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七十二峰的地脉灵流，此刻化作了七十二条咆哮的金色狂龙，挣脱了山体的束缚，以一种毁天灭地之势，朝着山巅那道渺小的身影疯狂倒灌。
灵气浓郁到化为实质，金色的光雨瓢泼而下，每一滴都蕴含着一座山峦的厚重之力。
陈牧的身体，成为了这场能量盛宴唯一的容器。
他的经脉在寸寸龟裂后又被海啸般的灵力瞬间修复、拓宽，周而复始。
血肉在破碎与重组之间，透出琉璃般的光泽。
那股力量感，足以让他一念之间倾覆山海，一指之下崩裂苍穹！
可就在这力量攀升至顶点，即将触碰到某个未知界限的刹那，一股并非源自外界的剧痛，如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猛地从他颅腔深处炸开！
呃啊——！
陈牧猛然抱头跪倒在地，狂暴的灵力洪流瞬间失控，在他周身形成毁灭性的漩涡。
他双目之中，血丝如蛛网般疯狂蔓延，眼球几乎要被那股内部的压力挤出眼眶。
他看见了，在他的颅腔之内，那枚被他视为最大依仗的至尊骨，此刻竟如一颗活物的心脏般剧烈震颤。
骨体之上，那些深红色的神秘纹路像是苏醒的远古毒虫，疯狂蠕动、攀爬，一道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意识，如九幽之下的魔音，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轰鸣：
你……不是他……你不该赢。
这声音充满了至高无上的威严，仿佛是天道自身的审判，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要将陈牧的存在本身彻底抹杀。
闭嘴！陈牧牙关紧咬，鲜血从嘴角渗出，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咆哮，我是陈牧！不是任何人的影子，更不是谁的替身！
远处的青鸾心头剧震，她清晰地感知到了那股源自至尊骨的独立意志，那是一种与陈牧截然不同、甚至完全对立的意识波动。
她失声惊呼：这骨……它有自己的意识？！
与此同时，拼尽全力维持阵基的阿兰更是花容失色。
她绝望地发现，作为核心的命运共鸣阵，阵眼处竟开始疯狂排斥她引导而来的地脉灵力。
那庞大的能量洪流被一道无形的壁垒挡在外面，无论她如何催动，都无法再融入陈牧体内分毫。
然而，当陈牧因痛苦而咳出的鲜血溅落阵眼时，那壁垒却瞬间消融，贪婪地将血液吞噬殆尽。
一个恐怖的念头在她心中浮现，她声音颤抖，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恐惧：它……它在筛选宿主？！
阵法承认的，自始至终都不是地脉灵力，而是陈牧独一无二的血！
而在此刻，遥远的九玄门内，陷入沉睡的苏清蘅秀眉紧蹙，在无意识的梦境中，她仿佛看到了千年前的真相，口中发出呓语般的呢喃：别……别听它的……那块骨……本是……本是千年前一群自由者的遗骸……他们不愿入轮回，却被天道诅咒，封印成了所谓的工具……
话音未落，她枕边那枚古镜残片，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忽然泛起一圈微弱的光晕。
镜面之上，一幕残缺的影像一闪而过：那是上古洪荒的时代，天穹之下，一群气息桀骜不驯的逆天者，他们身披残甲，浴血而立，眼神中燃烧着焚尽八荒的决绝。
他们以自身不灭的精魄为柴，以反抗天道的意志为火，熔炼出了一枚骸骨。
那是第一枚至尊骨，由九百九十九位不屈的自由之魂，共同铸就的抗争之证！
陈牧的意识已然陷入一片混沌。
两股庞大的记忆洪流在他的脑海中激烈碰撞。
一边，是他作为天道空洞执行者的百年前世，冰冷、无情，亲手抹去一个又一个胆敢挑衅天道秩序的叛逆者，指尖尚残留着法则的冰冷。
另一边，是他作为陈牧的今生，为了守护苏清蘅，为了那份微不足道的温暖，他拔剑怒斩律眼，与整个天道为敌。
至尊骨的低语再次响起，充满了诱惑：顺从天道，归于秩序，你可得见永生。
永生？陈牧在剧痛中，竟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嘶哑而决绝，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永生？一个连她的名字都会忘记的永生？那算什么活着！
我要的……是能清清楚楚记住她名字的一辈子！
怒吼声中，他猛然催动万法速通的神通，这一次，他推演的不是功法，不是阵图，而是他自身的存在逻辑！
他将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的每一个瞬间，每一个念头，都化作最基础的变量，投入天道法则的庞大公式中进行反向推演。
刹那间，他发现了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陈牧这个名字，这两个字所代表的一切因果，竟是整个天道体系中，唯一没有被提前录入、无法被计算的变量！
他是一个意外，一个真正的BUG！
就在他明悟的这一刻，昆仑地脉的最深处，能量风暴的源头，数十道庞大如山岳的龟形灵影缓缓浮现。
它们是昆仑山脉的守护灵，自远古便沉睡于此的巨龟一族。
此刻，它们集体显形，厚重的龟甲上，镌刻着比甲骨文更加古老的符文，闪烁着沧桑的光芒。
最前方，一头体型最为庞大的巨龟缓缓睁开眼，它的瞳孔仿佛是两轮幽深的古月。
它开口了，声音不大，却仿佛是整片大地在共鸣，厚重而威严：
自由之骨，需以自由之心驾驭。
小子，若你仍甘愿为天道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它便会成为镇压你的永恒牢笼；若你敢掀了这棋盘，成为执棋之人——它，便会追随你，焚尽诸天！
陈牧缓缓抬头，嘴角的血迹衬得他的笑容格外肆意张扬。
他看着自己颅腔内那块躁动不安的至尊骨，轻声笑道：我不是它的主人……
他顿了顿，眼神中的疯狂与决然交织成一束骇人的光。
我是它的麻烦。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做出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疯狂举动——他主动割裂了自己的神识！
他将代表着陈牧这一世所有情感、记忆、执念的完整人格，从灵魂本源中悍然剥离，然后，如同一位发起决死冲锋的将军，义无反顾地将这团陈牧的神识，狠狠撞进了至尊骨的核心！
来啊——咱们两个，在里面吵个痛快！
嗡——！
一瞬间，陈牧的身体彻底静止了，跪在地上的身姿如同一尊石雕，双目中的神采完全消失，变得空洞无神。
青鸾和阿兰的心跳都漏了半拍，以为他已经魂飞魄散。
可就在下一个刹那。
他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的左瞳，化作了至尊骨纹路般的深红，如沸腾的血海，充满了古老、暴戾与威严！
他的右瞳，则依旧是那片漆黑的深渊，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邃、冷静，饱含着陈牧自身的疯狂与执着！
两股截然不同的意识，在同一具身体里达成了诡异的共存！
他缓缓站起身，周遭失控的灵力漩涡瞬间平息，温顺得如同绵羊。
他抬起手，随意一招，那柄断裂的剑发出一声欢快的嗡鸣，自动飞回他身后的剑鞘。
七十二道地脉灵流，此刻如百川朝海，以前所未有的顺畅，尽数归于他体内，再无半分阻滞。
青鸾看着眼前这个气息既熟悉又陌生的陈牧，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你赢了？
陈牧咧嘴一笑，那笑容依旧是他，但说出的话，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双重回响，仿佛是两个声音在同时开口：
没赢，但——吵赢了。
话音未落，他一步踏出，脚下的万仞雪峰之巅，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轰然塌陷！
然而，预想中的坠落并未发生。
碎裂的山体、崩飞的冰雪，连同他脚下那片广阔的平台，就那么突兀地静止在了半空中。
只因整座昆仑主峰，连同那庞大的命运共鸣阵，此刻竟被他以无可匹敌的伟力，硬生生托举到了半空之上！
他站在悬浮的孤峰之巅，衣袂在罡风中猎猎作响，缓缓抬起头，望向那被能量风暴搅得一片混沌的苍穹。
他那一只深红、一只漆黑的眼瞳中，同时倒映出天际尽头，那正在飞速成型的异变。
天穹之上，两种截然不同的法则气息正悍然对撞，一种是至高无上的天道秩序，另一种是腐朽万物的混沌邪力。
它们撕裂了云层，彼此侵蚀、融合，交织成一张无形却足以覆盖整个昆仑的巨网，正缓缓向下降下。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