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着残雪掠过昆仑废墟,十七座人律碑的银光仍在天际交织成网。
陈牧盘坐在阵心,腰间青铜古镜的温度突然攀升,烫得他心口发颤。
镜中那道倩影本还倚着桃枝轻笑,此刻竟缓缓直起身子,眼尾泪痣在镜光里泛着碎星般的亮,朱唇轻启:“想看真相吗?我带你回去。”
话音未落,镜面荡开涟漪,陈牧识海深处突然涌出一股牵引力——那力道不似强制拉扯,倒像故友相邀,连灵魂都跟着发颤。
他瞳孔微缩,右手本能地按住心口,至尊骨的暗金纹路从锁骨处爬向肩胛,与镜中波动产生共鸣。
“这是……”他低喃,喉结滚动,“前世记忆?”
“掌教!掌教!”
阿兰的尖叫穿透神识屏障。
陈牧意识微晃,瞥见远处临时搭建的监控帐篷里,那姑娘正攥着光脑冲向阵心,全息屏上的红点全变成了刺目的银芒。
她发梢沾着雪粒,指尖在光脑上狂点,“心律锚定阵启动失败!信号被……被百年前的守约频段覆盖了!”
陈牧还未来得及回应,识海突然天旋地转。
等他再睁眼,已置身一片血雾弥漫的战场。
雷火在头顶炸响,劈得山岩焦黑;下方深渊翻涌着墨绿色雾气,隐约能听见蚀骨老人的尖啸。
他看见“自己”——身披暗金战纹的男子,断剑贯穿一具枯骨,正将那团黑雾往深渊里压。
“快!”
女声从左侧传来。陈牧转头,呼吸骤然停滞。
雪地里跪着的女子,与苏清蘅生得一模一样。
她发间没有银簪,却缠着浸透血的白绫,十指深深插入冻土,每一道指痕里都溢出金红光芒——那是用魂魄作墨,在刻画“永封之印”。
她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却清亮如钟:“至尊骨者镇邪,守约者补天道,此约立则轮回不休,你我……”
“闭嘴!”前世的陈牧断喝,断剑震得蚀骨老人残魂发出哀鸣。
他眼角泛红,“我不要什么轮回不休,我要你活着!”
跪在阵眼的女子突然抬头,陈牧这才看清她面上的血痕——哪是血,分明是魂魄碎裂的光。
她惨笑:“傻吗?百年前你为救凡人自碎至尊骨,如今我为守你留的约,自然要……”
“唳——”
青鸾的悲鸣撕裂天际。
陈牧这才注意到那只火羽神鸟正盘旋上空,羽尖滴落的火焰在云层里烧出裂痕。
“执笔人以命续律,守约者以魂补天。”它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此约一立,轮回不休,直到执笔血脉真正觉醒。”
“不——”
陈牧喉间溢出低吼。
他想冲过去拉住那女子的手,却发现自己只是旁观者。
前世的“他”突然踉跄,断剑上的枯骨突然暴起,指甲刺入金纹战衣。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改写天道?”蚀骨老人的声音从骨缝里渗出,“这小丫头的魂魄早被天道锁死,每一世轮回都要受魂裂之苦,直到……”
“住口!”
前世陈牧怒喝,断剑再送三寸,直接将枯骨钉入深渊最深处。
他转身冲向阵眼,却见那女子的身影已开始透明。
“清蘅!”他扑过去,却穿过她的身体,“我不要什么天道,我要你活!”
“若你再来……”透明的手抚过他的脸,“我必等你。”
话音未落,女子彻底消散。
前世陈牧跪在雪地里,仰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抽出腰间的契约碑,那是块刻满古篆的青铜板,此刻正泛着冰冷的光。
“天道要我代行?”他将碑砸在地上,裂纹从碑心蔓延至边缘,“我非天奴,何须代行!”
陈牧看着“自己”拔出断剑,剑尖对准心口的至尊骨。
暗金骨纹在剑刃下碎裂,发出清脆的响。
“这破骨头,锁了我两世。”前世陈牧的声音带着血沫,“去他的轮回,去他的天道……我偏要,留一缕真灵……”
画面突然扭曲。
陈牧感觉有冰凉的手在拽他的神识,回头便看见苏老太婆站在血雾里。
她白发根根倒竖,手中拐杖缠着九道封灵绳,“孽障!这记忆是天道刻在轮回里的锁,你受不住!”
“奶奶?”陈牧下意识喊她,可苏老太婆根本没看他。
她拐杖重重砸地,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封灵符阵自地脉升起,泛着浑浊的黄光,“醒过来!你现在的修为扛不住宿命回溯——”
“轰!”
陈牧心口的至尊骨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暗金纹路如活物般窜出体表,竟一口咬住那道封灵阵的黄光。
苏老太婆的手猛地一抖,拐杖“当啷”落地。
她瞳孔地震,踉跄后退两步,“这纹路……不是继承,是……觉醒?”
血雾战场在金光中彻底崩塌。
陈牧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鼻腔涌出,可他顾不上擦——他看见最后一幕:前世的自己碎骨前,一缕真灵化作流光,没入襁褓中婴儿的眉心。
而消散前的苏清蘅,对着那缕流光轻轻说了句:“我等你。”
“噗!”
陈牧猛地睁眼,鲜血溅在雪地上。
他跪在阵心,双手撑地,喉间腥甜翻涌。
可他顾不上疼——他能清晰感觉到,心口的至尊骨不再是半透明的虚影,而是如熔金般灼热的实体。
暗金纹路顺着脊椎爬向后颈,每一寸都像在重铸骨骼。
“小牧?”
苏老太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牧缓缓转头,看见她扶着拐杖站在五步外,白发沾着雪,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慌乱。
他没说话,只是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指腹上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暗金。
“奶奶。”他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你早知道,对吗?”
苏老太婆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陈牧没等她回答。
他站起身,风掀起衣摆,露出腰间泛着温热的青铜古镜。
他抬手一引,识海中的心律种“嗡”地震动,化作一道银符直冲天际。
十七座人律碑同时发出清鸣,碑身上的古篆突然逆转,新的字迹在银光中浮现:“约可守,命不可欺。”
“执笔血脉……真正觉醒了。”
青鸾的声音从云端飘下。
陈牧抬头,看见那只火羽神鸟的虚影正俯瞰着他,眼中的火焰比百年前更亮,“天道设局三百年,终究是棋差一着。”
陈牧没接话。
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那里有苏清蘅离去的方向。
他摸了摸心口的至尊骨,暗金纹路在掌心下跳动,频率与十七座人律碑、与全球每座银碑、与每个眉心有守约印的凡人,都同频共振。
“你们都以为我在重复轮回。”他低笑,声音里带着淬了冰的狠,“可这一次——”他抬头看向翻涌的阴云,那里有天道震怒的雷蛇在攒动,“我要让天道,重新学规矩。”
晨雾漫上昆仑断崖时,陈牧独自坐在废墟边缘。
他指尖轻轻划过心口的心律种,那枚银符在掌心流转,映出他眼底的暗金。
远处传来阿兰的呼喊,说人律碑的共鸣波覆盖了北美区域,但他没回头。
他望着山脚下渐起的炊烟,忽然想起前世苏清蘅消散前的那句“我等你”。
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他却笑了。
“这次,换我等你。”他对着风说,“等我掀了这天道的房顶,咱们再算——”他指尖在心律种上按下一道印记,“百年旧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