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虚影之眼睁开的刹那，整个昆仑山仿佛被抽离了声音与色彩，陷入一片死寂的灰白。
万物凝固，连时间的流速都变得粘稠而迟缓。
这不是威压，而是更高维度的存在对低等位面规则的彻底覆写，如同大手抹去沙画，轻描淡写，却无可抵挡。
陈牧单膝跪地的身躯猛然一沉，膝下坚硬的岩石瞬间化为齑粉。
他感觉到的不是重量，而是存在本身被否定的虚无感。
掌心那道狰狞的裂痕中，苏清蘅残魂所化的青光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沸腾的刺痛感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穿。
那一声跨越生死的“我来了”，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钩子，勾着他的神魂，让他坠入无边悔恨。
他死死盯着掌中那缕微光，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血丝从嘴角渗出，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你说要跟我走……那就别再消失！听见没有！”
他不是在祈求，而是在用自己燃烧的意志，强行为那缕残魂筑起一道抵御虚无的堤坝。
“痴儿……”一声冷冽的叹息响起。
盘坐于无名碑残基上的林雪，脸色惨白如纸。
她双手结印，引动着昆仑地脉深处最后一丝逸散的生机。
绿色的能量符文在她身前勾勒出一面繁复的阵图，试图构建起一道临时屏障。
这便是她压箱底的绝学，“反击型治愈”——不求防御，只求在被摧毁的瞬间，将生命能量反向引爆，创造刹那的生机裂隙。
然而，阵图刚一成形，便被那自虚空投下的目光扭曲、撕裂，化作漫天飞散的灰色尘埃，连一丝能量涟漪都未能激起。
“噗！”林雪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残碑。
但她的眼中非但没有绝望，反而燃起一抹疯狂的亮光，嘴角勾起一抹凄美的冷笑：“原来‘治愈’不是软弱……是把希望砸进规则裂缝里的锤子！”
话音未落，她并指如刀，悍然划破自己的手腕！
殷红的精血没有滴落，而是在一股奇异的共鸣频率下悬浮而起，主动融入了正在崩溃的能量符文中。
她竟是以自身最本源的生命精血为燃料，反向激发生命本源，将其调校到与那抹消之力完全相反的频率上！
“爆！”
一声清叱，那混入了精血的阵图边缘，轰然炸开一圈翡翠般璀璨的绿色火环！
火环没有丝毫攻击力，却在接触到那无形抹消之力的瞬间，强行撕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只能维持三息时间的稳定窗口！
这是以命换来的三息！
就在这道窗口出现的千分之一刹那，白芷动了。
她悬浮于陈牧身侧十丈高空，白衣猎猎，手中双剑并未指向苍穹巨眼，而是交叠回旋，划出一道道玄奥的螺旋轨迹。
她的剑意并未外放杀伐，而是通过“共生意境”与陈牧沸腾的战意紧密相连。
“陈牧，借你记忆一用！”
她清冷的声音在陈牧心底响起。
下一刻，陈牧脑海中无数次浴血奋战、搏杀强敌的战斗记忆，被她的剑意精准抽取，投射至那片稳定的虚空窗口之中。
嗡！嗡！嗡！
九道风格迥异的破法斩技虚影，在空中一闪而逝。
它们不是真正的攻击，而是由纯粹的战斗意志与剑道法则模拟出的概念性斩痕。
每一道斩痕都在以毫厘之差，疯狂试探着那虚影之眼的反应阈值。
第一道，霸道绝伦，被瞬间抹平。
第二道，诡谲灵动，被直接扭曲。
当第七道模仿陈牧曾经斩杀心魔时领悟的“逆律斩契”划过时，那亘古不变的虚影之眼，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收缩！
它在识别！
它开始分析这种蕴含了“逆反因果”概念的攻击模式，而不再是单纯的直接抹除！
“就是现在！”白芷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这刹那的空隙，被陈牧牢牢抓住！
他狂吼一声，猛地撕开胸前衣襟，露出其下流淌着金色光华、仿佛由神金铸就的至尊骨架！
那骨架之上，心脏如同一颗小型太阳，剧烈搏动！
他伸出左手，以指尖蘸满从胸口伤痕溢出的、蕴含着至尊骨之力的金色血液，在身前虚空疯狂刻画。
他画的不再是防御阵，而是早已推演过无数遍，却从未敢动用过的终极变式——以他、白芷、林雪，以及远方守护着昆仑另外两处节点的同伴为五方支点，以这昆仑山中沉睡了万古的无数英魂为薪柴的“心契献祭阵”！
“我不是要赢它！”陈牧的声音低沉而宏大，响彻整个死寂的天地，“我是要让它记住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是回应他的誓言，昆仑山四面八方，无数沉寂的古战场、陵园、遗迹之中，一缕缕沉睡的英魂之火被悍然点燃！
他们曾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虽死不悔，意志不灭！
此刻，他们感受到了那份不屈的呐喊，纷纷自燃精魄，化作一道道璀璨的流光，如百川归海，悍不畏死地冲向陈牧身前的阵眼！
一位身穿残破白袍的老者虚影，在消散前回头看了一眼昂然挺立的陈牧，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这一世，总算没白等。”
轰隆——！
阵成的瞬间，天地轰鸣，乾坤倒悬！
那刚刚被击散的第九重心魔劫云，竟在更高远的天穹之上再度凝聚，亿万道狂暴的紫色雷龙缠绕着昆仑主峰，仿佛末日天罚！
也就在此刻，那枚俯瞰众生的虚影之眼，终于第一次发出了声音。
那声音不经由空气，而是直接贯穿时空，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响起，冰冷、浩瀚、不带一丝情感：“你，扰乱因果，背弃秩序，终将……归于虚无。”
陈牧以手中长剑拄地，艰难地站直了身躯。
他浑身浴血，金色的血液与鲜红的血液混杂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尊从地狱血海中杀出的修罗。
他昂起头，直视那枚占据了整个苍穹的巨眼，咧开一个染血的笑容：“你说我是错的？可她们喊我名字的时候，从来不怕天塌！”
就在他这句充满无尽狂傲与温柔的话语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在昆仑九大灵枢节点之外，那片无人知晓的、被万古尘埃封印的虚空深处，第十灵枢节点，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一道纯粹到极致、仿佛凝聚了初生宇宙第一缕曦光的太阳光辉，撕裂了层层空间，无视了紫雷劫云与巨眼的威压，以一种无可辩驳的姿态投射而下。
那光辉精准无比地落在陈牧画阵的左手掌心之上，与他掌中那捧护着苏清蘅残魂的青光交汇在一起。
光芒并不炽热，反而带着一种温润而古老的气息，仿佛是跨越了亿万年时光的某种古老契约，终于在此刻，回应了这来自凡尘俗世、微不足道却又无比倔强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