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满堂如今虽说是拜入了王广平门下,但接连几天,他都没有什么真切的感觉,总感觉这师父拜了个寂寞。
与跟刘福旦学艺时不同,王广平每天只是固定拿几种菜过来给刘满堂,只说口味跟做法,等做好之后再来验收。
若是合格满意,次日便会更换其他的菜过来,若是不满意,就会一直做这一道菜。
刘满堂被他这种方式弄得有些迷糊,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经常回家后跟婉玲吐槽这事儿。
“天天过去,他也不正经教我什么菜,这几天只是那块豆腐炒过来炖过去的,这样耗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师。”
刘满堂语气烦躁,他很少这样,估计这几天也是厌烦了,婉玲深知他的脾气,便坐到刘满堂身边劝道:“我觉得王叔这办法对别人不管用,对你可能正适用呢?”
“你什么意思?”
婉玲笑笑,拿起一旁做了一半的绣活递给刘满堂:“你看看这个,能看出什么来吗?”
刘满堂迷惑的接过东西,那是条绣了一半的金鱼,是前院的一个老太太拜托婉玲给孙子过百日的时候绣的,刘满堂拿着金鱼上下看了几遍,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索性直接开口问道:“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我虽然不懂做菜的门道,但仔细想想感觉跟做绣活也是一样的,不管换了怎样的针线布料,无非都是那几种方法,当初在楼里秋月妈妈找人教我的时候,起先也是手把手的教,后来就只给题目要求,至于出来的结果怎样,全靠我自己把握,我想王叔现在这么教你也是因为这个吧。”
经她这么一解释,刘满堂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说,王叔现在是在帮我把握最后一关,这样即便是以后遇到没做过的菜,我也不至于犯懵?”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王叔是想让你靠自己的能力发挥,有弄新鲜玩应儿的本事。”
刘满堂恍然大悟:“确实,还真是你说的这么回事,这几天这豆腐都要让我做出花儿来了,王叔每天给我的东西都不一样,我才知道豆腐还能这么做呢。”
“这就跟我们之前做绣活,大伙绣牡丹都用粉色铺底,红色绣边,那天换了黄线就完全不一样了。”
弄明白了王广平的意图后,刘满堂的干劲儿更足了,每天除了王广平交代的做法之外,还会自己单独琢磨些新的做法给王广平点评。
“你小子还真上道 ,我还以为你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但系你过几天闹着要走呢?”
听了这话,刘满堂想起刚开始跟王广平学艺的自己,不免有些愧疚:“其实,刚开始我确实是不明白什么意思,后来跟婉玲聊了一通,才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你小子好福气,不光有本事,还有个好媳妇啊!”王广平笑笑,夹起刘满堂新做的菜吃了一口。
“色香味足,尤其是口味上的搭配让人根本挑不出毛病,所以说你拜我为师,传统的技艺我已经没什么能交给你的了,唯有这立足发展的根本,一定得让你明白。”王广平放下筷子严肃的盯着刘满堂。
“我问你,你知道我为何能做上御膳房总厨的位子吗?”
“自然是因为有本事了。”
“是,但也不全是。”王广平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眼神涣散,像是回忆起了从前的事情。
“你要知道,能进宫中御膳房当差的厨子,那都不是什么寻常人,而且宫里的皇上太后,山珍海味哪样东西没吃到过,可来来去去就那几种做法,再好的东西也会吃腻,所以想办法将东西做出花儿来,才能让他们高兴开心,自然能在一众高手中脱颖而出,这开酒楼做生意,靠食客吃饭,也是这样的道理,坚守传统固然重要,但也要适当搞出些新花样来。”
刘满堂点了点头,将这些都记到了心里。
拜师一段时间后,刘满堂的厨艺跟心态都有了很大的转变,在这段时间的交流中,刘满堂惊讶的发现,王广平虽然嘴上念叨着自己没什么本事开酒楼,但却深谙经商之道。
而且他很懂得与食客交谈,三言两句便能得知对方喜好口味,推荐合适的菜品,这样的功夫,可不是三年五载能够练就的本事。
刘满堂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在刘福旦身上根本学不到的东西。
春去秋来,转眼一年过去,这家小小的茶楼在王广平跟刘满堂的共同经营下,焕发出了新的生机,熟客也越来越多,王广平也开始渐渐将店铺交给刘满堂夫妻打理,自己则到后院喝茶发呆,偶尔有老客来找,才会出来说几句话,聊聊天。
而这一年,王广平的身体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知道是因为今年的春天风刮得太久,还是秋天凉的太快,他经常缩在被子里一咳就是一宿,刘满堂找了好些郎中过来,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可王广平对自己的身体却不以为意,他觉得每个人的命数从出生那天就定好了,所以面对身体的顽疾,他看得很开。
转眼到了深秋,王广平的病更严重了,甚至已经没有办法独立坐起来,他知道属于自己大限将至,便趁着头脑还清醒的时候,将刘满堂叫到身边来:“满堂,你跟我也有一年多了,如今我这个糟老头子也没什么能交给你的本事了,这个东西是我半生的心血,你千万收好。”
说话间,王广平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扁扁的木匣:“这个,是我珍藏多年的宝贝,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尽量不要打开,还有这间铺子以后就交给你了,至于日后,就按你想的去做就是了。”
刘满堂知道王广平在托付后事,他心里难受的不行,但王广平是个乐意说笑热闹的人,他不想让师父难过,强行挤出笑脸:“行,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把这间铺子做大的,还有您那四道小菜,我已经学透了,上次胜子来也夸我做的地道,以后有人想来吃,保准让他们吃到跟之前一样的味道。”
“行,那就好啊,那就好!”王广平笑笑,脸上的阴郁顿时消失不见,他理了理有些杂乱的被角,对刘满堂道:“你出去忙吧,我想睡一会儿。”
“好!”刘满堂点了点头,带着木盒退安静地退出门去,王广平松了口气,微笑着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