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内,刘满堂、张二文、婉玲三人并排坐在炕上,屋内除了孙青吃点心的沙沙声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刘满堂故意将头压得很低,他甚至都不敢用余光去偷看婉玲现在的表情。
三个人就这么寂静地坐了能有十几分钟,张二文觉得这件事情根结在自己,刚想开口解释一句,婉玲忽然一拍桌子:“刘满堂,你胆子不小啊,现在都敢说谎话骗我了!”
“媳妇,你别生气啊,我这也不是为了你考虑吗?”
“你给我闭嘴,当初咱们结婚那会儿,你怎么跟我保证的?现在才过了半辈子,这几天就敢睁着眼睛跟我乱说话了。”
看她真的生气了,刘满堂心里慌得不行,他赶紧从炕上滑了下来,脚下踩着碎步,嘻嘻哈哈的朝着婉玲走了过去。
“媳妇,你看我这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就别生气了行不行。”
“你少给我来腻歪人这套,赶紧给我滚一边去!”婉玲气鼓鼓将头别到一旁,不愿意去看刘满堂。
张二文没想到女儿对这件事的反应会这么大,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婉玲解释道:“丫头,女婿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这都怪我,既然我在这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这就收拾东西走。”
说罢张二文便站起身来,想要去柜子那边拿行李,婉玲见状赶紧起身抓住了他。
“你想往哪去,还想跟当年一样丢了我吗?”
“不是不是,我就是怕给你们添麻烦,我也怕……”张二文的眼神忽然暗了下来,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不敢说出来。
他知道婉玲一直恨自己当年不管他们母女一走了之,但他却不敢确定婉玲对自己的恨意。
婉玲看他闪躲的目光,怎么能不明白他想的是什么,她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理了一下张二文有些发皱的外衣。
“我知道,你怕我不认你,小时候我在秋月妈妈那做工,干了不少脏活累活,每次那个时候,我心里都怨你,怨你把我丢下,那会儿的我觉着,如果你还在我身边,我肯定不会受那种罪。
但现在我也这个岁数了,这些年杂七杂八的事儿也经历了不少,也看开了,有些事儿就是个命。
如果当年你没有一走了之,我可能就遇不上满堂,没法救他的命,他就要饿死,而我也不能嫁给他当媳妇,过了这些年衣食无忧的日子。
之前我在车站看到你的时候,我心里就挺难受的,才想起来我还有个需要被人照顾的亲爹,从那天开始我心里就放不下你,想着去把你接过来,可我一想起来小时候那些事,我心里就别扭,过不去。”
婉玲说着说着,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曾几何时,她无比痛恨这个将她跟母亲抛下的男人。
她甚至觉得,母亲的死都是这个男人一手促成的。
可真见他时,心里那股莫名的,一直存在的,对于父亲的渴望却怎么也止不住,或许这就是血脉的奇妙之处吧。
看着抽抽搭搭的女儿,张二文的心像是被捏住了一样难受,他伸出那双干瘪的手,轻轻擦掉了女儿脸上的泪痕。
“丫头不哭,爹错了,爹以后改,爹以后好好陪你,给你做好多风车给你玩,带你吃好吃的,给你买衣服,买新鞋,买红头绳。”
张二文说着,眼泪也是掉了下来,他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生怕婉玲误会,赶紧又补充道:“你放心,爹不是冲着你跟女婿的条件来的,爹是真心想补偿你,求求你,别赶爹,给爹一个机会吧!”
他说的情真意切,婉玲怎么能不相信,但这会儿她心里的情绪翻涌的厉害极了,将嗓子堵得严严实实,她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只能紧紧抱住眼前的父亲。
刘满堂站在原地,看着相认的父女也是感动不已,从相识开始,婉玲就一直期盼着能与父亲相见的那天。
可当他们闯关东那会儿,真见到的时候,婉玲的反应让刘满堂更加难受。
其实从那会儿开始,他就有心想让他们父女相认,可没想到之后琐事缠身,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才让他们终于彼此相认。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父女二人的情绪才缓和起来,孙青这会也吃饱了,闹着要让刘满堂领他出去转转。
婉玲这会儿才注意到这个孩子,便问刘满堂:“这孩子是谁家的,怎么跟我爹一起住在这了。”
听到爹两个字,张二文又惊喜又感动,他恨不得将这个字刻在耳朵里,死的那天都带下去。
“他啊,是我去找爹的路上认的徒弟,你别看他模样本分老实,是个鬼精鬼精的。”说罢刘满堂朝着孙青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赶紧的,给你师娘磕头。”
孙青被这一脚踹了个趔趄,他抬头大量了一下婉玲,随即扑倒了婉玲的怀里,甜甜的叫了一声:“师娘好~”
“诶,好!”婉玲笑着揉了揉孙青的脑袋,刘满堂见状指着孙青笑道。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的,这小子就是个人精,当初跟我装的这样那样的,早知道他这么多心眼子,我就不收他了。”
“师傅,说过的话跟种子一样,落地就生根了,可没有往回收的道理。”
“嘿,你小子,在这教训上我了,你是师父我是师父!”刘满堂说着佯装要脱鞋去揍孙青,孙青大叫一声,急忙推门跑了出去。
婉玲看到他这样,当即就笑弯了眼睛:“你还好意思说人家,你小时候不也是这个德行吗?”
“是吗?”刘满堂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张二文见两人之间热乎起来,也借口去找孙青,识趣的出了门。
见屋里就剩他们两个了,婉玲伸出手狠狠地朝着刘满堂胸前锤了一下。
“哎呀,你打我干什么?”
“这是给你的教训,让你有事儿瞒着我。”
“我不是怕你生气吗?”
“生气?”婉玲有些不乐意了:“合着,在你心里,我的心眼就那么小,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
刘满堂给这话噎住,一时间真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婉玲也没刁难他,之死指了指地上散落的行李。
“我先回家收拾个屋子出来,你一会儿领他们把东西收拾了,直接搬回去住吧,别到时候让邻居啥的说闲话,到时候我可就真的成小心眼了!”
听婉玲这么说,刘满堂心中喜悦:“行,我这就收拾,咱马上回家,晚上我做一桌好菜,大伙儿一起乐呵乐呵。”
晚上,张二文跟孙青就搬到了刘满堂家里,刘满堂特意早早地关了门,张罗了一桌好酒好菜,众人围坐在桌边,就着烛火吃下了这顿难得的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