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只是一瞬，司雪的骨铃又响起。
裴少煊直接划伤了我的肩膀，将我甩飞了出去。
「裴少煊，杀了她！」
司雪的再一次命令，裴少煊意识有些清醒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看上去极度扭曲。
「嫣儿，是我伤了你吗？对不起……」
我不忍看着他痛苦，想要冲上去却被他制止。
「别靠近！嫣儿，我不想再伤害你。」
「少煊……」
司雪的骨铃越来越急促，声音也更加尖锐：「裴少煊你在干什么，快杀了她！」
裴少煊痛苦挣扎，他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发抖。
我知道，我知道他在控制自己的身体，控制自己不伤害我。
「嫣儿……」良久，他似乎终于支持不住：「杀了我吧。」
我一颤，「不要，我不要。」
「听话……」
「我如今这个样子，是救不了了。」
「为了这天下百姓，杀了我吧。」
不，不要，我一遍又一遍地否定。
我看着裴少煊那样痛苦绝望，内心几乎滴出血来。
司雪那边还在不依不饶，裴少煊痛得大吼：「杀了我！」
「嫣儿！」
他的声音让我肝胆欲碎，我颤抖着拿起腰间的羽箭瞄准他。
「元帅……」坤灵流着泪，欲言又止。
裴少煊看着我，似乎是笑了，他轻轻地说：「我想起来了，梦里那个策马向我奔来的红衣女子，是你。」
30
我突然间痛哭出声，羽箭在手里迟迟地射不出去。
不行，少煊不能死，不可以，不能！
就在我准备放下箭矢，想要奔向他时，突然一杆长枪从背后捅穿了他的胸膛。
他的笑容就这样僵在脸上，在我面前倒了下去，我心里唯一的那点光亮也随之消失了。
裴少煊死了，我疯了。
我双目赤红，一支穿云箭召来所有兵马开始对北国进行单方面的屠杀。
北国人根本来不及下蛊，所有的人头都已经被我割下。
一时间，血流成河，红光漫天。
他们的惨叫声传到我耳中如同天籁。
我将北帝还有他那八个儿子，还有那个什么狗屁国师的头都摘了下来。
至于司雪，蛊王已死，她也得到了反噬。
蛊虫顷刻之间就将她分食的连碎渣都不见。
我提着那几个人头走到少煊身边，将它们放在他旁边。
摸了摸他惨白的脸，轻声道：「少煊，慢点走，一会我又找不到你了。」
我突然紧紧地抱住他，任由他身上的长枪刺穿我的身体，身后似乎传来坤灵的喊声，我听不太清，我太想睡了。
少煊，这辈子我找你找得太累了，下辈子换你来找我，好吗？
——
坤灵视角［番外后续］
北国被占领，我带着他们的骨灰返回大威。
至此，两个大威朝的不败将军落下帷幕。
而我，也将代替他们，完成一统天下的壮志。
1
我叫坤灵，是大威的护国左将，也是沈嫣最得力的部下。
我陪伴她长大，跟着她四处征战，风餐露宿。
她英姿飒爽，聪慧果断，是当将军的好苗子，我一直将她视作知己。
直到裴将军失踪，她一下子性情大变。她变得无情冷漠，从嫉恶如仇的女将军，变成心狠手辣的沈元帅。
可我知道，她心里是苦的。
十年，她几乎很少说话，只是不停地上路，不停地找，不停的征战。
我一直陪着她。
那天，裴将军回来了，她又变成当年那个小女孩的样子。
可是，他竟然忘了一切。
她问我她是不是还是十年前的样子，我看着她的反常，心里酸涩，但还是笑着应她。
她的脾气开始越来越差，府里的人只要做错一点小事，都会没命。
那天皇帝跟前的王公公来过后，听说她大闹一场，将府里的管家、门房、小厮都打了鞭子。
我知道，她恨皇帝。
皇帝喜欢她，从小就喜欢。他在她跟裴将军之间百般阻拦，甚至还给将军府送过女人。
可他这次太过分，竟然想害死裴将军，难怪她这样生气。
2
所幸，裴将军他想起来了。
那天的水井是我亲自带人去封死的，门也是。
裴将军离开后，她开朗了不少，逐渐恢复以前的样子。
她说，等裴将军想到解决巫蛊之术的办法，我们就能一举拿下北国。
我由衷地替她高兴，十年的折磨终于换来好的结果。
城中新来了一个戏班子，我每日处理完军务就去捧场，我爱听戏，这在大威朝不是什么秘密。
戏班子名叫云生轩，他们的头牌角儿叫张云生。
我第一次去，就赶上他唱《贵妃醉酒》，一个男人扮起女人来竟比女人还美。
我一时听入了神，之后我日日都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每次来，视线最好的雅间都空着，像是为我留的一般。
那天，有人闹事，为首的一人砸破了他的头。我抄起手边的削皮刀扔了过去，直接削掉了那人的手指。
那群人叫嚣地上前，却在看到我手中的令牌时慌了神。
「全部送交大理寺！」我沉声开口，门口立刻有人将他们押了出去。
表演的人受了伤，云生轩不得已提前关门。
我刚准备出去，却被一人拦了下来。
「将军留步，我们先生有请。」
3
张云生的房间很雅致，就如他这个人一样。
他卸了妆，换了身白色的长褂，身姿清瘦挺拔。
如芝兰玉树，风光霁月，光是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温润如玉，举世无双。
我的心猛然一颤，像是浇了壶热酒般滚烫。
「多谢将军为云生解围」他拱手，声音温和纯净。
我摆手，大大咧咧的说不妨事。
「你的伤，严重吗？」我看着他头上纱布，皱了皱眉。
「小伤而已，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坤灵」
他笑着道：「坤灵……匪唯乾象之精，盖亦坤灵之宝，好名字。」
言罢，他又看着我道：「名如其人。」
这下不只是心滚烫了，从脸到脖子再到耳朵根都滚烫了起来。
「那间雅阁，坤灵可满意？」
我一怔，雅阁是他专门为我准备的吗？糟了，这下整个身体都烫了。
「满…满意…雅阁很…很好…但是你怎么……」
该死，怎么说话都磕巴起来了。
他丝毫不在意我的失态，面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
「坤灵将军耀如春华，令人见之不忘。更何况你每日都来捧场，那雅阁是云生让人专门为你留的，视角极好。」
4
我心里一暖，甚至觉得我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如此动听。
后来，除了看他演出，我们私下的关系也熟络起来。
他似乎是外地来的，我经常带他去大威的各处游玩。
除了京戏，他还会抚琴。
时常是他抚琴，我舞剑，倒是也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日子。
我想我大概是喜欢上他了。
全军营的人都知道了我的心意，他们都起哄说让我主动些。
沈嫣也来找我，她说小时候刚见到裴少煊，他跟个小大人一样，故作深沉，不爱说话。
她总是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不管他无视她多少次，她都不气馁。
最后，不是成功抱的“美人”归了吗。
「面对自己的感情，要大胆一些。难不成你嫌弃他的身份？」
「怎么会！」我激动地站起来，忙说道：「我无父无母，亦没有什么身份背景，靠着自己的这身血肉才当上将军。」
「云生他也是这样，要想当成名的角儿，哪有那么容易，他一定也吃了不少的苦。」
「况且，云生他值得。」
我的脸上迅速出现一抹绯红，沈嫣了然一笑。
「那就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5
过了几日，我照往常一样约他出去。
只是一路上我心不在焉，好多次都差点被过往的马车撞到。
「你小心些」
张云生拉着我的胳膊走到内侧，自己则站在外侧护着我。
我心里一暖，随即深吸一口气说道：「云生，我，我喜欢你。」
身旁的人脚步一怔，停在原地。
他轻叹一声「我们身份不同，不是一路人……」
「没关系，我不介意我都不介意。」
我拉住他的袖子，充满希冀地望着他。
「只要我们彼此喜欢……」
「抱歉」
我愣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强忍着眼眶里的眼泪。
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戏子的身份。
后来我才明白，他为何说身份不同。
6
快入冬时，裴将军托人来信了。
我们不久就要踏上去讨伐北国的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仿佛要发生什么大事。
临走前，我又一次踏进云生轩。
自从那次失败以后，我已经许久不来了。
我们都默契得没有找过彼此。
这次，我准备出征，只是在门口遥远地望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走出两三步，里面似乎改了唱词
「此行凶险，望君珍重～」
我了然一笑，策马出城。
7
我没有料想到此行竟是这样的结果，抱着他们的骨灰，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魂，眼泪也早已干涸。
我起兵回朝，快到大威边境时突然刮起大风来，风沙太大，军队不得已停下。
等风沙散去，露出来的景象让我傻了眼。
身着西疆服饰的人在肆意残杀百姓，到处都是尸体残骸。
恍惚中，我只听见一人在悲啼，这声音我太熟悉了。
「云生？」
迷雾中，果然有一人身着戏服在不停地吟唱，那声音婉转悲凉，似乎在诉说如今的景象。
我不受控制地走向他。
突然，他背后有人举起大刀想要偷袭，我连忙闪身。
「快让开！」
我将云生推开，自己却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刀。我迅速抽出腰间的短刀，转身割了那人的脑袋。
一瞬间，云生和那人都已经消失不见。
我的周围发出了轰隆隆的声音，千万把刀子从天而降！
「奇门遁甲！」
该死，我暗骂一声。
现在根本来不及躲，阵眼，阵眼到底在哪里？！
我脑子一片混乱，不知该怎么办时，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坤灵，这奇门遁甲的解法我只教一次，你可看好了。」
是沈嫣，我沉下心，眼睛快速地搜索。
手腕上的红布突然掉在了地上，我低头去捡，却摸到了一个凸起的按钮。
「找到了！」
8
迷雾散去，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刚才的尸体，西疆人，张云生都是假的。大威还是像以前一样，百姓都好好的。
我松了一口气，刚才是巫蛊之术？是谁下的蛊？
我慢慢冷静下来，这蛊像是专门为我准备的，不然为什么会出现张云生呢……
下蛊之人定是我最亲密的人，我跟张云生除了沈嫣和兵营里的人知道以外没有别的人，除非……
我走到云生轩的位置，却发现这里改成了一个酒楼，我心里一沉，抓着一个小二问道：「之前的戏班子呢？」
「什么戏班子，这里一直都是酒楼啊。」
「就是之前来城里的云生轩！」
「最近没听说什么戏班子来啊！」小二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轰……
原来这蛊，早就下了。
北国人对我下蛊毫无意义，那懂蛊术的便是西疆。
我看了看手腕上白色的铃铛，那西疆的七皇子果真是个骗子！
他不仅想借大威的手灭了北国，还想趁机攻占大威，可惜这蛊术让我破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我便修书一封寄给了西疆皇帝，里面将他七弟的背叛和算计和盘托出。
不久后，线人传来消息，西疆内部斗得不可开交，两败俱伤。
我带着军队在西疆境外等着，看到那滚滚浓烟，我勾唇一笑。
「兄弟们，西疆是我们的了！」
9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西疆人此生都不会忘记这句话。
西疆所有皇室全部下狱，准备三日后问斩。
问斩之前，我去狱里看他。
「好久不见，张云生……哦不，七皇子。」
他抬眸看我，眼睛里的神色晦暗不明。
「你都知道了」
「是」
沉默了一会，他问我背上的刀伤可好了。
「那日的奇门遁甲，本该将我杀了，为何又告诉我阵眼？」
他温和一笑「你都猜到了。」
我挑眉，告诫他若想成事便不能如此妇人之仁。
他自嘲道：「可那日你破了奇门遁甲，明明可以一剑杀了我却还是放我走了。」
他顿了顿，从衣服里拿出一颗青绿色的药丸。
「这药，治刀伤极好，你拿上。」
我看着他有些讨好的样子，最终还是将药丸收了起来。
「多谢。」
我拿了药，转身离开。
「等等」
「若，若有来世，我们还能再相识吗？」
「我还想唱《贵妃醉酒》给你听。」
我脚步一顿，却始终忍着没有回头。
「那个……谢谢你，做张云生的日子，我很开心。」
「我叫拓跋嵘。」
10
出了牢门，我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想哭却哭不出来。
可惜，我喜欢的人，他叫张云生。
他仿佛烟花一般在我平淡的人生里绚烂一瞬，再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