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灼屿一身绛紫色的朝服,身姿挺拔,如同一碗松树,立在下方。
他面容冷峻,眼神沉寂,等待着北齐帝接下来的话。
“灼屿啊。”皇帝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威压。
“臣在。”
“朕听闻,你府上那位姜夫人……”皇帝看着下面的男人,缓缓开口。
崔灼屿垂着眼睑,姿态恭敬,纹丝不动。
只是衣袖下面的五指,却缓缓收紧了许多。
他一提到姜昭玥,心中突然便想起来那双始终清丽好看的眼睛。
只是在此刻被提起来,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今皇上年纪轻轻血气方刚,是真正的后宫佳丽三千。
嫔妃遍布,无论是绣娘,还是他人之妻,只要北齐帝看上,便一定要夺过来。
如今他能够问出来这样一番话,心中必定也是有了别的打算。
“是个难得的贤惠人?”皇帝的语气带着点探究的笑意,目光落在崔灼屿脸上。
此话一出,他面色变了一下。
不及他开口,北齐帝便继续说道,“把你那冷冰冰的国公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崔灼屿喉结滚动了一下,面上依旧沉静如水。
“是。”只一个字。
“哦?”北齐帝似乎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朕还听说,她对你这个名义上的儿子,也是关怀备至?”
“就连冬日裁衣这等琐事,还亲力亲为?”
冬日裁衣,这等小事竟然都如此关注,可见是皇上已经起了试探的心思。
崔灼屿心中不可控制的,想起来了她量衣时微凉的指尖,领口被轻轻拉扯的触感,还有若有似无的冷香。
都是姜昭玥。
还有他当时那该死的,几乎无法控制的……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燥意,毫无预兆地窜上心尖。
但是又想到她被皇上觊觎,心中便像被一根极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
转瞬即逝,却尖锐得不容忽视。
他面上依旧,只是下颌线条,绷得更紧了些。
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姜夫人克尽本分。”
皇帝垂眸,看着他这副万年不变的冷脸,笑了笑,“克尽本分已是难得。”
“你爹他去的突然,府中有这样一位稳重持家的庶母替你操持,朕也放心几分。”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深意:
“改日找个机会,让这位贤惠的姜夫人,进宫来给皇后请个安吧,也让朕瞧瞧,是何等人物。”
崔灼屿心头猛地一沉,皇上这是直接把话摆到明面上说了。
一股强烈的不快,骤然升起,像自己的领地,被他人突兀地觊觎了。
凭什么?
再怎么说,姜昭玥都是他府里的人,关皇上什么事,要见,也是他来……
这念头如同惊雷劈过脑海。
连他自己,都悚然一惊,面上也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他迅速敛眸,掩去眼底翻腾的惊涛。
再抬眼时,已恢复惯常的冰冷死寂。
只是垂在宽大袍袖里的手,已死死攥紧,打定了主意,当做什么都没有听懂。
他垂首,声音比刚才更冷,带着明显的疏离:
“姜氏身份低微,不敢惊扰圣驾与凤仪。”
“臣,不敢。”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
再抬起头时,北齐帝的眼中,明显多了几分不悦。
没想到,崔灼屿竟然会如此看不清楚他的脸色,他几乎都已经明示了,竟然还能不识抬举。
偏偏他是皇上,这样的话无法挑明。
于是扫兴地摆了摆手,“罢了,这件事情也不急于一时。”
而后看向下面站得笔直挺拔的崔灼屿,沉声说道,“灼屿,你可要好好向崔巍学习。”
“臣明白。”
“老话说得好,虎父无犬子,朕可是期待你快些成长,像你父爱那样,成为朕的左膀右臂。”
“谢皇上抬举,臣,定不辱使命。”
崔灼屿面上严肃,眼眸却暗了暗。
当初崔巍还在的时候,确实是北齐帝的左膀右臂,也是人人喊打的大奸臣。
表面上强抢良家妇女,做了许多脏事,实际上,有一大半都是为了皇上。
眼看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崔灼屿还是没有理解,北齐帝扫兴了,脸上的笑容跟着有几分勉强:
“好,你退下吧。”
*
国公府。
窗边,姜昭玥听着豆花眉飞色舞地讲述。
指尖轻轻擦过被折断的花瓣边缘,微凉的触感,让她想起了什么。
唇边那抹弧度,变得意味深长。
像一只慵懒,却随时能亮出爪子的猫。
她声音轻柔,“哦?皇上想见我?”
眼底,却没有丝毫受宠若惊,只有一片幽深的,难以捉摸的平静。
“是啊。”
豆花十分开心,“夫人贤惠,这样的好名声都传到皇上跟前去了呢!”
姜昭玥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唇,笑意不达眼底。
两人正说着这件事情,就听到豆花的声音突然变了。
“公,公爷。”颤颤巍巍,带着恐惧。
崔灼屿冷笑一声,抬脚走进来,看向眼前的姜昭玥。
“母亲,最近这些日子,过的可是好生闲适。”
听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语气,她皱了皱眉,看向旁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豆花。
“豆花,你先下去吧。”
“是,夫人。”
得了命令,豆花如蒙大赦一般,很快,她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屋里瞬间只剩下两人,空气像是冻住了。
崔灼屿几步就跨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冷风,挡住了窗外的光。
“豆花走了,话就说开。”他声音又硬又沉,像块冰。
“姜昭玥,你最好安分点,不该有的心思别动,不该攀的人别碰。”
这句话格外意有所指。
姜昭玥依旧靠着窗,没动。
她抬眼,清凌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带了点刺。
“安分?”她轻轻反问,声音柔得像水,眼神却清亮得逼人,“国公爷。”
她微微偏头,那股子慵懒里忽然透出点锋芒,“你管得这么宽,是怕什么?”
崔灼屿眼神一厉,“怕?本公有什么可怕的。”
“你只需记住你的身份,别妄想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身份?”姜昭玥低低笑了一声。
那笑声没什么温度,“你总提身份,要我恪守本分,记得自己是国公府的夫人。”
她顿了顿,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直直刺向他:
“那您呢?”
“国公爷,我们之间,是谁先忘了身份,是谁先坏了规矩?”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崔灼屿眉毛狠狠一跳。
没想到警告本想她,她竟然还这么咄咄逼人。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夜深人静,是谁闯进我房里。”
“是谁,先占了不该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