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迷蒙,已是黎明时分,放眼望去这天地之间陡峻的山岭在苏省多见的水泽池国和一马平川的平原面前,很是少见,但是在这等少见的鬼斧神工之间,此刻却是涌进了不少碍眼却又在大qing国的土地上不少见的事物——溃兵!
昨夜李秀成领太平军三万,夜袭清军江南大营,先以火炮猛轰,后以骑兵突击,最后用席卷一切的步兵浪潮完全淹没了江南大营这艘庞大而腐朽的巨舰。
而这艘巨舰的舰长——钦差大臣向荣,却在不到五千的溃兵簇拥下,一夜之间狂奔百里,狼狈的逃进了这不知名的深山中,躲避追兵,苟延残喘。
匆忙接过随从士兵递过来的一只牛皮水囊,向荣一把抓紧仰起头就咕嘟咕嘟直往嗓子眼里灌,活脱脱像一头水牛,那贪婪的样子,让他身旁的几个副将看了是直咽口水。
再看时,向荣头顶上那顶金光闪闪插着精美鸟翎的头盔早已不知所踪,唯有身上极其绚丽的盔甲还在彰示着向荣高人一等的尊贵地位。
可是现在在向荣的眼里,它们既不能吃也不能喝,半路上还因为太过沉重险些被追兵赶上,说到头还不如手里的这壶清水呢!
人也的确总是这样,在朝上走的时候无论身上加挂了多少荣誉和头衔,甚至是在自己的肩上扛上一座多么重的丰碑,都不会觉得累,而当走到下坡路的时候却只会嫌弃那些曾经给自己带来过荣光的家伙什是如何的多余,还不如路途饥渴中的一捧清水。
“大人,探子来报,我们终于甩掉了太平军跟来的尾巴,转危为安了,此山名为天荡山,继续往西行五十里便是丹阳城,那里还在我军的控制之中,城中还有勇丁三千,粮草辎重足以支撑一月,还请大人稍息片刻之后,移驾丹阳,再作打算。”
听完总兵张国梁的汇报,向荣顾不得抹去嘴角边的水渍,长叹一声,满目萧索的叹道:
“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数万大军一夜之间尽丧,本将苦心积虑数年之久的江南大营也被发匪攻破,我此番丧师失地罪无可赎,想必皇上不久之后必将迁怒于我!唉,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向荣语调里的凄楚悲凉,顿时将一股失败的情绪再度传播到了周围的清军将士之间,军心涣散已成定局。
但在这种将死的局面下,副将王浚却还是挺身而出,为周围的人打上了一针强心剂:
“大人,现在可不是什么自怨自艾的时候,
末将相信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这等胜败之间的兵家常事,还扳不倒大人这棵茂盛大树!眼下之计,当立刻进驻丹阳城防备太平军高歌猛进,同时再向江北大营和上海方面同时发出两道求援令,让其火速派兵来援,我们到时再积蓄力量,摆阵丹阳和那发匪决一死战!”
向荣一听,眼前终是为之一亮!
“唉,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上海团练大臣徐凡以前乃是我的部将,我与他也有栽培提拔之恩,想必我一声令下,他必定飞驰而来,哈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通知全军,休息一刻之后,火速开拔丹阳城!”
正所谓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向荣在副将的劝慰之下,也终于强行振作起来,率领近五千清军作短暂休息之后,便直奔丹阳城而去!
······
这座丹阳城,地处长江三角洲,位于苏省南部,东距上海200公里,西距南京68公里,古称“曲阿”,又因“丹凤朝阳”之意故而改名,其全境多水泽池国,共有河道96条,水源丰富,人口稠密,经济繁荣,此时乃是清廷在苏省治下为数不多还在掌控手中的富庶城市之一。
而此刻,李秀成的兵锋,正直指这座宁静而祥和的美丽小城!
由于几日之前向荣已是率领近五千溃军进驻此城,再加上整合了城中原有的三千守军,清军的实力又再度恢复到了八千之众,而且据探子来报,向荣已是派出多批手下的传令兵八百里加急分别朝江北大营和上海方面请求援军!
纵使是李秀成麾下的将士兵锋正盛,士气高涨,面对这三路疑兵,也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思忖再三。
太平军,大帐。
副将刘满挎剑在旁,面色严肃的对座上的李秀成道:
“将军,眼下虽情势大好,但清军援兵已是蠢蠢欲动,我军已经完成了天王交代的——击破江南大营的任务,何不先行退军暂避锋芒,待清军援兵退去,我们再攻丹阳,朝上海一路发起进攻。”
李秀成听了,却是笑着连连点头,道:
“刘满,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我军士气正盛,盲目退兵,恐怕是自毁长城,
更何况天王那边,难道不会因此对我们有所猜忌吗?
眼下清军虽大起援兵,但某自有妙计应对,根本不足为虑,此刻我们应当速战速决,以最短的时间拿下丹阳城,这样清军所谓的救援,也就失去了意义。”
顿了顿,李秀成还是决定将战局完全告诉刘满,给他吃下一剂定心丸:
“清军有援,我太平军自然也有,眼下我不光有大军三万,火炮无数,东王阁下(杨秀清)和燕王阁下(秦日纲)早已各自领兵数万,向我军驰援而来,届时别说一个小小的丹阳城,就算是整个苏省,也要在我军的铁蹄之下抖上三抖!战局有利,你等就不要杞人忧天,安心作战即可!”
见刘满虽然诺诺点头,但还是一脸懵逼的样子,李秀成微微一笑,伏身贴到刘满的耳边一阵低语,后者旋即也露出了会心一笑,显然是对李秀成刚才和盘托出的计策感到由衷的敬佩。
刘满接了李秀成的战令,疾步转身出帐,望向军营之中忙碌如同蚂蚁一般的数万将士,虽是深感一阵宇宙浩瀚,自身渺小,但是却因为此刻肩负着重任而感到跃跃欲试,在脑海中不停幻想着此战之后自己能不能青史留名,至少也要像帐中那位将军一样英姿勃发。
脚步一快,他已是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不见踪影,只听得官道之上疾驰而去的马蹄声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