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冰原的风裹着碎雪直往衣领里钻,陈牧哈出的白气刚飘到半空就凝成冰晶,砸在睫毛上生疼。
他特意把最厚的狼皮斗篷往苏清蘅肩上拢了拢,余光却瞥见她攥着古镜的手指在发抖——从三日前星图光点锁定这里开始,她的脉搏就一直乱得像擂鼓。
清蘅?他低声唤了句。
话音未落,前方雪雾突然被撕开道裂缝。
陈牧瞳孔微缩——百米外的冰渊之上,一具足有两丈高的水晶棺椁正悬浮着,棺身流转的寒芒将四周积雪染成幽蓝。
更让他心跳漏拍的是,棺中女子的面容与苏清蘅分毫不差,连眉尾那颗朱砂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哐当。
苏清蘅的古镜掉在冰面上。
她踉跄两步,冰爪扣进雪层里才勉强站稳。
陈牧刚要扶,就见她眼底泛起水光,那不是恐惧,是某种更刺痛的东西——像是走了万里夜路的人,突然看见自己的墓碑立在前方。
九世...每一世我都在找。她的声音发颤,像碎冰碴子硌着喉咙,原来不是找'他',是找这具等了百年的尸体。
记忆碎片如利刃劈开她的意识:百年前雪夜,玄真子抚着她的脸说这是为了天下;她被封入冰棺时掌心的半块古镜裂成两半;第一世她在江南烟雨中攥着半块镜,第二世在大漠孤烟里寻着镜纹,直到这一世...
所以我不是醒来。她突然跪下去,膝盖砸在冰面上的闷响惊飞几只雪鸦,是这具尸体终于等来了替她活的魂?
陈牧蹲下来,握住她冻得通红的手。
他能感觉到她指尖在抖,像片落在火上的雪,随时要化进风里。你说过这一世换你来找我。他拇指蹭过她手背的薄茧,那是替老人们扎针时磨出来的,现在我问你——你还想走吗?
想。苏清蘅抬头,睫毛上的泪已经结成冰晶,可这具尸体...
轰!
冰层突然炸裂开蛛网般的裂痕。
陈牧猛地将她拽进怀里,就见数十道黑影破雪而出——那些傀儡披着腐烂的守律者道袍,眼眶里燃着幽绿鬼火,关节处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
最前面那具的脖颈歪成诡异的角度,喉间却发出整齐的诵念:违誓者,永锢于心。
小心!林雪的声音带着焦急。
她指尖弹出的治疗光团刚触到最近的傀儡,就见那光团被吸进傀儡胸口的咒文里,转而化作一道黑芒射向阿兰。
它们吞治愈能量!林雪咬着唇,额角渗出细汗——她刚突破的治疗共鸣领域竟成了对方的补品。
白芷的双剑铮地出鞘。
她反手将林雪护在身后,剑尖点地划出半圆,剑穗上的银铃突然染成墨色:那就给它们喂毒。剑气裹着淬了腐骨散的银芒扫过去,最前排的傀儡胳膊应声而断,却在断口处又渗出幽绿鬼火,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阿兰的赤鳞蛊群突然振翅。
她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蛊虫们沾着血光织成黑网,每只虫背上都刻着细微的共鸣纹路。
为首的赤鳞蛊撞在傀儡额间,那具傀儡的动作猛地滞了半息——这是她用三天三夜驯蛊时,陈牧教她的频率干扰术。
陈牧没动。
他盘坐在雪地上,掌心星图流转,将四女的感知通过共鸣场串联起来。
林雪能提前半息看见傀儡抬臂的轨迹,于是治疗光团改打向对方膝盖;白芷顺着他共享的破绽记忆,剑尖直刺傀儡后颈的咒文核心;阿兰借共鸣蛊反向侵入,竟让一具傀儡反手劈碎了同伴的脑袋。
战局刚有起色,水晶棺突然爆发出刺目青光。
苏清蘅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飘起来,发梢根根竖起,与棺中女子的指尖隔着水晶泛起金芒——那是魂体即将融合的征兆。
清蘅!陈牧瞳孔骤缩。
他猛地起身,体内经脉因强行冲关发出噼啪爆响,却顾不上疼,直接撞开挡路的傀儡冲过去。
指尖刚触到她脚踝,就被一股巨力扯得几乎脱臼。
你说过不想再当棋子。他咬着牙将她拽进怀里,另一只手按在她后心引动万法归源,你说过想和我去吃巷口的糖粥,去看江南的梅雨季。
林雪的治愈力顺着共鸣场涌进来,修补他崩裂的经脉;白芷的剑意裹着腐骨毒,在他周身织成防护网;阿兰的蛊群钻进他毛孔,用共鸣频率稳住他翻涌的灵气。
陈牧感觉掌心发烫,那是四女的力量、温度、心跳,全部凝在一处,在他掌心裂出一道金色裂痕。
这破规矩,我撕了!
他对着水晶棺挥出一拳。
拳风裹着五人的共鸣之力,在空中旋成一道心契漩涡,竟将棺身的封印符文搅成碎片。咔嚓声中,水晶棺炸裂成万千冰棱,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所有人脑海——
玄真子的冷笑:她的魂太烈,封了九世才安分。
守律者的眼泪:若有一日他来...放我自由。
冰棺闭合前的最后一眼,是少女攥着半块古镜的手,指缝里渗着血。
苏清蘅在陈牧怀里睁开眼。
她抬手摸他脸上的血痕,指尖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你说...你是来救我的?
我不是救你。陈牧喘着气笑,血沫溅在她鼻尖,我是来告诉所有想定规矩的——苏清蘅这个人,只能由她自己决定活法。
话音未落,第八道光柱冲天而起。
星图上,第九个光点在蜀山绝顶亮起,那里有面刻满名字的无名碑,此刻正渗出暗红的血,顺着碑纹缓缓往下淌。
轰——
北方突然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冰层下翻身。
陈牧抬头,见原本晴冷的天空聚起乌青云团,隐约能听见昆仑方向传来铁链崩断的脆响。
苏清蘅将半块古镜塞进他掌心,另半块正躺在碎冰里,镜面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这次没结成冰,而是烫在他手背上:那...先去吃糖粥好不好?
我记得巷口那家,老板总多给我半勺桂花。
陈牧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转身看向还在清理傀儡的三女。
林雪正给白芷包扎被冰碴划破的手背,阿兰的赤鳞蛊叼着块糖霜山楂,正往林雪嘴里塞——那是他今早特意揣在兜里的。
走。他说,但先把这些破铜烂铁收拾干净。
风还在刮,却没刚才那么疼了。
五人的脚印更深了些,往雪深处延伸着,像根线,串起了命里该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