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过昆仑山断裂的崖壁,将陈牧肩头的血渍染成银白。
他刚把阿黄放到一块干净的岩石上,少年眉心那道浅淡的守约印便突然泛起金光,像被风吹亮的烛火。
掌教!阿兰的惊呼声裹着山风撞进耳膜。
这个总把碎发别在耳后的阵法学徒此刻跪在光脑前,指尖在全息屏上疯狂敲击,十七处灵脉废墟里,有五处的地脉波动指数突破临界值了!
血雨里的执念代码正在凝结——是混沌祭坛!
陈牧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深渊封口处那道碑文护盾仍在缓缓流转,像块被揉皱的月光,而更远的天际线外,五团暗红雾气正从地脉裂隙中升腾,每团雾气里都浮着扭曲的骨纹,像极了蚀骨老人残魂崩解前的模样。
得立刻用净世符清剿!阿兰扯着他染血的衣袖,腕上的阵法师铜铃叮当作响,再晚半刻,这些祭坛就能连通地下的邪修残魂网络——
不清。陈牧突然按住她颤抖的手背。
他的掌心还残留着心律种的余温,那枚刻着人律注册的银符正贴着皮肤发烫,让他们长。
阿兰愣住,眼尾的泪痣跟着颤动:可......
你看。陈牧抬手,五枚米粒大小的银符从他指缝间飘出,在月光下拉出银线,精准落向五团暗红雾气正中央。
符纹流转间,每枚银符都映出人律种子四个小字,蚀骨老人想播下混沌的火种,那我就让全天下看看——什么才是烧不熄的火。
山风卷过断壁,传来白芷清冽的剑鸣。
那个总把银发束成高马尾的人律见证官此刻盘坐在地,素色裙裾沾着血污,却仍挺直了脊背。
她以剑为笔,以指为墨,在面前的岩石上画出古老的守约印图腾——那是百年前守约者们用性命刻进天地的印记。
凡以命守约者,魂不灭,名不消。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腹却重重按在图腾中央。
鲜血顺着指缝渗进石纹,将暗红的图腾染成金红。
阿黄突然发出轻哼。
陈牧低头,正看见少年眉心的守约印彻底亮了起来,金光如活物般钻出皮肤,在半空凝成豆大的人律火种。
火种转了两圈,竟朝着最近的混沌祭坛直冲而去!
轰——
暗红雾气瞬间炸开。
陈牧眯起眼,看见雾气消散处,一座由银光凝成的石碑缓缓升起。
碑身刻着阿黄两个大字,每个笔画都流淌着星辉般的光。
阿兰的光脑啪嗒掉在地上。
她踉跄着扑到陈牧身边,指尖几乎要戳到那座银碑:这、这是人律碑?
他一个刚引气入体的小弟子......成了第一个凡人执笔者?!
陈牧望着银碑,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阿黄被雷芽反噬时咬着牙说我能撑,想起少年在暴雨里替他挡下的那道邪术。
风掀起他的衣角,腰间的青铜古镜烫得惊人,像是在替他回答:人律不是高高在上的法,是每个愿意守、愿意信、愿意改的人,都能握住的笔。
他屈指弹向眉心。
识海中的心律种突然迸发,化作一道银色波纹,顺着残存的地脉频段向全球扩散。
陈牧的声音混着地脉震颤,穿透云层,钻进每一个有灵脉的角落:自今日起,凡愿执笔改命者,皆可接入人律网络。
不问出身,不论修为,只问本心。
昆仑山的风突然静了。
青冥宗祖地的杂役房里,那个总被师兄弟踹扫帚的少年猛然抬头。
他眉心浮起微光,正是阿黄那样的守约印;断魂谷的田埂上,白发老农握着的锄头嗡地轻鸣,柄上竟浮现出宁死不改约的刻痕;葬骨渊外,捡碎碑的孩童突然开口,脆生生念道:魂兮归来,不改其约——
掌教!阿兰的尖叫里带着哭腔。
她手忙脚乱捡起光脑,全息屏上的红点正疯狂转换成银点,全球三十七处人律碑自发生成!
混沌祭坛被反向转化率......六成了!
陈牧却没笑。
他望着天际翻涌的阴云,那是天道在察觉法则变动后的震怒。还不够。他转身看向仍在画图腾的白芷,后者发间的银簪被血染红,却依然笔走龙蛇,蚀骨老人的执念只是开始,天道不会坐视。
白芷停住笔。
她抬头时,眼角的泪在月光下闪着光:三百年前我以命守约,三百年后......她抽出腰间的剑,剑尖挑起地上的银符,我替你传火。
话音未落,她已踏雪而起。
衣袂翻卷间,那枚银符化作流光,没入她的识海。
陈牧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云里,忽然想起初见时她冷着脸说我只信天道,此刻却为他踏遍山河——人律,终究是人心的律。
深夜的昆仑山更冷了。
陈牧盘坐在阵心,望着十七处人律碑的银光在天际连成星图。
识海中的青铜古镜虚影突然清晰起来,镜里的苏清蘅正倚着桃枝笑,眼尾的泪痣和记忆里分毫不差:你做到了......可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他抬手轻触镜影,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是啊。他低笑,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软,你说我连天都敢改,可我最想改的......他望着天际第一颗亮起的人律星,声音陡然沉如律令,是让你,不再等百年。
夜风骤起,卷起废墟里的残雪。
十七座人律碑的银光在风中交织,像一张正在编织的网,又像一簇即将燎原的火。
陈牧闭目感知着识海中的心律种——它比任何时候都鲜活,跳动的频率与十七处人律碑、与全球每座自发出现的银碑、与每个眉心有守约印的凡人,都同频共振。
下一程......他睁开眼,目光穿透云层,落在东方渐白的天际,不是逃,不是战,是教。
我要让这天地,人人皆可执笔,字字皆可改命。
山风拂过昆仑废墟,十七座人律碑的银光仍未散去。
陈牧静坐阵心,腰间的青铜古镜突然泛起温热的光,镜中苏清蘅的身影,似乎比昨夜,更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