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清晨,今天是星期二,学校早上是没有课的,念君也就呆在家里,抚琴弄调,品弄诗书。念君她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因为哥哥要来了,子怀昨晚来信说,他今天中午到,于是念君便是欣喜,一早上都是开心的,念君春节也是没回家的,洋人的春节与国人不同,他们的节名为圣诞,所以在农历春节他们的医院也还是开着的。
念君约莫有两年没看到哥哥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心中的焦虑是愈来愈烈了,虽说才十点,可却已经受不住了。
这个股东大会是五日之后才会开的,这五天子怀也就落了闲,于是便想着去看望妹妹了,妹妹在子怀的印象里是格外亲切的,妹妹与常人不同,虽说已十五六岁,可看起来却比常人要小一些,像十三四岁的样子。这长年的疾病也不知怎样的折磨着妹妹的身心,但虽说是痛苦,但妹妹在子怀的印象里,却总是带有笑容的,从未见到她因病痛而有过消愁。
子怀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小二去了叶老爷的旧识府里,是叶老爷叫的,说是熟络熟络,以后好办事,子怀今日在路上,也就是颇为平静了。
妹妹是住在姑母家的,这位姑母是父亲的幺妹,嫁到了成都,姑父以前在总督府里办事,后来舍了官职,去跟着洋人做生意了,常年也不在家。姑母家是在府南河边的,空气很好,周围全是树,旁边便是法国人的使馆,还立有教会医院和学校。
姑母家的房子很大,很气派,属西式建筑,洋瓦、洋房、洋娃娃,一切都是洋玩意儿。
“砰,砰,砰。”姑母家的木质的,所以敲击起来是砰砰的,木门有点抖,似乎是开着的,轻轻一推,便开了。
与此同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了出来,门向内扣,便开了。但在门外人的眼中,人影却是不在的,羞涩的故娘竟躲在门后了,她有些紧张,脸蛋红扑扑的,她在躲避这男孩的的眼睛,太久没有直接的接触了,虽说精神上的往来是不断的,但还是滋生出了一丝陌生,使得女孩儿竟不敢直接面对了。
“哦,没人吗?好吧!”子怀做出了一个转身的姿态,似要转身离去。
“咳…”一小声咳嗽从屋子里传了出来,声音很微小,好像是刻意的,又好像不是。
“咦,好像有人。”子怀脸上出现了一丝微笑,故作疑惑,而后大声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一只小手从半掩开的门后抻了出来,而后一阵轻语,“这儿,人在这。”姑娘的小手举得高高的,像在宣示着她的存在。
“不知公子是要寻谁呢?”姑娘轻语问道,装出一种陌生的感觉,淡定且冷漠。
“这屋里有两个人,一只菊猫,两条黑狗,不知公子是要找谁呢?”姑娘䃼充道。
“我要寻个人,寻个漂亮姑娘,不知道在哪里,小友可告知否?”子怀也不着急,慢吞吞的说道。
“这儿没有漂亮姑娘,只有个中年大妈和一个枯瘦的病秧子罢了,公子怕是走错了哟!”姑娘回答道,带有一丝轻挑。
“好吧,那我就找那一只猫,不知姑娘可否让我进去呢?好让我跟猫儿叙叙旧呀!”姑娘故作姿态,那青年也就陪着演了。
“你居然是个寻猫的,那我便放你进来吧!”姑娘的眼睛盯着少年看了很久,后来熟悉了,也就不逃避了,仿佛回了神,变成青年领进去了。
走进门,盈上眼帘的是一幅巨大的画,一副五颜六色的画,是青年人以前从未见过的画,但在青年的眼中,还是可以大概分辨的,那是西方印象派的作品,屋子中间有一香炉,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味道,似乎带有安神的效果,人若闻了,便如醉醺醺的,变得昏昏欲睡。
“小姐,我要寻的那只猫呢?它在哪?”子怀询问道。
“哦,不知道耶,应该是在哪睡着了吧,我去找找,你等着。”姑娘浑浑噩噩的,快步跑上楼,似乎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安静且柔和。
这里还是没有多大的变化,除了堂屋里的那幅画以外,这儿的一切似乎都是与几年前一样的,两年前,子怀曾经来过这儿,那时,念君和子怀出去玩儿,曾经捡回了一只小奶猫,是刚生下不久的那种,菊花色的,看起来颇为可爱。那时的它还是奶声奶气的,不为世事所烦忧,当然,现在也一样。
念君从楼上下来了,左手怀里抱了只猫,也就是那只菊猫,右手还提了个黑色袋子,不知是什么。
“公子,你所寻的,是这一只吗。”念君把猫提着,在子怀面前晃了晃,说道。
“应该是这一只吧!”子怀看着这只猫,心中一片黯然,这猫养的如此之肥,可这人呢?
“姑娘今日下午可有事?在下想约姑娘外出一游,去看一场剧,不知姑娘可有意否?”子怀也不装腔了,说出了他今日来的目的。
“公子不是忙人吗?怎么有空来找我这女子呢?”念君心中似乎有一丝不快,大声问道。
“这个,昨日确有公事,误了时辰,我向姑娘赔罪了,今日我这不是来了吗,我决定把我这几日都交予姑娘了,任姑娘处置。”子怀脸上出现一种愧疚的神情,说道,极为恭敬。
“这个嘛,倒还是可以,嗯,嗯,好好。”念君脸上出现一种异样的神情,说道,极为诡秘。
“这个,给你。”念君从背后拿出了一个黑色袋子,递给了子怀,脸上皆是淡然,貌似天淡云轻。
子怀其实早就已经注意到这个了,自念君从阁楼上下来,她就一直把这个黑色袋子藏在身后,紧紧攥着,不让旁人知晓。子怀将其拆开,发现里面是个礼物盒子,掂着很沉,也颇有些重量。
那是一架手风琴,一架沉沉的手风琴,多年后,子怀会想起妹妹送他风琴的时候,妹妹的那种羞涩中带有些许温暖的样子,就这样,映在了子怀脑里很多年。在面对刽子枪手时,子怀回顾了自己的这一生,记忆深刻的画面已没有几样了,也唯有这个画面,是稍微温合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