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抱着苏清蘅的手臂又紧了紧,金源骨架的金光在雪地里拖出一道灼亮轨迹。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冻土正顺着指缝般的裂痕簌簌剥落,每一步踏空的瞬间,都像踩碎了一块即将融化的冰——可没关系,只要怀里的体温还在,只要身后那串急促的呼吸声还在,他就能再往前撞一步。
陈掌教!林雪突然踉跄着扶住半块倾斜的无名碑残基,指尖刚触到碑身,整个人便如遭雷击般抖了起来。
她的睫毛剧烈颤动,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滴在结霜的石碑上,竟融出个小水洼。我...我看见...药炉,血,还有个小丫头...她攥住陈牧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她跪在火里,手心里攥着半颗还魂丹,说求你了,让后来人能改这规矩...
陈牧心头一震。
他能感觉到林雪掌心传来的温度在发烫,那不是灵气,是某种更滚烫的东西——执念。
他反手扣住她腕脉,将那缕带着焦糊味的记忆引向自己识海:这是你的前世。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怕碰碎什么,她用命换了个机会,现在轮到我们。
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金属摩擦般的嗡鸣。
陈牧抬头,正看见天罚使者抬起了手。
那只由符文构成的手掌虚握,空中便凝出根半透明的锁链——不是金铁,不是灵气,是某种泛着冷光的规则纹路,带着回溯时空的腥气,唰地缠上了他脖颈。
窒息感来得毫无征兆。
陈牧眼前闪过走马灯似的画面:七岁时蹲在巷口等奶奶捡废品,外卖箱里凉透的包子;十七岁被富豪父亲的司机当众羞辱,奶奶颤巍巍挡在他身前;昨夜暴雨里被雷劈中时,至尊骨在脊椎处炸开的剧痛...这些画面开始倒转,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成纸团。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不,不是心跳,是那根从碑底刺出的紫雷骨刺在震动,每一下都撞得他胸腔发疼。
阿牧!白芷的惊呼混着剑鸣炸响。
双生剑域裹着霜花劈向锁链,可剑锋刚触及那半透明的纹路,整柄剑便像被橡皮擦抹过似的,从剑尖开始消失。
白芷瞪圆了眼,握着断剑的手在发抖——她能清晰感觉到剑的存在被抽离,不是被毁,是从未存在过。
阿兰的蛊群几乎是同一时间涌了上去。
金蚕王当先振翅,可还没飞到锁链三尺内,翅上的金斑便褪成灰白,复眼失去灵智,啪嗒坠地成了普通飞蛾。
阿兰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溅在掌心蛊纹上,可那些她养了三年的银线蛊刚钻出袖口,就蜷缩成蛆虫大小,惶惶然往雪地里钻。
陈牧的喉结动了动。
锁链越勒越紧,他能听见自己的命运线在咔咔断裂——外卖员、至尊骨者、小洞天掌教...这些身份正在被剥离,仿佛要把他变成那个在巷口啃冷包子的普通少年。
但他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你们看到了吗?他对着林雪、白芷、阿兰吼,声音里带着疯劲,这破锁链要抹掉的不只是我,是我们每一个人!
林雪突然擦干眼泪。
她的指尖按在陈牧后颈的共鸣穴位上,那缕前世的执念顺着血脉涌进他识海:我要改规矩!
白芷将断剑插入雪地,双生剑域的光纹从她脚下蔓延,裹住陈牧的脚踝:我要我的剑,永远不被抹除!
阿兰咬破的手指在陈牧手背画了道蛊纹,退化的银线蛊突然振翅,在两人之间织出张微光的网:我要我的虫,活得比规则久!
陈牧的瞳孔骤然收缩。
识海里那团原本零散的光粒突然开始凝聚——林雪的执念是暖黄的,带着药香;白芷的不甘是冷白的,缠着剑意;阿兰的倔强是暗红的,爬满蛊纹;还有苏清蘅藏在他识海最深处的半块古镜,此刻正渗出月白色的光,像根穿针的线,把所有光粒串成了星河。
你说我是异常?陈牧仰头看向天罚使者,脖颈上的锁链因他的震动发出脆响,可你看看这些正常人的愿望——哪一个不是想活得自由一点!
那根因果锁链突然顿住了。
天罚使者的符文眉眼处泛起涟漪,这是它出现后第一次有了情绪波动。
陈牧能感觉到锁链的规则之力在松动,像台卡壳的老机器。
他猛吸一口气,金源骨架的金光顺着脊椎窜入识海,将那团凝聚的星河撞向锁链:你靠规则杀人,但我靠人心活着!
轰鸣声响彻昆仑绝顶。
陈牧的掌心裂开细小的血口,金色的光流从中涌出——那不是灵气,是众人的情感具象化的洪流。
苏清蘅九世守诺的执着、林雪前世献祭的决绝、白芷断剑时的不甘、阿兰蛊虫退化的愤怒...所有被天道漠视的无用情绪,此刻化作最锋利的刀,噗地扎进天罚使者胸口的符文核心。
使者的符文阵突然崩裂出一道缝隙。
陈牧视线穿过那道缝,看见里面漂浮着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个名字,他认出了几个:百年前封印蚀骨老人的至尊骨者、三百年前试图以剑斩天的女剑修、五百年前用蛊术对抗天劫的苗疆大祭师...全是被天道抹除的失败者。
阿芷!陈牧嘶吼着甩出半块金源骨片。
白芷接住的瞬间,双生剑域暴涨十倍,剑鸣声里混着陈牧残留的意志:替他们,刺进去!
寒光闪过。
白芷的断剑竟在半空重新凝聚,带着所有人的执念,噗地扎进那道缝隙。
天罚使者的身形剧烈晃动,脚下的云层被震出个大洞,露出后面翻涌的劫云。
林丫头!阿兰拽住林雪的衣袖,用你的光!
林雪咬破嘴唇,治愈共鸣领域如涟漪般扩散。
她没去补陈牧的伤,反而将灵气引向崩塌的地脉——枯死的雪松抽出新芽,冻硬的山泉开始流动,连被天罚灰雾侵蚀的岩石都泛起了青。
陈牧单膝跪在雪地里,嘴角的血滴在金源骨架上,开出小朵的金花。
他抬头看向天罚使者,对方正缓缓后退,符文缝隙里渗出黑雾般的痛苦。你删得掉他们的命,删不掉他们想活的心!他大笑,笑声震得周围的雪粒簌簌落下,天道又怎样?
规矩又怎样?
我们偏要——
话音戛然而止。
陈牧突然感到体内传来山崩地裂般的震动。
金源骨架的金纹开始融化,融入他的血脉;原本紫纹流转的至尊骨,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璀璨的金色。
有个古老的声音在他骨髓里响起,带着跨越岁月的悲悯:孩子,你终于找到了钥匙。
天罚使者在云端重新凝聚身形。
这一次,它背后的云层里缓缓展开九重符文轮盘,每重轮盘都刻着不同的天道法则。
轮盘转动的轰鸣中,陈牧听见使者的声音第一次有了起伏:异常值...超出计算范围。
陈牧抹了把嘴角的血,抬头看向被金色至尊骨映亮的天空。
他的识海此刻翻江倒海,无数陌生又熟悉的记忆碎片在碰撞——远古的山、燃烧的城、第一位至尊骨者站在废墟上,将骨刺入苍穹的画面...他突然明白——所谓...
走!他撑着金源骨架站起,将苏清蘅往林雪怀里一送,先去山顶!
众人跟着他狂奔的脚步里,脚下的大地仍在崩解,可那道由情感织就的光链,正越绷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