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达开望着前方白衣飘飘,一脸平静自若的年轻男子,
忽然一阵没来由的脸色怵然,深深呼吸,深深喘气,
凝神远望之际,却只见那一叶乌蓬船竟然是在逆流倒行,
直冲自己脚下的这一叶扁舟!
小船渐行渐近,那船尾撑篙的船夫早已吓得两股战战,
那位白衫雅士模样的年轻男子,莞尔一笑,旋即阔步上前,接过竹竿。
再下一刹那,双手持杆,刺入水面,脚下小舟,乾坤大挪移,
与此同时,整条船于平滑的湖面上,划过一轮完美无缺的大圆,
手里那根翠青竹竿,弯曲有如满撑雕弓,
那一端,白衫男子脚下乌篷船重新砸回水面,横江立马,斜泊于逆流湖面,
这一端,石达开脚下的小船跳乱如麻,几欲倾覆湖中,
架还未开打,见此情景,湖岸数万人,早已惊得瞠目结舌,
那后面的船夫更是吓得心惊胆战,
这位白衣男子,是东海龙王不成?
湖面一竿惊艳超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却只听扑通一声,
那船夫竟然已是吓得跌落水中,大呼救命?!
石达开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这怕是个魔鬼吧!?”
救人如救火,正在那落水船夫手舞足蹬,往嗓子眼里狂灌冰凉湖水之际,徐凡低喝一声同时抽出腰间青锋长剑,一点寒芒先到,随后剑舞如龙,眨眼之间便将乌篷船栏杆削作几截,一掌掷水有声,白衫身影翩然飘下,有如飞鸿踏雪般点于其上,与此同时脚步一轻,身形飘若流风,蜻蜓点水般朝着那落水船夫疾步掠去,
两岸四周的数万军士,看得瞠目结舌,眼珠暴出三寸,本以为这位徐总督只是颇有些拳脚功夫,但不曾想今日之见,把这位身穿白衫腰系青带的轩盖男儿哥,称作是沧海湖里一尾白龙,五湖三江浪里白条,都丝毫不为过!
眨眼之间,却只见徐凡脚下宛若生风,怒喝一声,朝水中刺出凛然一剑,剑刃穿水而过,斜入船夫身上那件蓑衣,只搅住衣衫,却未曾伤人分毫!
徐凡握住剑柄,如钓东海巨鲸般,霎时之间就将那溺水船夫,一剑挑飞!
百来斤重的船夫惊呼一声,即将于半空之上再次下落之际,徐凡将手中青锋长剑向上猛掷出数十米,旋即双手拎住船夫脚步挪移,一个飘然转身,终是借力使力,一把将那船夫甩进了稍远处的乌篷船之中!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徐凡得手之下,不忘及时只手接过半空中下坠长剑,就这样双脚踮立于栏杆之上,不再返回,大风吹起湖面波澜,徐凡一身白衫湿透,眉宇之间有水珠晶莹,非但看不出什么狼狈之态,反而有着说不尽的潇洒飘逸,稍远处那名死里逃生的乌篷船夫剧烈咳嗽,扭头望着身旁一脸淡然的白衫男子,感激之余,更是对这位轩盖如云的年轻男子,生出莫名的敬畏!
黑云翻墨未遮山,
烟水亭下水如天,
广阔无垠的沧海湖,一泓湖水,两岸四周,观者如潮,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立于脚下只有方寸大小的断杆上,居于湖心的徐凡,
单手负剑身后,随着湖水荡漾,飘忽不定,
石达开拎一把古朴战刀,
立身小舟船头,静默屏息,
两人相隔一百米,
各自面容,清晰可见,
也正如此,架还没开打,
四目相对,两道眼神,早已你来我往,剑影刀光,
这场吸引了数万军士围观的神仙大战,
仅在开战之前,就如此硝烟漫天,气势怖人,
要真是打起了来?
又会是怎样的惊世骇俗!?
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敢想。
半晌过后,先前从烟水亭里离去的那叶小舟抵达湖岸,
石达开蓦然回首,看到了被人群簇拥在中间,一脸难舍难分的陈玉成之后,
深深呼吸,深深喘气,
淡淡一笑,微微颔首,以作告别。
“王爷······”
陈玉成肝肠寸断,如鲠在喉。
天涯路,从来远。英雄梦,向来痴。
天高海阔八万丈,芸芸众生尽匍匐。
今日一别,
世间再无战神石达开!
世间再无太平天国!
呼!
沧海湖,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石达开横刀泛舟,直面徐凡而来,
百米之内,
风起云涌,大潮翻动,湖面皱起万道波纹,
单手负剑于后的徐凡,尽管衣衫尽湿,一身素白衣裳,却更衬得他身材挺拔,气宇轩昂,
一百米,
五十米,
三十米,
最后十米,
·······
近在咫尺的距离,两人谁也没有急着出手,
徐凡微眯起双眼,垂剑于前,神色慨然,
身处轻舟船头上的石达开,单手抬刀,另一掌,则是温柔的抚摸着冰凉刀身,笑容满面,
呼呼呼!
湖岸四周,数万军伍儿郎心跳如雷,剧烈喘息,不敢眨眼,
众人无不再心中敦促力劝,比正主,还要显得心急似火,
打啊,打啊,怎么还不开打啊!
但却不料······
待石达开收拢呼吸,以刀刃护身,开口对着徐凡单说了一个请字后,
徐凡仅笑着回复了六个字,
让风,再吹一会!
风吹幡动,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
而是仁者心动。
其他人或许不知,但石达开却豁然开朗,哪怕今日之后徐凡能够赦免剩下的太平军士兵,
但,他石达开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实在是太过重要,难免不会有人,心怀芥蒂,图谋报仇,
徐凡也不愿意惹上这些附骨之疽,争取,就在今日一并全部解决,让他们输的,心服口服。
“你准备靠这一战,彻底将我们两军之间的恩怨,划上一个句号?”
石达开满面释然,以刀尖挑起船头一壶清酒,顺势抛掷半空,朝着徐凡飘然而去,
徐凡左手勾住酒壶,揭盖一闻,酒香四冽,令人心旷神怡,仰头大饮三口,大呼三声好酒之后,旋即露出洁白牙齿,咧嘴笑道,
“江湖,不只是打打杀杀;江湖,更多的是人情世故,
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一剑做个了断,
翼王以为,如此可好?”
“很好。”
石达开点头大笑,旋即默然不语,
只淡笑着打量着徐凡。
徐凡正襟危立,隔空举起酒壶,示意,“这一杯,我敬翼王您。”
“甚好。”
石达开颔首点头,目光下移,扫向了正在自己手中摩挲着的古朴战刀,
“此刀名曰‘新亭侯’,本王偶然得之,爱不释手,想想,它也陪我戎马好多年了。”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倘若不是满清暴政猛于虎,这柄屠尽了万人性命的古刀,又岂会再度横空出世?
“能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吗?”石达开抬头,语气诚恳,
徐凡缓缓将酒壶中剩下的酒水尽数倾覆于沧海湖水里,点头道:“但说无妨。”
“你在这纷乱时局,到底,是愿做治世之能臣,还是,乱世之奸雄?!”
徐凡没做声,只默默把自己,光溜溜的后脑勺,露出给石达开一看。
中年大汉露出一缕满意的笑容,他想要的答案,不言而喻,
“我心结已解,虽九死,其犹未悔!”
徐凡郑重点头。
如果没有徐凡横空出世,
如果天国内部不曾血雨腥风,
最后再给他石达开十年,
那个该推翻的朝廷,就一定会被最终驱逐!
奈何。
既生瑜,何生亮?
美人迟暮,英雄末路,
稍微取得了一点成功九固步自封,贪图享受的天国,成不了最后的大事。
现在私下拿到了徐凡的允诺,能够在天上看着这个年轻男子继续带着自己的遗志负重前行,
他石达开,死而无憾!
风忽然停了。
石达开神情严肃道,
“我乃军伍之人,历来将生死置之度外,反而将家国之情,捧于半空,顶礼膜拜。”
这倒和徐凡,有异曲同工之妙。
顿了顿,石达开继续道:
“别以为我会因为手下兄弟的安危,非败于你不可,
此战,你务必用尽全力,这既是对我手下儿郎的一个交代,
也是对我本人的尊重。”
徐凡重重点头,旋即两指拈住剑刃,直指石达开,
下一刹那,对面中年男子,高扬战刀,
脚下蓄满气力,奋力一蹬,
轰!
来自于沧海湖中心。
一道冲天水柱,有如水龙跃上半空,溅起漫天水雾,
湖畔两岸千山,风起云涌,惊声连连,
两个陆地神仙,终于开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