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景臣的继承人位置，其实，并不算稳固。
且不论在这个讲究嫡长子继承的宗族里，他作为三少爷如何服众，只说他自己，这一路也不安稳。
许是他表现得太过强大无敌，外表的光鲜让人忘记，他的每一步走得有多艰难。
父母葬身于火海，他不像二位哥哥那样有强大的父母作为依靠。
凡事，他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
也正是如此，他从不会展露内心，更不会轻易相信人。
所以，任何的阴谋诡计都逃不过他的眼。
就好比，门外的徐董。
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在裘景臣的眼皮子底下中饱私囊。
裘景臣一直纵容他，不是因为不敢绊倒他。
而是之前借他的势，绊倒他的哥哥们。
一旦利用价值被榨干，徐董，便只是一个随时都可以被抛弃的棋子。
但像这种常年游走于灰色地带的人，怎么肯心甘情愿地把到手的肥肉还回去？
汤妍殊一愣，徐董这个名字她依稀有点印象。
她回头看向裘景臣，裘景臣却熟视无睹，皱了皱眉：“把灯关了。”
一瞧裘景臣这架势，姜杉就知道完了。
他要动真格。
谁叫今晚徐董的确玩过了头？
裘景臣掀开被子下了床。
“你呆在这里，不要出去。”
汤妍殊抓住他的手不放。
“医生说的话你都忘了？你需要静养！你是不是真的不要命了！”
裘景臣拉开抽屉，眯眼含笑，像是在看着汤妍殊，却又好像是通过她，在看其他人。
那眼神，带着嗜血的愤怒和无法化解的仇恨。
“我的命，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没了。”
他冷眼甩开汤妍殊的手。
由于后坐力，汤妍殊直接跌坐在床上。
脚边，是来不及清理的纱布。
那晚，门外的嘈杂声，叫骂声和械斗声，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浪。
那是汤妍殊二十多年从未踏入过的世界。
一个名叫血腥的世界。
她捂着耳朵，试图阻止这种声音入侵她的大脑。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重新打开。
裘景臣展开双臂，靠在双人沙发上，嘴角带着胜利的残血。
姜杉随后赶到：“三少，我们已经把人送到警局，估计徐董这回是再也没有办法脱身了。”
这一晚，似乎对她有些过分漫长。
她哆嗦地看向裘景臣。
不知为何，脑中闪过一段陌生又熟悉的回忆。
外婆倒在血泊之中，小阿姨把她抱在怀里，苦苦地向对面的男人求饶。
而那男人却居高临下，若有所思地欣赏着她们的恐惧。
那张脸，似乎和现在的裘景臣，别无二致！
等到汤妍殊醒过来，是几个小时后。
她下意识寻找床边的手机。
摸了半天，她才猛地想起。
这不是家。
汤妍殊瞬间瞪大眼睛，擦掉额前的冷汗。
房间显然被打扫过，没有昨晚浓重的血腥味。
也没有那个沾满鲜血的男人。
汤妍殊攥紧手指。
阳光透过窗帘洒在主卧的双人床。
身为设计师的汤妍殊不由得回想这里的设计图。
每想一次，心痛就多了一分。
痛到她忘记了昨晚亦真亦假的噩梦。
“让一个病人照顾你，汤妍殊，你不觉得害臊吗？”
裘景臣从浴室里走出来，黑色的毛巾蒙在头上。
原本梳在脑后的头发乖巧地贴在额头，像是人畜无害的小奶狗。
“你照顾我？”
汤妍殊低头找着手机，语气全无昨晚的理所应当。
裘景臣摸了摸浓眉，“我可是把床让给你了，还是说，你想和我睡一张床？”
汤妍殊发现躺在角落的手机，自顾自捡起，然后心有余悸地看向裘景臣。
“你可以把我扔出去，我一点也不想睡你的床。”
说着，她一边开机，一边往外走。
好在手机没坏，开机动画闪过，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4点。
距离晋阳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裘景臣微微眯起眼神，抽走她的手机，紧紧地盯着她。
“你要联系晋阳？”
汤妍殊点了点头。
“你……”
“我要告诉他不要等我了，我自己会去机场接秦教授。”
裘景臣一愣，像是没料到汤妍殊的回答。
“这回能把手机给我了吧？放心，我不会暴露你的位置，就算你借我个一百个胆，我也不敢。”
“你最好是这么想。”
裘景臣把手机扔了回去，脸上的冷意也缓和了不少。
天刚蒙蒙亮，汤妍殊简单梳洗后就出了别墅。
晋阳不接电话，也没回信息。
他一定是生气了。
没有人会喜欢被无缘无故地挂掉电话。
汤妍殊正盘算着如何跟他道歉，只见一辆黑车慢悠悠地停在她的跟前。
车窗慢慢降下，裘景臣探出头，“走吧。”
“去哪儿？”
“我送你去机场。”
他打开副驾驶的门，不耐烦地道：“这里很偏僻，你很难打到车，快上来。”
汤妍殊不敢轻易上车。
毕竟，裘景臣可是说过如果她不辞职，就把秦教授送回去。
谁会相信一个威胁过自己的人？
裘景臣的笑意加深，“就当你昨晚的报酬。”
这话说得暧昧，听得更让人脸红心跳。
“裘景臣，你别胡说八道！”
“不是吗？要不是你昨晚用激将法，我也不会同意放赵医生进来。”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但就是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就不知道他最爱的席阮，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单纯简单呢？
汤妍殊淡淡地看着他，深吸一口气。
“你知道就好，你也不用送我去机场，这附近应该有个机场巴士站，我在那里下车就行……”
如此说着，裘景臣一脚油门。
汤妍殊眼睁睁看着巴士站台越来越远。
“你觉得，我会听你的话吗？”
裘景臣挑了下眉，说不出的邪气。
到了机场，正好飞机落地。
汤妍殊三步一回头，防贼似的看向裘景臣，“你还跟着我干嘛？”
裘景臣满眼促狭：“来这里见个熟人，不行吗？机场被你一个人承包了吗？”
汤妍殊无言以对，脸上闪过一丝慌张，随即硬着头皮去T2航站楼。
她几乎是一眼就看到秦教授，还有，站在他身边的晋阳。
“妍殊！”
晋阳似乎并没有因为昨晚意外挂断的电话而生气，依旧绅士地摸了摸她的头。
还不等他开口，只听汤妍殊身后一个冷冷的男声问：“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