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雾重,暴雨过后,晨雾将夜空中罕见的几颗星包裹,只留下一团模糊的乌黑。
庭院的假山经受过一轮轮.暴雨的冲刷,在地灯的照耀下,其中的沟壑如同盘龙身上的鳞片,闪着异样的光。
汤妍殊收回视线,房间内虽没有开空调,却是冷风阵阵,令人不寒而栗。
良久,汤妍殊双手叠放在桌前,郑重地说:“我要见霍烬。”
“他?”
蒋父讶异,“我以为这时候,你最想见的人,会是裘景臣。”
右手扣着左手的手背,汤妍殊露出妥帖的微笑。
“既然是交易,就应该开诚布公,只见你一个人怎么够呢?”
“派一个老人家冲锋陷阵,而你这个年轻人居于幕后,不太地道啊,霍烬。”
听到蒋父知道她和裘氏的关系时,汤妍殊心里大概有了谱。
她相信裘景臣身边的人不会泄露这种机密消息,那剩下的可能,只会来自她这边。
自然而然,霍烬的名字就浮现出来。
再加上蒋父意味深长的话,纵使汤妍殊如何想,也得不出其他结论。
霍烬摸了摸眉头,淡定地推开密室的门,他面无表情地点烟,坐在沙发上,指尖夹着烟,动作行云流水,明明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模样,但又有些不一样。
举手投足之间多了份世故的深沉。
“你失望了吗?”霍烬的姿势看似随意,眼神却死死地盯着汤妍殊,一刻也没有离开她。
他在乎她的看法。
“想听实话吗?”
汤妍殊看了看蒋父,又看向霍烬,“我只想问你,你哪怕只有一瞬间,把藿香当成你的亲生女儿吗?”
霍烬吸了口烟,至此,她还在问有关藿香的问题,不知怎的,霍烬反而放松许多,这是不是意味着,藿香比裘景臣重要的多,由此类推,他也比较重要?
汤妍殊收起笑容,她应该知道答案,从霍烬出现在这里,一切的答案都变得十分清晰。
她信错了人。
“我……”
“不用说了。”汤妍殊拿起那份协议,手腕一转,几张A4纸随即被撕成碎屑。
“霍烬,你也应该知道我一直把你当做朋友的原因,但今天,我总算明白,你不会是他,你也永远没有办法成为他。我对裴烬的愧疚,并不代表我能忍受你一次又一次地算计与利用。”
霍烬的笑容一僵。
“我不会签这份协议。”
蒋父怔了怔,和颜悦色的说服到此为止,他阴狠地看向她:“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是在和你协商吗?”
“如果你不同意转让裘氏的财产,明天裘景臣虐杀蒋穗的新闻就会和席阮被杀的案子一齐成为头版头条,你觉得你会独善其身?失去霍烬的保护,缇娜就是汤妍殊的事实也会被所有人知道,到时候,你还能依靠这份假面坚持多久?我能编排席阮,裘景臣,照样也能让你名誉扫地,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汤妍殊不怒反笑,在一呼一吸的短暂沉默后,问道:“霍烬,你也是这么想吗?”
不。
霍烬在心里叫嚣,怒吼,可仅仅这一个简单的音节他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
他看到,汤妍殊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堆垃圾,不,甚至连垃圾都不如。
蒋父瞳孔收缩,默默地跟守在门口的打手做了个手势,人高马大的混血男人随即冲了过来,一拳打在汤妍殊的后颈。
汤妍殊像是一片树叶,在霍烬眼前飘零地倒下,她扶着地,一口鲜血直接呛出来。
痛吗?
其实不痛,裘景臣应该比她痛上千倍万倍,他现在应该已经进了看守所,姜杉能保释他吗?大概率不行,一旦走了程序,捅到媒体上也是分分钟的事。
裘景臣不能冒这个险,而霍烬和蒋父也就是打了这个时间差,利用这段时间威胁她。
就范吗?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裘景臣就站在她的面前,坚毅地看向这个自鸣得意的耄耋老人。
裘氏是他的心血,他花了那么多的努力才得到他,自然不可能拱手相让。
坚定了决心,也就不觉得痛了,她无数次站起,又被狠狠地击倒。
下一次站起,双腿都在颤抖,但脖颈依旧挺直,如同她固守的自尊。
不容置喙。
蒋父的脸瞬间变得嫉妒扭曲,昏暗的灯光下,眼前的汤妍殊似乎在一点点变形,变成一个瘦弱的男人,他仰着下巴,嘴里囵吞地说话。
蒋父听不清,狰狞地大笑,好像当年因为猥.亵锒铛入狱的他已经是另一个空间的人物。
蒋父再次抬手,布满皱纹的手揪住汤妍殊的沾血的衣领,冷冷地问:“趁还没咽气,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闻言,汤妍殊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啐了他一口,“想得美,有本事直接杀了我。”
“好,好!”
蒋父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向密室走去,忽地,霍烬拦住他的去路。
“阿烬,你之前答应过我不会心软。”
霍烬的脸色一寸寸变白,随即轻描淡写道:“她还有用,再不济,她也可以成为代持人,先把裘景臣的股份转到她名下,再由她出面接手裘氏,这样,我们多省去了不少麻烦。”
想法是好的,可蒋父却品出一丝不对劲。
“你想保她?”蒋父双眼猩红,“阿烬,你还是放不下这女人,没关系,伯父会帮你。”
说着,他接过手下的刀,刀尖划过汤妍殊的脸蛋,阴恻恻地笑出声,“你不是不想当汤妍殊吗?伯伯先来点开胃小菜,我来帮你,保证没人能认得出你,好不好?”
汤妍殊无动于衷,她明白自己表现得越是脆弱无助,越是遂了这帮人的愿,他们就是希望看到她主动求饶。
“够了!”
霍烬终是忍不住,搡开蒋父,把汤妍殊揽到怀里,“我心软?我看是你才是冲动行事!当年你就是折在女人身上,现在,你又要重蹈覆辙吗?”
“了结汤妍殊只是报了你的私仇,那裘氏呢?你不要了吗?”
蒋父只觉得胸口的气滞了一下,死死地锁住汤妍殊的眼睛,慢慢的,想象中的男人逐渐褪色,眼前人回归成为汤妍殊的模样。
霍烬抬腿踹开门,把汤妍殊扔了出去,回过头恶狠狠道:“交给我,蒋伯你还是好好休息,顺便想想怎么扮演好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