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学着他的样子侧耳听，狐狸耳朵尖，确实听出有大批宫人过来，一个个脚步匆匆。接着就听见有内侍尖细着嗓子喊：“快快救火，一定不能让娘娘有事！”
我翻白眼，看着自己被浓烟熏黑的袖子和被火烤的卷翘的衣角，没好气道：“怎能没有事，老娘现在比谁都有事。”
君莫离休息够了，眉目间的倦意稍稍退却，我见他额上依旧带着细汗，就伸出袖子想去帮他擦拭，不想他突然回头，目光灼灼，注视我的双眼道：“娘娘，此事焉知非福，我们趁这场火逃出宫去，没人知道你其实没死，皇上追究起来，牵连不到白绮，也牵连不到无忧宗，你却从此自由了，可以陪在我哥哥身边，如何？”
我被他灌了迷魂汤一般，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又摇头：“不行啊，得先去抢回我的丫头，我才不要她被那老妖婆养着，以后也变成那种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性子。”
我是行动派，抬脚就走，冷不防被君莫离狠狠拽了回来，他的手劲很大，似乎动了真怒，语气隐忍：“我这么辛苦救你出来，可不是要你再去送死。我现在也累得很，勉强能带着你逃出去，若你执意要带走孩子，说不定只会害了我们三个。”
我被他的严峻吓住，愣愣道：“此话怎讲？”
他略微嗤笑，长叹一声：“你去找太后是送死，就算我用尽全力，帮你抢回她，我们却没办法活着出去，到时候害了君某不说，还得连累无辜的孩子受刀光剑影。”
我觉得他说得完全有理，可要我如何忍心放着她独自逃走，那么小的人儿，还不会说话，却知道依恋我，对我傻乎乎地笑。我虽不是称职的母亲，却也没用狠心到可以将她置之一旁，不管不顾。
沉默中君莫离又道：“娘娘早该看开，那孩子毕竟是皇室血脉，皇家的人怎会容她流落在外。娘娘带上她颠沛流离，西域风寒，说不定会伤着孩子的身体，做母亲，不就是希望自己小孩平平安安长大吗。”
我被他说动了，就算抢回了丫头，带着她上路，那么小的孩子，怎受得住路途颠簸，况且那时钟离千越和皇宫中人知道我没死，一定不会放我安生。倒不如像君莫离所说，就当自己殒命在这一场大火里，尸骨不存，这样我就能真正地自由了。
我狠下心点头，咬牙道：“你带我走吧。”
他如获大赦，长长吐气，稍作调息后环住我的腰身，快速闪到另一道宫墙边。
落下的那一刻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声音暴怒而沉痛，毫无顾忌，他叫道：“红绡，白红绡，你给朕出来！”
我回首匆匆一瞥，见火光中他被一众人拦着，他们有的跪在他面前，有的抱住他胳膊，钟离千越只是挣脱，似乎是想冲进去。
我鼻子发酸，心里被猫抓过一样，疼得厉害，掉过脸不再看。瞧那傻瓜，何苦呢？
终于顺利躲过侍卫的视线，也许今晚大多数人的精力都集中在朝月宫的那场火上，也许是君莫离的轻功好得出神入化，并没有任何意外，我们得以安全出宫。
站到久违的皇宫外，呼吸着外面带着世俗却鲜活的空气，我不知是重生的欣喜，还是失落，心里有一半是空的，不知遗落在哪里。
君莫离不知从哪弄了辆马车，让我坐进去，扶我上车的那一刻他突然问：“你怎么哭了？”
我摸摸脸颊，果然湿热的一片，赶紧爬进里面坐好，掩饰道：“刚刚被烟熏的，现在便不停流眼泪，估计过几天就好了。”
然而这过几天却不是一般的几天，直到马车走出京城，走出一个个乡野，我的眼泪依旧落个不停，将胸前的衣襟湿个彻底。
好在君莫离并没有嫌女人哭哭啼啼太麻烦，只管做自己的事，并没有追问什么。
马车走走停停，快慢全由着他的性子，看他无忧无虑，倒是逍遥快活，不由让人心生羡慕。
自从入宫，我几乎忘记了山野有多么美好，一个人对着苍茫大地，那种心旷神怡，是用语言表达不出的，心旷神怡外，似乎还有说不尽的寂寞。
君莫离刚烤完鱼，将最肥的那只送给我，自己席地而坐，随手撕下鱼肉来吃。语气漫不经心道：“再走几里就进镇了，到时候我们可以找间客栈住下，好生休息。你若觉得闷，我陪你在集市逛逛，买些小玩意，如何？”
我将鱼刺吐出，揉揉哭肿的眼睛，声音嘶哑：“就听你的吧，我无所谓。”
他叹了口气，边吃鱼边说：“真不懂你，明明喜欢我大哥，怎么对皇宫那人也那么留恋，难不成你喜欢他更多一些？”
我愣愣地吃鱼，半晌摇头，“不是，我不喜欢他。那个傻瓜，他还想冲进火里去，他明明说不喜欢我了，还想不要命地去救我，他还叫我的名字，不是紫妃，是先皇的遗妃白红绡呢，白红绡，他真傻，我才不喜欢傻子！”
脑中浮现那一日离开时，他挣扎着不顾众人拉扯，要往火势熊熊的朝月宫跑，丝毫帝王风范不在，他叫我，“白红绡！”一句一句声嘶力竭。
那个脾气坏说话又酸的臭小子，往火里跑做什么，天下美女多得是，绝色的大都被搜罗在皇宫，还怕找不到比我白红绡强的！
再说白红绡也不能乱叫啊，这么明目张胆让大家知道先皇遗妃居然又做了新皇的女人，还为他生儿育女，朝野岂不流言四起，难道真要坐实了枉顾伦常的恶名。
我越想越鼻酸，越想越难过，眼泪顷刻决堤，我捂住脸大哭，又被鱼刺卡了一下，干脆半躺到地上，放声嚎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