋伟,你天天跟谁打电话?又琢磨那董事长的位儿呢吧?别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不是我跟他过不去,是他爹跟我过不去!”

  宋婶知道张栋伟这心结一时难解,心结在的时候长了,就成怀里揣的牛犄角,不扎别人就得扎自己。宋婶说道:“你记着张栋伟,你要当那个董事长,我就去找俺菲菲,我是没脸在村里待了,你一个人在家过吧!”

  “你敢!”张栋伟咆哮。

  “你看我敢不敢,反正俺们娘俩在你眼里都不算人,这日子有啥过头!”宋婶带着哭腔扭身进了堂屋,不再理会张栋伟。

  

  高旭东和朱羽顺原路去到红砖院。这才发现,这院真大,里头还停了些农机。房子位于村边,周边多是农田,却不时有村民上门,热热闹闹。

  昨晚高旭东拍了几张院落照片,早上找宋婶打听,宋婶却不认识,两人一路走一路问,终于知道这院子的主人姓严。这里却不是他家,是他父母的老宅,扩充后堆些种子、肥料、农机,用做谈事的地方。因为老严在本地是制种大户,流转了不少土地制种,也联合不少村民合作。

  高旭东和朱羽对视一眼,知道那司机带的地方没错,包装袋八成是送往这里。可不巧老严出了门,只他一个侄子招待。问老严什么时候回,说时间不定。又问能不能跟老严联系上,却说这乡下地方信号不好,他只能试试。

  “你们找俺叔啥事?”那侄子问道。

  “都说你叔制种田经营得好,我们开种子公司,想找你叔合作。”高旭东道。

  “那是,要论制种,没人比得过俺叔,好多公司都找来让制种哩。”

  “云州种子公司也跟你们合作?”高旭东突然问。

  “合作哩,小楚董和张总我们都经常见。”

  高旭东点点头,心想楚家强和这老严还真搭上了关系。又问道:“要是种子烘好了,能不能放你们这儿包装?”

  那侄子笑道:“俺们是制种的,又不是生产厂商,咋会包装种子?你们坐会儿,我去给你们倒水,再给我叔打打电话。”那侄子说着就拎了个暖瓶出去,回来倒了两杯水,便让高旭东和朱羽坐着,自己忙去了。

  朱羽轻声问道:“你说老严不会是躲着我们吧?”

  高旭东道:“再等等看。”

  谁知一等就等到中午,那侄子竟还给高旭东和朱羽做了饭,端来两碗汤面条。屋里放着一张黄色大木桌,零散堆了些纸本、农资购买单,还有闲磕牙的葵花籽南瓜子。他将桌上的东西堆了一处,腾出空放上汤面条,又端来盘玉米饼,招待高旭东和朱羽吃饭。

  “联系上你叔了吗?”高旭东问。

  “联系上了,俺叔说让你们先吃饭。”那侄子说。

  高旭东又问:“一会儿能不能让我跟他说句话?”

  那侄子笑道:“那一会儿我再打个电话,你们先吃吧。”便又把高旭东和朱羽留下了。

  朱羽看出对方有意晾着自己,渐渐起了脾气,拿筷子戳着面条和饼子道:“我看他就是故意的,越这样越有鬼,种子一定是从这儿出的,就是不知道他想瞒什么。你说他这么躲,是因为跟他合作的人是楚家强,还是因为不是楚家强?”

  高旭东从小受董冰的教育,最看不得糟蹋粮食,见朱羽拿着筷子戳戳点点,一会儿功夫饼上就多一溜窟窿眼,便说道:“你好好吃饭。”

  朱羽吃不下去,放下筷子,又随手翻起本子纸张,嘟着嘴看看瞧瞧,却突然顿住了。她做贼似的看了眼外面,没见到那侄子的动静,就指着眼前的本子轻声对高旭东说:“这老严记的还有日程。”

  高旭东大眼一扫,老严竟还是个精细人,本子上简单记着每天的事:哪块地表现怎样,怎么料理,种的什么,上什么肥,买多少化肥,见哪个农户……是个简单的日程本。

  朱羽说道:“你说包装袋的事他会不会记上?”

  “不会吧,看样子都是制种的事。”高旭东说。

  朱羽不信,又往前翻,过了会儿她突然抓住高旭东的袖子,瞪大眼睛说道:“你看这条!”

  果然这一页的最后一行写着,“帮楚家强收包装袋”。

  看看日子,一个多月前,若论造假种的时间,刚好对得上!

  

  打车回西店镇,高旭东和朱羽一路无话。依老农的说法,私接活的员工说是楚家强订的包装袋,老严的日程上也写着“帮楚家强收包装袋”。看似严丝合缝,却是卯榫不对。

  先不说私接活的员工找不着,问不到情形。老严既然躲,必是不想谈假种的事,怎么又留了纰漏?这人心思细密,故意留他和朱羽吃饭,本子就放他们手边,肯定是有意为之。而且高旭东把那页拍照后反复看,字写在最后一行,这位置随时能添补,话说的也是含着骨头露着肉:“接包装袋”。接什么包装袋?是不是远发种业的包装袋?一看就留了余地。

  这事不简单。

  “你怎么看?”下了车,高旭东问朱羽。

  朱羽摇头道:“要真是楚家强做的,我想不通。他是想挣钱,但没见违纪违法。而且如果卖假种子挣钱,他怎么还这么狼狈?他有种子,有渠道,完全可以卖更多的假种子。现在却只说这批远发种业的假种子是他的。”

  高旭东点头道:“也许因为这批假种子爆出来了,总得有个说法。”

  朱羽惊讶:“你是说有人故意把这事推给楚家强?”

  高旭东突然想到张栋伟,但又想宋婶说过,张栋伟绝不会为了钱出卖公司。这人看重的似乎只有董事长的位置,要说去卖假种子,难道只是为了构陷楚家强?这讲不通。又想了想道:“我再找找老严。”

  “我跟你一起。”

  “今天不一定能等着,有消息我给你电话。”

  之前那侄子说老严晚上不回,高旭东要了电话,一路没打通,干脆还是一个字,等。

  眼看高旭东又打车往回返,朱羽只能自己回老宅。刚拐上轱辘街,竟听见有人喊“朱小姐”。她一怔,觉得这称呼在这里不伦不类,又过几秒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更觉得好笑。就见是个西装革履的老头,她一眼就认出,是斜对过那个张总。

  

继续阅读:第二十三章 先下手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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