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见那刀刃刺破若萱的衣服，尖锐的头部已经没身而入，刺进他的胸膛。
堇荣的脑子霎时间一片混乱，这便是他说的交代？不是怀疑她吗？不是要将她就地正法吗？
惊骇之中，她飞快移步走至云若萱面前，将他扶住。她是妖精，他们杀不死她，但云若萱凡人之躯，如何抵得住这一刀！
眼见那刀刃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没入身体，拉开一道极深极长的口子，鲜红的血液像是源源不断般地渗出来，染得衣服上一片殷红。
堇荣哭着抱住云若萱，情急之下大叫：“人是我杀的，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让他们杀了我吧！”
云若萱的身体明显一震，他看着堇荣，忽地将她狠狠推开。
堇荣怔怔望着他，“若萱！”
云落已然拔出随身的配剑，倏然指向那管家，“滚！或者我让你现在就死在这里！”
那管家早已被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吓到，手都在不停地颤抖，他不过是带着人来想抓凶手、顺带捞上些好处的，哪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云家大少爷是什么身份，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一百条命也赔不起。
见云若萱脸色苍白，那管家也吓得脸色煞白，不敢多做停留，带着那几个人匆匆忙忙地跑了。
堇荣看着鲜血顺着刀子不断流下来，哭道：“云落去找大夫！”
云若萱似是想说话，但是才一开口，就晕了过去。云落一把背起云若萱，在众人的簇拥下带回房间。
堇荣后知后觉地站起，看着自己满手的血红，心惊肉跳。
*** *** ***
大夫一直在云家留到傍晚才离开，皱着眉说这刀子刺得极险，再往下一点，便是回天无力了。他留了张药方，嘱咐要定时吃药。
堇荣蹲在床边一步也未曾离开，好几次趁着别人不注意输了许多内力给云若萱，眼下有些头晕。不过看见他额头渐渐有薄汗沁出，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云钟会走进来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不像堇荣上回见到他那般和蔼，沉着声问道：“怎么样了？”
堇荣回道：“大夫说是失血过多所以才会昏迷，已经用过药了，应该不久就会醒过来。”
云钟会看了她一眼，道：“你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我之前的话就当收回，云家现在不欢迎你。离开洛城，再也不要让若萱看到你！”
云意刚放下药碗，听云钟会这么一说，神色很是着急，她和云落对视一眼后，道：“老爷，少爷现在还昏迷不醒，一切还是等少爷醒来之后再说吧。”
云钟会严厉地看了她一眼，“让你在少爷身边伺候，你就是这样来伺候的？就知道一味的胡来，从来不以你主子的安危为考虑，这段时间以来你除了跟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四处鬼混外，一件像样的事情都没做！”
云意虽然是个丫鬟，但一直跟在若萱身边，从来没受过什么重话的，眼下不禁红了眼眶。
堇荣明白，这云钟说这些话，是冲着她去的，便道：“云老爷，不必怪罪云意。堇荣不是那么不知进退之人，您是什么想法，我也能明白。但是我不会因为你几句话就放若萱在这里不管，我会等到他醒来，要我走可以，但必须是他亲口对我说。”
云钟会怒道：“怎么，我这个身为一家之主的，难道还没有权力把你赶出去？”
堇荣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现在云府上下的事宜，应该是若萱在打理，云老爷难道忘记自己是何时将权力交给他的了？”
云钟会冷哼了一声，怒道：“我云家家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置喙！就算如此，父子伦常还在，我管教我的儿子，也容不得插手！”
堇荣道：“既是这样，也要等若萱醒来之后，我已经说了，不会赖在这里不走，只要等他醒过来……”
“醒过来看着你指责我父亲吗？”堇荣话未说完，便听到身后云若萱轻微低沉的声音传来。
“若萱，你醒了。”堇荣想探拭一下他的额头，却被他偏过头让掉了。
云若萱看着堇荣，脸色还是显得苍白，虚弱道：“你走吧。”
堇荣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云若萱偏过头，道：“云家本是个清静之地，自你来之后就变得乌烟瘴气，眼下又出了这等事情，你还想要在这里寻求庇护？”
堇荣怔怔然望着他，“你就认定柳色青青的死和我有关？我又如何让云家变得乌烟瘴气了？”
云若萱不给她解释，只是一味重复：“你走吧。”
云意跪在地上，求道：“少爷，您从来不会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人的！我一直和姑娘在一起，她真的没有杀人！”
若萱虚弱道：“云意你是要和她一起走吗？”
堇荣心中的刺痛，像是长了根针一般难以消除，看着云若萱道：“你真的要我走吗？”
云若萱轻轻一笑，“怎么，还要我送你？”
堇荣看着他的笑容，有些失魂落魄地点点头，“好，我走，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不会再来烦你……也希望，你能够把我忘得干干净净！”她哭着转过身，往大门的方向跑去。
她本来就不应该留在这里，正如非烛所说，人与妖，是不可相恋的。出了云府大门，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人参精，与这里的所有人，都与她再没有任何关系！
堇荣一口气跑到大门，几乎浑身发软，伏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再也使不出力来，只是不断流着泪，像是要把所有的感情，都随着这泪水一同流出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个声音在近处道：“早知要分开，当初又何必执着？”
堇荣抬起头，竟是那望空道长！
她惊吓着后退了几步，却见望空道长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别怕，若萱拼了命都要保护的人，我怎么可能去伤害？”
堇荣哽咽道：“道长，我没有害过人，虽是妖精，可我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他们都不相信我？连若萱都不信。”
望空道长叹了口气，“真是一段孽缘啊！早上我和他父亲劝了许久，就是希望他不要沉沦进这场孽缘，他却迟迟做不了决定。现在这场误会对他而言，也不知是福是祸。”
堇荣抬起头，问道：“你知道青青姑娘不是我杀的？”
望空道长微微笑道：“这点区分能力我还是有的，你虽然是妖精，但是天性善良。若萱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既然你甘愿离开他，那是最好不过了。”
堇荣道：“道长，我会离开他，云府大门，也不再踏入一步，但龙儿还在府内，可否麻烦你帮忙将他接出？”
望空道人沉吟道：“实不相瞒，龙儿他……决定留在这儿。”
堇荣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旋即又散去了，她想到，其实龙儿之前就已经表露出此种想法，只是她一直都没有正视。方才闹了那么大动静，龙儿并未跟出来，可见的确是不想跟她走了。
堇荣点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们照顾了，非烛封住了他的妖气，所以他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
望空道长笑道：“好，我答应你。”
堇荣深吸口气，低低道：“那么，堇荣告辞了。”
河边的杨柳随风飘散着，河里的船帆记挂着游江寄趣的人们。
堇荣沿着洛河直走，望着水面上的粼粼波光和远处的隐隐青山，渐渐平复下来。
洛城繁华，终究不是一个妖精的繁华。
*** *** ***
云府，堇荣一走，龙儿便出现在云若萱的房中。
云若萱靠在榻上，屏退了所有人，对龙儿道：“你当着不跟她走？”
龙儿收起了往日孩童的神情，反问道：“你当真要让她走？”
云若萱无奈地苦笑，道：“我当然知道堇荣是无辜的，但我不日便要前往宫中，到时候明争暗斗，不知何时才能休止，我不想把她也牵扯进来。”
“她在外面不见得就安全。”龙儿说着，拿出了之前非烛给的药，瓶口一打开，就见里面冒出团团绿雾。绿雾在空中旋绕片刻，形成了一张隐约的的人脸，五官模糊不清，只一张大嘴看得分明。
云若萱神色一紧，问道：“这是什么？”
龙儿道：“传声妖，若我当日吃下了非烛的妖，这传声妖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长在我的体内，到时候，我说什么、做什么，背后操控着这个传声妖的人，都会一清二楚。”
“非烛为何要这般针对你？”
“不是针对我，她的目的是姐姐。”龙儿弹指一挥，绿雾便消散开来，他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大半，对付这种小妖已经不在话下，“我之所以对非烛有所提防，是因为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对姐姐的强烈恨意，她隐藏得很好，所以你们都没有发觉。”
云若萱内心开始不安，“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因为你也对我们有所隐瞒。”龙儿看着云若萱，直言不讳，“我生来感知敏锐，你身上，为何会有和段家两兄弟相似的龙气？”
云若萱一怔，却也并未想要再遮掩什么，坦白道：“我是段室皇族的二皇子，段云苏。”
“如此才对，”龙儿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如此才对。”
云若萱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血色，轻轻道：“我犹豫许久，终还是未将此事告知于她，若他日能平安离开皇宫，我会去找她。”
“你是真心，我便助你。”龙儿定定看着云若萱，“从之前与非烛的见面来看，她暂时不会对姐姐出手，似是在等一个契机。但她手里毕竟有封天印，我们没有可与封天印匹敌的法器，唯一可与之抗衡的方式，便是让你成为人间帝王，以天子龙气庇护她。”
云若萱沉默良久，最终说道：“若真有那一日，我必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