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穿越5.9光年
卢汉文2025-12-02 17:4934,270

  第一集

  布鲁诺太空飞船一点都不象船,从外形上看更象一只古代车轮。它有三百多米的直径,起飞初始质量达到了十万吨,整个飞船绕着中心轴缓慢自旋以保持稳定。飞船中心是一个圆柱体,象是车毂,圆柱体上部罩着半球形顶罩,下部安装着窄波束定向天线和广角天线。飞船外环则是巨大扁平的圆环,象是车辋。

  飞船中心和圆环通过十二根外直径达五米的粗短的空心柱连接,空心圆柱由碳60加强金属材料做成,很象是一根根车辐,那也是中心和外环之间的通道。中心底部安装有三个燃料推进器,外圆环安装有十二个推进器。飞船的动力从这里喷向太空,获得加速动力。

  象车辋的圆环外部体,表面几乎全部由新型的二氧化钛多层光电池片覆盖,电池片下面是纳米陶瓷隔热瓦,再下边填塞了泡沫隔热材料,再下面才是飞船承载主体。安装有宇宙了望孔的地方,隔热瓦可以平行移动,露出圆形透明窗,那必须是在飞船未在稀薄的大气层中穿行之时。实际上,星际飞船进入行星大气层,哪怕外大气层,的机率非常小。在这些了望孔中,装有两架大视场强光力的施密特望远镜。

  未作飞行时,飞船以它的顶面最大限度的对准太阳,获得最多的能量,除供飞船内使用外,多余能量储存在银锌蓄电池里。银锌蓄电池比能量大,放电电流大,而且耐震,自从充放电循环从开始的100-150次经过技术改进上升到1000次以上后,成为太空航行首选蓄电源。

  泛欧盟另一艘星际飞船是英国人提出计划,由泛欧盟实施制造的代达罗斯飞船,它拥有一个奇特的外形,象东方明珠电视塔的上半部分。代达罗斯飞船起飞初始质量只有布鲁诺飞船初始质量的一半,约五万吨。从设计制造一开始,它就是以巴纳德星为终极目标的星际飞船,因五年前到距离太阳系最近的星系——4.5光年之外的比邻星系作过首访而名声大振。

  这两艘飞船都是在太空中建造组装的,一件件材料从地球上用航天飞机运载而来,或者从月球基地工厂制造运达。

  布鲁诺飞船的对接舱显露在外,象一个巨大的圆柱体肿瘤。对接舱入口,有一条隧道,隧道中由密封性能非常良好的门分隔成两个封闭舱,这是为了避免人或者货物进出时,发生意外而导致舱内空气急速外泄,引起重大事故。它的工作原理有点类似于大江上水库大坝的船闸。隧道的尽头,挂着一幅用意大利文和英文书写的字牌,字牌底色为夺目的橙红色,文字则是悦目的淡蓝色。

  那字牌上文字写道:宇宙中有无数个太阳,也有无数个地球围绕这些太阳转动。

  布鲁诺因为这句话被视作异教徒而受以火刑。

  在第二道封闭舱里面,这道舱室比第一道更为宽敞,克里将军等人在机械手准确细致的帮助下,更换了磁力鞋。克里是第一次穿上这种鞋,立即,他感到自己能够比较容易的站立了,有一种微小的力量在脚下拉着他。

  原来,这鞋周嵌有几粒微型磁石,而飞船下部是一块拼合的铁镍合金地板,地板上面再铺以薄薄的防静电材料,这样一来,轻微的吸引力便避免了人在飞船的舱内因失去重力而飘浮。不过,所有人走路的时候,仍然像故意做作的或演戏似的,缓慢而夸张,尤其初上飞船的人,手臂和身体的动作都显得不那么完全听从大脑使唤。在飞船上生活了一段时间后的人,行动会好得多。

  太空人原来在星际飞船和太空站里吃些什么呢?说来令人鼓舞和满意,几乎同地面上完全一样:黑面包、蜜饼、火腿、酸甜汁的猪肉、鹌鹑、波兰棱鱼、俄罗斯奶酪、鲟鱼、蔬菜汤和红菜汤、巧克力、茶和咖啡。核桃仁奶渣是宇航员都酷爱且常备的食品,他们还可以喝到帮助体内废物排泄用的沙棘汁、蜂蜜和抗氧化剂制成的饮料。太空人再也不用从软管中吸食了。这些袋装食物,它们用特制的器皿包装,可以直接放在有加热设备的工作台上,有的用聚合物包装,可以用勺或叉子取食。

  但是,飞船上汹涌而来的人流,让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成了过去,美好生活属于往日,再也难以吃到丰富的各种食物。在星际飞船非常有限的载重量下,为了最大程度的容纳最多的食品,一切都改成了专订配方,配料精确的食物,它们整齐划一地盛放在一个个软盒中,最少占用空间和重量被存放在低温真空室中。

  太空船从来都不供应酒类的。不过克里司令承诺在每年元旦那天,值勤人员能喝到装在软管里的白兰地。这是莫菲·辛普逊国务卿的临别赠品,克里刚刚登上布鲁诺号飞船,就慷慨的分发了一次给所有值勤人员,哪怕他仅仅是一个无衔无职的,清扫太空舱垃圾的清洁生。

  布鲁诺飞船外圆环的十二个舱中,六至十号这五个是寝室舱。舱内排列着整齐的房间,每间房间内,整整齐齐的竖立排列着六个人。

  总计两千来名地球人被固定在飞船舱壁上。在城市繁华大街上,橱窗里的模特和他们十分相象,不过,这些人动作整齐划一,姿势一模一样而且手永远不可能像橱窗模特那样优雅地举起来。飞船起飞前,登临飞船的绝大部分人已经入睡了。他们都作了冬眠素的静脉加压滴注,而且在太空航行的十来年里,他们一直依靠静脉滴注营养液和恰当浓度的冬眠素,在沉睡中度过漫长岁月。在此死亡一般沉寂的岁月中,休眠人员的代谢极慢,衰老程度仅有地球上正常生活时的十分之一。在外太空环境中,最急迫也最难解决的就是人员日常的吃喝拉撒问题了,无事可做的人进入休眠状态成为度过漫长行程的最好选择。处于休眠状态的他们将以最小的能量消耗,最缓慢的衰老速度,最无知的生存感觉,度过漫长的太空行程。

  布鲁诺飞船值班长官基弗里少校第一次巡值时,休眠室管理员正做每天的例行检查,未进入高匀速太空航行之前,检查得频繁得多。管理员带领少校去熟悉这个奇特的处所。

  基弗里少校完成了他的职责后换班休息。在四顾无人的地方,他吐出了一句憋了好久的话:活棺材。少校甚至不想去看第二次。

  但是,基弗里少校完成三次轮值之后,却面对着眼前,那些无知无觉的,真真切切的人们,悄悄地说了另外一句话:飞行着的摇篮。

  第二集

  克里总司令与双颅人顾问希格里&斯诺,天军三星将军、布鲁诺飞船主管罗宾逊·帕欧卡等几人,在主控制室里商量行程及人事。负责当值警卫的基弗里少校百无聊赖的站在一边。全息立体星空图位于少校的右侧,璀灿的星空中有一团醒目的红色斑点,那便是太空舰队目前所在位置。当克里等人离开星空图,站在主控台前谈话时,基弗里少校甚至拨出双刃飞镖,偷偷越过白色护绳去拨弄那些星星和红斑,但是他什么也没有碰到,只是镖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微微的烧热了,他扫兴的收起了飞镖。

  基弗里少校使用的这种没有镖衣的双刃飞镖,长约十二厘米,有的人说是飞刀,其实它仍旧是镖,由于没有使用镖衣,很难掌握准头,偏偏基弗里少校练就了这身非凡的本事,还有就是飞镖前后使用不同金属接合,前重后轻。让少校懊恼的是,微重力环境下,基弗里少校自己也失去了准头,也没处去练习。三天不练手生,许多年之后,他还是潇洒倜傥的飞镖绝顶高手么?基弗里有些郁闷。

  忽然,少校眼前一亮。

  克里和将军们开始谈笑的时候,两个女勤务员送进来咖啡。这绝对是两个美女,其中一个有海伦一样的俊美面厐,倘若穿上高贵优雅的曳地古装,恐怕会引起第二次特洛伊骚动。她的确来自克里特岛。

  基弗里少校此时的眼睛放出了柔和的琥珀色光芒。

  结束最高会议后,另一间小会议室里,希斯带领十余位科学家和工程师,利用太空影音通讯器和其他飞船的科学家联系着,在全息立体显示屏上,紧张地讨论计算舰队的航行方案。充分考虑各种因素,甚至特高速度下质量会增加的相对论领域的问题,他们都予以仔细的研究。

  最后,舰队科学家达成一致意见,舰队以飞船间隔五百余公里,排在一个平面上沿垂直轴航行,大约用一年的时间加速,达到2/3光速后停止加速,进入无动力惯性飞行。那时候,飞船的质量一方面由于燃料的消耗而减少,另一方面却由于速度的极度高速而增加。这样的话,舰队大约要花近十个地球年的时间,才能到达巴纳德星系,去拜访这颗距离太阳系第二近距的恒星。

  “十年,食物够吗?”

  “没问题的,活动的人很少。”

  “十年?”

  “噢——十年,我们应该熬成将军了。”

  负责警卫值勤的莱昂多·穆姆托空军中校终于忍不住插嘴说。他与基弗里少校是布鲁诺飞船上的两个值班警卫长官。如果十年都不换防的话,他们的确在寂寞太空中熬过一生最美好的时光,皱纹会无情的爬上额头。

  “中校先生,考虑到钟慢尺缩效应,你不会熬满十年。很短的时间,能够晋升成将军军衔,应该很满意了。”希斯两个头颅缓缓转过来,颇为幽默的说。

  “请称呼他上校。”

  克里和帕欧卡等人刚好走到门口,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接上说。

  基弗里中校寸步不离跟在后面。作为警卫值班长官,穆姆托和基弗里理所当然的获得了升迁,都晋升了一级军衔,帕欧卡就是来宣布这一升衔令的。

  飞船里所有值勤的军士,有二三十个人,在就餐时,都来向他们的上司,穆姆托上校和基弗里中校祝贺。餐会上,克里特许下级以每人200毫升的标准饮用白兰地,这是辛普逊国务卿临别时送给他的礼物,来自月球,存于太空,珍贵无比。辛普逊称赞它几乎赶得上法国著名的Kognac白兰地,真正是玉液琼浆。叵测的未来与漫长而枯燥乏味的太空之行,需要部下绝对的忠诚。虚伪和吝啬是将领之大忌,只会招致祸端,慷慨和真挚,才能一统军心,旌旗所指,莫不跟随。克里带兵多年,心里非常清楚。

  穆姆托上校和基弗里中校每隔八个小时轮值,此时是穆姆托上校当班的时候。穆姆托一个人值班办公室里,关上门,拉出藏于胸前内衣中的一枚银制十字架项链。奇怪的是,十字架上方嵌有一道短一些18K金的波浪形横杠,看起来很象华文的“干”字。这项链是穆姆托五岁行割礼时,他的伯父,当地一个有名的学者,在开罗著名的哈恩·哈利利市场买到并送给他的礼物。他的祖父这样送给他的礼物,自然意味深长。

  穆姆托上校喃喃自语,虔诚的作着感恩祷告。遗憾的是微重力环境中,他既不方便跪下,也不方便坐下,只好站着作完了感恩祷告。

  最虔诚的人,一天需做五次礼拜,日出前的晨礼,午后的晌礼,太阳平西时的哺礼,日落黑定前的昏礼,夜间的宵礼。太空中时间错乱,穆姆托值班时无法做到按时礼拜,也竭力的不让别人知道他的行为,于是他尽量的在每次值班前做一次礼拜,并祈求安拉的宽恕,然后带上两名中尉和一名机械工程师去巡查飞船。

  和属僚尽欢之后,基弗里中校没有去自己的寝室休息,他踱进了值班室,翻开值班日志看看。有点口渴,他通知餐饮部送咖啡过来。

  只过了五分多钟的时间,身着淡蓝色勤务兵服的女兵送咖啡来了。潜意识中,基弗里中校预感到将会是奥特丽,那个希腊美人送来咖啡。果然,中校如愿以偿。从奥特丽小姐进门时起,基弗里的注意力就完全不在浓香的咖啡上了。他打开紧闭的咖啡杯盖时吮住吸管时,眼光却斜着落在了她胸前佩带的职别证上。

  “奥特丽小姐,你把糖加得好像多了一点。”

  “是吗?很甜吗?甜蜜不正应对中校此刻的心情吗?”

  “那是你的猜测吗?甜蜜的心情?难道奥特丽小姐的眼光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奥特丽露出调皮的微笑,这种放松的心情好久未曾体会了,在基弗里中校面前她一点都不感到拘束。

  “难道不是这样吗?甜蜜的心情。托你的福,我们刚刚还为此喝过白兰地。那可是庆祝的白兰地。”她说。

  “不,不,以甜蜜来陪衬,更觉苦涩的难耐。我的愁绪还在地中海的波涛下涌动,白色的浪花瘗埋着落日下的悲怆。”

  基弗里中校说着,放下了咖啡杯,找不到地方放,就托在手掌中,让它飘浮起来。他用手指拨开了咖啡杯,免得挡住直视奥特丽。他的声音就象他琥珀色的眼睛一样柔和而哀伤。

  奥特丽眼眶一下子湿润了。“你是希腊人?”

  “不,我出生在科西嘉岛。小姐,你呢。”

  “我,克里特岛。”

  “一碧万倾千帆过,浪清沙白是我乡。”基弗里突然念出了脑子里不知怎么冒出来的诗,它是如夏雨一样从天遽然而降的,“你,在这里,会想念你的家人吗?”

  “我啊,不知道。也许会吧。肯定会的。基弗里中校请相信我的话。我不知道是怎么被征召上太空飞船的。以前,我对太空几乎一无所知。我正在一所艺术学校念书,学舞蹈,历史,音乐,还有雕塑,然后,突然,战争来了,学校停课了。与亲人的联系也时断时续。然后,我就来到了飞船上。从此就失去了和家里的一切联系,也不知他们怎样了。”

  “嗯。原来是这样。被征召到飞船上你感到奇怪吗?”

  “的确不明所以。”

  “你的美丽足以征服全世界。”中校微微眯起了眼睛。

  奥特丽嫣然一笑,基弗里看得神魂俱醉。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面容表情在瞬时的沉静中微妙的变化着。

  奥特丽没有离去的意思。基弗里绕过办公桌,象个企鹅一样走过去,虽然中校努力地要让步伐优雅一点。

  他们俩近距离的又互相凝视了一会儿。基弗里伸出两只手去揽住奥特丽。在手臂围住腰肢初时的那一刻,一阵颤动传了过来。

  基弗里的勇气受到了鼓励。奥特丽在他进一步有所动作的时候说:“太快了。我还没有准备好。”

  她稍稍后仰了身体,以避开基弗里的亲吻。

  基弗里一点也没有放松的意思,他眼中满是琥珀色的柔情。这种光辉犹如春天里洒在草坪上的温暖的阳光,懒洋洋的直叫人昏昏欲睡。

  “请给我时间。”奥特丽用希腊语低声说。

  基弗里听不懂希腊语,他以为那是奥特丽羞涩的咕哝。胸前触到了美丽的奥特丽突起的敏感部位,春心荡漾。正在此时,伸缩门忽然打开了,两人都吓了一跳。

  机器人希里·1先探进头来,然后走了进来,它理所当然地看见了中校的手,还放在奥特丽小姐的腰间。

  “有事吗?”基弗里热情顿失,缓缓的放开手。

  “有事吗?应该有事的。”机器人希里·1是个善于回答提问,却拙于灵活发问的笨蛋,短暂的停顿后,终于,它翻查出了对应程序。

  “咖啡具有刺激醒神作用。基弗里中校,你在休息时要镇静,所以不能喝咖啡。你需要睡觉,或者听听音乐,或者到健身房进行半个小时的有氧训练,或者看看书籍,默读一段优美的田园抒情诗。”机器人希里-1说。

  默读诗歌是希斯对值勤军人应付航行中闲暇时间作出的提议之一,希里·1忠实而认真地把它储存在程序里。

  究竟谁才是全权在握的飞船值班长官?方便的话基弗里直想飞出一镖让机器人好看。

  奥特丽不便再留下,离开了,出门时遇见了德国海军上尉戈培里·戈林曼,他曾经是奥特丽的追求者,彼此也是认识的,因此奥特丽向他打了招呼。

  基弗里眼见着奥特丽离去,而希里·1继续一派假装糊涂纠缠不清的模样。他当然不知道,机器人没有应对这种场面的程序,因而暂时出现了混乱。中校愈加愤恨,终于从腰间摸出了双刃镖,顶在了希里·1俊俏的脸上,机器人滋润的硅胶脸有一种玉一般浸润的颜色。真是绝顶的美少年。

  “蠢驴,看我今天怎么把你骟了。看你这个恩弥底翁怎么永葆青春。”基弗里居然还记得起希斯在月球基地里那些赞誉机器人的话,愈加恶火中烧。

  中校比机器人希里·1高得多,他往下瞧着这个可恶的破坏者,虽然还没有动作,却下意识的使着劲,镖尖戳进了美少年恩弥底翁的面皮。

  希里·1的信息库里似乎没有这个词,因此不知所以,举起手挠头,镖尖已经刺破了它硅胶脸皮,它已经关掉了电击程序,所以只有继续发呆,害怕一词是没有输入储存器里的。

  突然,伸缩门再一次打开了,没有警戒设置的门遇到谁要进来都会自动打开,基弗里中校想,今天真是大意了一些。

  戈培里·戈林曼上尉跳了进来。他手中短枪膛的激光枪直指着基弗里中校。

  “你敢如此对待你的上司。”基弗里一时气不打一处来,他也不相信戈林曼上尉敢在飞船上随意开枪。

  “你先违规了!而且,对不起,现在你不当班,只是普通人员。”

  话音刚落,极亮极亮的光一闪,基弗里中校两眼突然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原来戈林曼上尉使用的是最新式的激光/眩光/电击三用枪,增加了眩光和电击两大功能,目前还是首先在太空中使用。作为陆军军官的基弗里从来没有使用过这种激光枪,他刚刚上任时被告知过,但是印象不怎么深刻,而且在几次值勤中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紧急情况需要使用激光枪,一时里也竟然疏忽了,便着了道。

  在他失去反应的瞬间,他感到手被什么东西一下铐住了,挣也挣不开。待他回过神来,强睁开满眼金花的眼睛,迷迷糊糊定神一看。戈林曼上尉想得真周到,连手铐都带来了。

  很快,穆姆托上校获知消息赶到,他让戈林曼上尉回到自己的休息室,然后向刚准备休息的克里将军汇报了这一情况。此时,克里的起居室兼个人办公室里,雨滴催眠器刚刚打开不久,细微的雨滴之声,和人耳听不见的δ波,从催眠器里发出来,促使人进入梦乡。但是,克里脑中亢盛的β波,抵抗住了睡眠之神的引诱。

  “帕欧卡将军也知道了吗?”克里心中恼恨,语言上依然得体。

  “我是首先告诉将军的,帕欧卡将军现在还不知道。我马上向他汇报。”

  “哦,那好吧。”克里没有阻止他,“你就在办公室那里等我,不要离开,也不要惊动其他任何人。”

  飞船主管帕欧卡将军来到警卫值班办公室时,克里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他们共同打开了希里·1身上的60分钟自动录像器进行回放,事情的经过便一目了然。基弗里中校内心沮丧不已,一言不发。

  “谁叫你进警卫长官办公室的?”克里问机器人。

  “我路过这里,一个上尉说这里有个中校急需了解一些问题,我就进来了。”

  “好吧,删除刚才的记录,然后,关闭你的一切感知系统,60分钟。”克里的指令对于机器人希里·1永远都是有效的,接着克里转向穆姆托上校问“戈林曼上尉是当班吗?”

  “不,此时他不当班。他直接归基弗里中校管。”

  “哦——”克里应出很长的一声。

  帕欧卡将军从克里将军和穆姆托上校简短的对话中,听出了这件事是一个阴谋,而且这个阴谋中牵扯上了自己的老朋友,德国国防部长。戈林曼上尉正是部长的二公子,恰恰这个二公子又战功卓著,虽然非常年轻,在知晓他的军人之间却素有名望。据帕欧卡自己手中掌握的信息来看,基弗里中校与戈林曼上尉分属不同兵种,原来两人并不认识,更谈不上什么过节在内。难道,戈林曼有意陷害基弗里,无非是要基弗里中校显得难以担任飞船警卫长官之职,自己好有机会取而代之,特殊战争时期晋升军衔真是如足球赛中罚中点球一样容易,机会难得。

  想到此,帕欧卡既对戈林曼的深沉感到发冷,又为军人的精诚团结担忧。但是,帕欧卡仍然不想过分夸大这事的影响,反而打算淡而化之。他这样做,至少能找出来三个理由。他望着克里,思考着却不说话。

  克里先对他说话了。

  “你是飞船主管,你决定吧。”

  “显然,这可能是一个阴谋。没有值班的人不可能带着手铐到处跑。没那么凑巧的事。可是事实又令人难以辩解。”

  “那个女子是谁,她太美了。她不该登上飞船的,她会带来动乱。”克里答非所问。

  但是谁也无法回答克里。

  在帕欧卡的示意下,穆姆托上校除掉了基弗里的手铐。作为警卫长官,基弗里中校自己也是可以用特制钥匙打开的,但是他决不会那样做。

  克里想得很多。

  等了许久,仍旧不见帕欧卡开口,克里只好向帕欧卡建议说:“因身体原因,基弗里中校,暂时不适合担任任何职务,应该免去他的一切职务,并另外寻找一个合适的人代替他。可以先临时任命一个值班长官代理,试用一下再决定正式任命。试用很重要,时局太乱,我们都很难清楚准确地掌握部下的情况了。”

  帕欧卡将军同意了克里的提议。

  “还有一点,由于失重对大脑供血状况的影响,缺少经验的宇航者会昏昏沉沉。飞船上,人的情绪总是更加急躁,容易失控。能引起混乱的原因,应尽量减少为宜。”

  “嗯,是的,帕欧卡将军思考得很周到。那个美丽非凡的女子,让她一觉睡到巴纳德星吧。”

  “不,克里将军,奥特丽没有错,她还是个纯洁的女孩子,不能处罚她。”基弗里恳求说。

  “你也去睡吧。”克里说,想了想又解释说,“只是让她睡觉而已,不是处罚。”

  “立即执行命令。”帕欧卡转头对穆姆托上校说。

  穆姆托上校带着基弗里中校离开了。

  “基弗里中校犯了两个错误,涉嫌恋爱,攻击自己人,也只有这样处理了。飞船上中严禁任何形式的恋爱,是不是太严厉了。”四下已经无人时,帕欧卡对克里说。

  “刚刚相反,必须这样做。所有公开的宗教仪式也必须禁止。舰队的九艘飞船都必须遵守这一条令。作为舰队的旗舰,我们更要从严。”克里一脸冷峻。

  两位将军开始从未进入休眠的留守人员名单中寻找合适的人选。有十来人可供他们选择。

  戈培里·戈林曼,男,二十五岁,海军上尉,海洋大学学士,法兰克福人,在芬兰湾战役中战功显赫,由少尉累升至上尉。

  “这人很不错嘛,还和德国国防部长一个姓,只是,他似乎有些心术不正。”克里对戈林曼几个字敏感万分,“我更愿戈林曼上尉是因为奥特丽小姐产生嫉妒。”

  “我也相信如此,红颜祸水,有时侯是这样的。克里将军不知道,戈林曼上尉的确是国防部长的二公子,一个优秀的海军英雄。”帕欧卡说。

  “只是,为了升迁,或者,为了美丽女人而失去理智,不管什么原因,如此对付同僚,看起来是很有谋略,但是未免有些——”

  “那就看看下一个吧。”帕欧卡将军立即明白了克里的意思。

  密罗辛,男,二十六岁,天军上尉,航空航天硕士,泰国万伦港人。已加入法国国籍。毕业成绩非常优异。航空航天大学曾有三名著名教授联名推荐就读本院博士,后因密罗辛坚拒未成,入伍服役后,两次因航天方面的技术改造获奖升衔。

  “我知道的比资料上还要多一点,可也就是这些了。”帕欧卡在触摸屏上迅速的点着,一边从嘴里增加着介绍。

  “啊,密罗辛上尉为什么要拒绝教授们的推荐呢?不过,真是一个宇航天才。文人武职,可以试用。”克里看完后,认真想了想说。

  帕欧卡上将一一调出了密罗辛上尉的详细资料,阅后,基本同意克里的意见。于是,密罗辛上尉临时代替了警卫长官的职务,因军衔太低,升少校,试用期二百小时。

  在发出任命书的同时,基弗里中校和奥特丽小姐,以及另外两个军尉,都安然入睡去了。

  一切停当之后,克里独自一人来到基弗里所在的休眠室。

  “你太冲动了,孩子,象你父亲一样有些神经质。好好睡吧,你的未来在前方。”克里抚摸着基弗里已经入睡俊美的面庞,轻声的说。

  克里对他的这个侄子真是宠爱有加。他的妹妹朱丽叶·克里到拿破仑一世出生长大的科西嘉岛去旅游,在阿雅克肖爱上了那里的一个里昂青年。里昂青年来自索恩河与罗讷河之间地带,因对拿破仑狂热的崇拜而放弃军职,渡海来到科西嘉岛上作了一名警察兼导游。当有重要客人到来时,里昂青年一边护卫跟随,一边兴致勃勃的介绍当地风土人情,历史典故,乐此不疲,所以警察局长特许他兼职导游,不过只能是在一些重要的时候。机缘巧合,他认识了朱丽叶·克里,两人迅速坠入爱河,他们甜甜蜜蜜,很快就有了杰夫·基弗里。小杰夫具有英国和法国的血统,天生俊美。谁知乐极生悲,巨大的快乐总是不长久的,妹妹在一次高速游艇事故中丧身。妹夫虽然悲痛万分,却怎么也不愿离开科西嘉岛,追忆和忠诚成了他精神的两条支柱,拿破仑时期的船形帽和朱丽叶·克里的相框分放于他睡床两侧。有时,里昂青年会疯狂到这样的程度:赤着上身,戴着船形帽,握着一柄不知哪儿弄来的古式军刀,声称他是拿破仑·波拿巴的妹夫阿雅克肖爵士,他正在率领一支强大的炮兵团和人数众多的步兵团越过莱因河,这次他领兵远征,不是要拿大炮轰掉狮身人面像的鼻子,而是要轰平高加索山脉。

  不得已,克里强行接回了侄子杰夫·基弗里,让他濡染着军队的风习长大,那时候,霍普·克里还是一名年轻的上校。为了争夺下侄子的抚育权,克里甚至差一点诉诸法庭,最后以里昂人退步而罢休,他的精神症问题不适合抚育小孩成为克里胜利的要点。

  但是,克里依然付出将克里家族中他妹妹名份下的二十万股菲亚特股票转赠一半与里昂妹夫继承的代价,好让这个几近疯狂的青年,在科西嘉岛上买下一处据他说经过仔细认真考证后,是拿破仑·波拿巴居住过的小屋,以及附近农场的地块。克里在交付股权证的时候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声“老波奈”。如今,克里感觉到,里昂人的热血又在基弗里的血管里以另外一种方式沸腾了。

  等基弗里一觉睡到巴纳德星时,会变得成熟理性一点吗?克里摇着头,不无忧郁。

  第三集

  密罗辛上尉晋升少校,并成为布鲁诺飞船值班长官,是他完全意想不到的。在现在执勤的人员当中,军衔比他高的比比皆是。密罗辛少校也清楚,多个军种混合在一起,执行如此一项外太空的特殊任务,尉级乃至校级军官同普通士兵没什么差异,军衔不是决定职务的重要因素。登上太空飞船,军人的最低级别也是尉官了。如果不是因为飞船航行之初需要优秀的航天技术人员,他应该进入休眠状态,象绝大部分人那样,才更为合适。

  克里有意使用有军衔的文职人员,正是要尽力驱除战争带来的无所不在的那种暴戾之气。

  这一点,密罗辛少校如何能知晓呢?漫说是他,许多久经沙场出生入死的正在执勤的军官,也难以理解布鲁诺飞船主管帕欧卡将军的这个决定。

  密罗辛少校如果不是因为战争,应该继续在大学里成就他的航天研究,但是他看到了战争能够让人迅速成名的捷径。从小,他的母亲就给他灌输一种观念,必须出人头地,来回击他法国裔父亲的种族偏见。他母亲在与父亲的短暂恋爱结束之后,伤心之余皈依了佛门,而把一颗倔强受伤的心种进了儿子的生命。密罗辛每次回国看望母亲,看到那金光闪闪的佛塔,总是令他产生一种辉煌未来的使命感。

  所幸的是飞船里藏有大量的电子书籍,借着值班的大量空闲时间,和丰富的实际航天经验,足以让他在到达巴纳德星系时成为地球人中最杰出的航天科学家,宇宙战士。他向今世及来世佛祈愿,并打算申请在太空飞行的全部航程里都醒着值班,而不要在休眠室中空度岁月。

  向穆姆托上校询问过有关值班事项后,密罗辛少校在飞船餐厅里,吃起他的一份八九成熟的烤牛排,这份烤牛排是就任值班长官才能获得的特殊待遇,之后,可能要过上相当于一百个地球日的时间,才能吃上一次,在这期间,多半只有牙膏状的味道单一的合成食物。

  烤牛排已经比较老了,可是密罗辛还是觉得嫩了点,而且站着吃牛排简直是一派滑稽的样子,怎么看都缺少绅士派头,使刀弄叉也得分外小心,一不留意,用错了劲,牛排就会飘起来,浮在空中,象被施了魔法的怪物。

  非常轻微的吱吱声音响起后,戈林曼上尉也进了稍显狭窄的餐厅。

  “连接舱那里好象有管子被撞坏了。”戈林曼盯着长官牛排,报告说。

  “哦,是吗?我们还有三个多小时才当班,到时候再去检查处理。”密罗辛当然不会此时去干涉穆姆托上校值班。想了想他又补充说,“那可能是一根辅助备用管,在飞船对接的时候才使用,不必那么着急。也可以给穆姆托上校说一声。要来一点牛排吗?”

  密罗新少校的友好姿态一点都没有引起戈林曼上尉的好感。

  “是我们首先发现的,为什么要让上校居功呢?至少你应该向帕欧卡将军立即汇报。机会一去,再难重现。”尽管说的是英语,戈林曼浓重的喉音里明显地露出德语口音。

  “这点发现有什么了不得的功劳?在远离地球的狭窄空间里争名夺利,是不明智的,以和为上。待会儿我便告知上校。”

  戈林曼不动声色离开了。

  密罗辛用通话器联系了穆姆托上校,要他注意飞船外部设施后,打算慢慢的继续享用他的烤牛排。悠闲的心境在太空生活中是很重要的,这一点上,密罗辛少校深有体会,甚至打算就此发表一篇研究论文,虽然心理学研究完全不是少校的专业。

  这时候,几乎是飘进来了一位海军陆战队上校,这位上校急匆匆的神情显露了内心的愤恨。他瞪着眼道:“少校先生接到了汇报吗?”

  “已经知道了。”

  “那为什么还在磨蹭?”

  “现在我们不当班,让穆姆托上校去处理更好。”

  “作为上司——”发这个音节时上校故意加重了,并且耸了耸肩,肩章上的三颗银星闪烁,“考虑照顾下属的利益是必须的,这是上司应该具有的良好品行。真不明白少校是怎么想的。”

  海军陆战队上校对于少校一词有故意加重了语气。

  上校咄咄逼人,意欲何为?密罗辛少校听出了弦外之音。作为新任值班长官之一,密罗辛心里清楚,他经验和资格,威望都难以服众,他的升迁粉碎了一干人的梦,因而嫉恨是在所难免的。但是,他比这些人更多知道一些的是,那根损坏的舱外软管无关紧要,不必立即处理。他考虑的是,如果马上就向主管帕欧卡将军汇报,势必让穆姆托上校下不了台,他的精细博识与成功不是正好彰显出穆姆托上校的粗疏大意和失败吗?然而与另一位值班长官和谐共处是必须的。

  看着上校眼中愤愤不平和蔑视的目光,密罗辛少校甚至有些怀疑海军陆战队上校是凭借着什么特殊关系才爬上登船名单的,因此惯于仗势欺人是一种习以为常的恶习。

  在上校目光的逼视下,密罗辛少校不紧不慢的说,此时他放下了割牛排的刀子:

  “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时期,决定行动是靠知识和智慧,靠对全局的掌握,而不是凭借经验和军衔,尊敬的上校先生。我知道怎么处理,请你不要干涉我的权利。”

  上校一时被密罗辛少校的话呛住了,一个初出道的黄毛小子竟然也敢教训他,可是,对方是顶头上司,上校居然还必须得咽下这口气。他手指向下戳着,一戳一句话,恨恨道:

  “你的权利应该是在实验室指导大学生们实验,而不是在指挥一群英武的军人上逞能,也许你还没有闻过硝烟的气味吧,少校。恐怕除了在芭堤雅看人妖时,你能够给予我们引导指点,作作导游外,其他地方别无用处。你应该学会如何尊重前辈,暹罗猪。”

  密罗辛气愤得猛地抓起叉子插在了牛排上,可是他用力并非是完全垂直于桌面的,因此一块切下来的牛排受到力的碰撞竟飞了出去,旋转着,成为空中晃悠悠的漂浮物。

  “我保留向帕欧卡将军汇报并处置你的权利,在这之前,你必须向我的祖国道歉。”密罗辛少校用一句暗含威胁的话发泄他的压抑不住的愤怒。

  上校悻悻地踢门而出。这一过激的举动差点让他飘了起来。

  戈林曼上尉是和几位军官在休息室里讨论过关于软管事故后分手的,之后,海军陆战队的上校去餐厅羞辱密罗辛少校,他则径直向总控制室行去。

  近十个小时之前,戈林曼上尉眼睁睁看着希腊美人奥特丽小姐进了休眠室,心头痛如刀割。芬兰湾战役后,作为海军舰队尉官中的英雄代表,戈培里·戈林曼随同英雄战舰出访地中海沿岸国家。欢迎的人群中,一张俊美无比的少女脸庞深深吸引着了年轻有为的军人。随后,这位豆蔻年华的女子加入代表当地政府向英雄们献花的队伍,戈林曼终于得以最近的距离一亲芳泽。

  然而,尚在艺术学院读书的奥特丽,除了对英雄的崇敬之外,没有任何的异性爱慕之意。她象一只纯洁的色彩斑斓的大凤蝶,翩跹飞舞,吸引着众多爱慕的眼光,却始终对人间淡然而视,无动于衷。戈林曼并不死心,至少奥特丽答应了定期接受他从远方寄来祝福的明信片和通过BtoC电子商务订购的鲜花。戈林曼连续两次升衔成为上尉,正前程似景,他对最终获得奥特丽的芳心青睐,深信不疑。

  此时,全球战争突然爆发了,一切都因此而改变。当德国决定加入哥仑布太空舰队后,当戈林曼知晓自己成为其中荣幸的一员后,他私自动用了国防部长父亲的些许特权,求助于长辈和朋友,暗中将奥特丽也编入了登船名单。途经审查的时候,几个检察官看了奥特丽的相片,立即叹息道:我们地球的美丽天使啊,你应该向宇宙带去地球的美好形象,难道这还需要检查吗?

  于是,仅凭希腊少女的美丽,轻易的就通过了严格无比的检查关口。这一切,奥特丽蒙在鼓里,全然不知,她的国籍在泛欧盟宽松的国籍管理中,根本没成为通过检查的障碍。

  机缘凑巧,奥特丽上飞船后并没有被休眠,而是作为特勤人员服务。不出意外的话,大概有一年左右的时间,然后被轮换。

  朝夕相处,寂寞难耐,由敬生爱,一切似乎要按照戈曼上尉设计的感情进程发展了。戈林曼感谢上帝恩赐给他这个机会,可是大献殷勤的机会转瞬即逝。

  在失落了一阵子之后,戈林曼上尉开始还以为他还有晋升为值班长官的机会,他虽然军衔低,但素有战功威名,加上此时未休眠的值勤军人不过三四十人,概率是存在的,更重要的是,飞船主管帕欧卡将军正是他父亲多年的挚友。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升衔升职,此安慰也算说得过去。

  当密罗辛的任命书下达时,他简直又羞又怒,如果是别的军衔比他高,军龄也长的同僚获得任命,这还可以忍受。的确,值勤军人中,可以说谁都没料到,会是密罗辛这个毫无半点战争经验的书生荣升值班长官,因此暗中议论纷纷,怨言不断。戈林曼再次觉得时机到了。

  从餐室里出来,他来到总指挥室,他知道此时克里和帕欧卡等要人应该在总指挥室即主控制室里。通过瞳指双防检测门时,戈林曼上尉颇费了一些周折,没有值班长官的带领或许可,独自进入主控制室已经超越了戈林曼上尉的权限。

  他启动了应急检测申请系统,输入指令等候答复。帕欧卡将军从主控制室里面收到了戈林曼的紧急请求,他通过监视器对戈林曼监查观测后,打开了外部钛钢合金门。

  经过一道三四米的缓冲隧道,又一扇透明的防弹玻璃门开启了,再转个弯,便进入了主控制室。这时候,双颅人希格里·斯诺正在和施洛德总工程师下国际象棋,克里和帕欧卡在一旁观战,偶尔两人也悄声说点什么。另两位高参则面向全息星空图,讨论着正在奔赴而来的,那些太空旅游的各艘飞船,与舰队飞船的位置距离。

  隐藏着的音响里,小声放着萨拉·布来曼的《斯卡布罗集市》。从前,很早的从前,克里还在摇篮里时,如果他躁动不安或者哭闹,他母亲总爱播放萨拉·布来曼的天籁之音哄他入睡,因此克里养成了常听布来曼的DVD的癖好。这最容易使他平静。离开地球时,克里没有忘记带上这几张他最心爱的DVD。多少年来,这些大碟至少被他复制了十遍以上,一同带来的音乐碟中还有贝多芬,肖邦等人的音乐作品,复调大师塔弗纳的弥撒曲,亨德尔,门德尔松的清唱剧也在其中,以及少数的节奏相对较为轻缓的流行音乐。

  “当我下达一个战斗命令之后,往往都会去听上一段音乐来放松自己。”克里曾经这样说。军部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克里的这一习惯。

  如果不是召开什么重要会议,布鲁诺飞船上四巨头应该轮休,直到飞船进入无动力飞行为止,再进行更大的轮休。看样子,四人刚聚在一起进行过一场讨论,正是休憩的时间。戈林曼上尉独自一人进来有点让他们意外。

  戈林曼上尉选择着谨慎的语言,尽量让叙述平实真切,不带半点个人意气。汇报完毕,首先问话的是克里,因为力主提拔密罗辛的就是他自己。

  “密罗辛少校已经判断出是一根无关紧要的舱外软管吗?”

  “他是这样判断的,但是他没有亲自去检查,而是在切牛排。”戈林曼如实说。

  “可能他是想送一个人情给穆姆托上校,以便将来好彼此相处,毕竟漫长的未来日子,友情非常重要。密罗辛少校来自亚洲,他是中国人吗?”希斯问。这段时间以来,希斯中一人说话时,另一张嘴也有轻微的相应的嘴唇动作,所以不加注意的话还很难辨清是谁在说话。

  “不是,他是泰国人。登船之前是泰裔法国人。”帕欧卡说。

  “哦,从他的面相,尤其鼻子上看,的确更象亚洲热带的人。如果他来自好讲人情重于工作原则的中国,那还好理解。”希斯转向克里,“将军怎么看。”

  “封锁消息,戈林曼上尉,不要对别人说起你已经向我们汇报过。我们要立即通知穆姆托上校,即时修复。”克里从来不改变自信和果断的品格。

  “当然,需要;立即修复,再过四五个小时,就有旅游者飞船要求登船对接了。”总工程师施洛德补充说。

  正说着,穆姆托上校已经通话过来,报告他值班巡视时所发现的软管问题。原来,被地球上质子炮击中的一颗地球高轨卫星,其碎片四散乱飞,直入太空,非常凑巧,有细小的一块经过时,擦上了布鲁诺飞船一角,虽是小损伤,却让一根通讯连接软导管飞出舱体飘浮在太空中。起初还未完全脱落,随着飞船的飞行加剧了损坏程度,不久前突然从舱体甩了出去,幸好未造成其他损坏,但是缺少固定的软管肯定会严重影响飞船对接,甚至可能让旅游小飞船在对接时,一有不慎,船毁人亡。

  “按照规定,还有十分钟,我就换班了。现在密罗辛少校也知道了这一情况。”穆姆托继续说完。

  克里与帕欧卡耳语几句。

  “你再继续值班半个小时。”帕欧卡在通话器里对穆姆托说,接着他又命令密罗辛少校马上到主控制室。

  密罗辛即时赶到,他没料到的是戈林曼上尉也在这里,而且好象对帕欧卡等人已经作过汇报。他敬礼后,头偏向戈林曼上尉瞬间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戈林曼上尉作为一个真正的军人,与其他值班军士关系密切,他当然不愿意轻易开罪戈林曼。

  “飞船就要对接了,软管怎么处理。”帕欧卡问。

  “这可能是软管一头的座子被撞坏,因而一头脱落,另一头还系在飞船上。这应该是一根通讯导线束管,如果拉回脱落的软管,并把它焊接或粘接在飞船底座上,应该可以继续使用,只是需要派人进入太空,到飞船船体外进行修理,有一定难度。”密罗辛看着显示器上穆姆托传送过来的图像说。

  “那谁去合适呢?多少时间能够完成,第一艘对接的太空旅游船距离我们只有几千公里了。”帕欧卡问总工程师施洛德。

  施洛德一时还没想到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更无从估计修复时间,他迅速计算起来。

  “我可以亲自去,正好轮到我值班。”密罗辛少校立即申请,“大概两个小时能够完成。我需要一个助手,他只要靠在飞船边使用机械手给我送元器件和工具。”

  “我可以荣幸做这个助手吗?”戈林曼上尉请求道。

  “你是海军出身?”克里含着疑问问戈林曼。

  “助手不需要有太空行走训练经历,他只须靠在飞船边,况且腰间系着保险绳,应该非常安全,因为他无须使用燃料推进器。”密罗辛解释说。

  总工程师露出赞许的笑容,帕欧卡立即下达了命令:“戈林曼少校,命令你做为密罗辛少校的助手完成任务,包括今后的任务。”

  戈林曼少校一阵惊喜。

  克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忧郁,以戈林曼少校功绩而言,敏锐果敢,又提为密罗辛副手,晋升当在情理中,克里甚至觉得帕欧卡将军任命戈林曼为密罗辛副手,是一个周全妥帖的考虑,是在各种因素中寻找有效的平衡。但是,他总又联想到了正在休眠的侄子基弗里,他担心他的妹夫、里昂人偏激的气质最终会深深影响到基弗里,使他处在一种潜在的危险中。

  第四集

  穆姆托上校心里十分感激密罗辛少校及时告诉自己飞船出现的意外,使自己不至于丢丑。密罗辛少校穿上背包式宇航服时,他在一旁积极协助,来表达自己的谢意。出发之前他们举手相击预祝胜利。

  密罗辛少校先是被推出舱外,然后启动推进器,慢慢飞离主舱,向受损处飞去,软管另一头距离出舱口二十多米的距离,而可从出舱口伸出的机械手还不到十米,因此仍然需要密罗辛来回往返接取配件材料。在外太空行走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克里,帕欧卡和施洛德从监视屏上密切注视着整个维修过程,只有希斯显得轻松一些。

  从飞船里往外望去,密罗辛少校象一尊白色的天神在漆黑一团的太空中飞舞穿梭,他身上的LED弱光灯使他显得熠熠生辉。照射灯射出利剑一样的光柱,把黑暗和恐惧刺穿一个大洞。天神密罗辛少校就在着个亮洞里穿梭。飞行时,推进器的尾焰使他象火神降临。有时他故意摆出一个造型,还翻一个跟斗,来表现他心中的畅快和胸有成竹。飞船本身呈现出明亮的白色,所以往飞船方向看,少校和船身又融合成一体。

  “呀嘿,密罗辛在卖弄他的技艺。”希斯叹道。

  “真是一个杰出的航天天才,他的身体手脚竟然和头脑一样灵敏。”总工程师施洛德看着视频图像上密罗辛娴熟地修理飞船,手划着圈称赞说,此刻,总工程师也终于放下心来了。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修理接近尾声。旅游飞船距离只有一千多米,正缓缓地按布鲁诺飞船的指令调整着接近的角度和速度,准备实施飞船对接。

  密罗辛涂好强力胶水粘好底座后,又施放氧气对着接口吹喷,使接口能够迅速胶合固定,细小的喷口原本是为了使用过行走太空服之后,避免危险而故意放掉其中的液氧而使用的,口虽小,却喷出一大团白气,迅速消失于近似真空状态的太空中。之后,密罗辛少校再次利用软管进行通话试验,发现已经完全修复了。监视室里的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旅游飞船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始对接,我想顺便再检查一下,看看软管附近,有没有未发现的受损情况。”密罗辛请求道。

  总工程师施洛德和身边的机械师商议了一下,向帕欧卡点头,主管帕欧卡将军随即同意了密罗辛的请求。

  突然,密罗辛的航天背包一下停止了喷射燃料,尽管他摇晃手臂,却控制不了飞行方向,借着先前获得的一点惯性,他缓缓地离开飞船而去。

  “没有燃料了。”密罗辛检查了仪器说。

  飞船内霎时紧张起来。

  “是不是刚才他作太空舞蹈消耗了过多的燃料。”希斯问。

  “不会,燃料充满的话足以再使用一个多小时,每次使用前都要经过检查。”施洛德说。

  “那怎么办?”帕欧卡紧接着问。

  “只有再派另外一人出舱,系上保险绳,慢慢的拉回来。”

  “报告,氧气量太少,我感到脸上潮热。”没过一会儿,密罗辛又说。

  “我们立即派人救援。”帕欧卡安慰说。

  “要平静,不要紧张,尽量减少氧气消耗。”施洛德指示说。

  事实上,当密罗辛感到面颊潮热时,任何减少氧气消耗的行为已经是多余的了,因为航天包的存贮罐中,已经没有氧气了。

  一个宇航员迅速从休息室往连接舱这边赶过来。施洛德估算了一下时间,从宇航员检查携带装备出发到抵达舱口大约要十多分钟。救回密罗辛的过程需要十多分钟,进舱要几分钟,除掉设备又要花费几分钟,等带上氧气罩抢救时……

  氧气,氧气,分秒必争。施洛德脑子里电光一般算计一遍。

  “飞船出口处有能进行太空行走的人吗?”施洛德大声发问。

  “我能,我在俄罗斯航天基地接受过培训。”穆姆托上校在出口处回答。

  总工程师施洛德和主管帕欧卡将军对望了一眼,只要穆姆托上校营救时动作生疏或迟钝一点,都可能让密罗辛白白送命,要知道穆姆托上校仅仅是个空军上校,即便接受过太空行走培训,也难保救援顺利。

  时间又过去了十秒。

  “举起你的手,张开手掌,对准摄像头。”希斯说。

  一张清晰的手掌照片立即输送了过来,希斯马上叫机器人希里·1按他提示的公式测量计算,前后不到三十秒钟。

  “可以让穆姆托上校去。”希斯果断的对帕欧卡说。

  戈林曼少校此时已经进了空气舱,接到指令立即卸下自己的宇航服帮助穆姆托换上。

  “这件宇航服氧气也很少了。”戈林曼提醒说,他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每套宇航服都没有充足氧气,只是他身处舱门边,即使缺少氧气发现后也来得及回舱,没有什么危险。

  “没关系,不用呼吸,憋一口气我也能赶回来。”穆姆托上校信心十足。

  等救助的宇航员赶到舱口时,穆姆托已经冲出了舱。

  穆姆托径直奔向了悬浮在空中并继续往远处漂移的密罗辛。宇航服的推进力恰到好处,速度看起来非常合适。克里等人通过视频眼见,稍稍松了一口气。

  穆姆托上校用通话器呼叫密罗辛少校,少校已经没了回应。他追上并绕过了密罗辛,挡住了密罗辛漂移的方向。

  宇航服轻轻的撞在一起,密罗辛停止了向飞船更远处的飘浮。实际上,此时,飞船和两名宇航员,都在宇宙中以超过二十公里每秒的速度飞行。

  穆姆托上校出舱时,并没有系上保险绳,一者这又要多浪费时间,二者保不定他在飞行过程中,推进器的尾焰会烧坏有机材质的保险绳,他也对自己有充分的信心。上校抱住了密罗辛的腿,穿着厚大的宇航服,他恐怕也只能抱住相对来说细小的腿部。穆姆托调整好方向角度,算计好推进速度,开始回返。

  穆姆托回到了舱口时,救援的宇航员刚好穿戴完宇航服,出得舱来等待出发。

  对接舱舱门关上了,众人忙着替密罗辛除掉宇航服。密罗辛昏迷不醒,嘴唇青白,生死未卜。医生早已准备好医疗器材,就地抢救立即开始。与此同时,飞船上的四巨头开始争议起这场事故的始末。

  “燃料和氧气都同时出现事故,因此可以断定这是一场针对密罗辛少校的谋杀。”

  克里一开始就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

  帕欧卡,希斯和施洛德都没有立即表态,但是他们也没有更好的理由去反驳克里。希斯更从交换价值的角度分析了嫌疑人的企图和代价,谋杀动机不难找到,但是即使能够付诸实施谋杀,却未必能有最终的实际价值,因此希斯对谋杀持怀疑的态度,他更倾向于是一种恶作剧。

  帕欧卡要求建立一个事故委员会来调查此事,因为飞船上每一个潜在的人为的危险,都有可能让布鲁诺飞船遭受灭顶之灾,更何况进入无动力飞行之后,留守值勤人员更少,总计只在十人左右,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可能会改变布鲁诺飞船的命运。除开希斯只是顾问,身上没有明确的职务和责任,可以在任何时刻休眠之外,连他们三人,他和克里,施洛德都要轮换主管飞船。那时候,一两个人便可借潜伏在暗处之机,操纵飞船,决定生死。

  帕欧卡主管要求对所有留守值班人员全部进行清查的建议得到了一致同意。

  幸运的是,密罗辛少校已经苏醒,正在进一步治疗中。帕欧卡和总工程师施洛德最担心的是密罗辛大脑受到损伤,他卓越的航天天才肯定在今后还有更多表现的机会。

  密罗辛清醒后第一句话问:“飞船开始对接了吗?”

  巧的是此刻旅游飞船正象小鸟依人般向布鲁诺飞船靠过来,密罗辛立即要求观看对接的过程。帕欧卡答应了他的要求,叫人把他送到主控制室。靠近速度,每秒六厘米,太空旅游飞船越来越近,到两船相距十米之内后,更减少到每秒三厘米。

  但是,此时,大小两艘飞船,在宇宙中,都在以每秒二三十公里的速度飞驰。它们依依相望,却更似静止一般,等待着生命的那一刻相连。

  克里看到顺利的对接,也看出密罗辛并无大碍,欣慰地笑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转头问希斯道:“希斯先生为什么先前要穆姆托上校举起手掌来看呢?”

  “那是掌纹中的数学。我让机器人希里-1检查他的ATD角,就是食指和小指根部与腕部前端三个点构成的夹角,结果发现仅有32度,说明穆姆托上校运动能力非常优秀,反应灵敏度非常高,加上他自称在俄罗斯航天基地接受过短期宇航培训,我想,上校应该能够胜任太空行走营救。”

  克里佩服地点着头,说:“穆姆托上校还是国际军人大赛的获胜者呢。”正说着,事故调查小组负责人来报告说,事故嫌疑人已经锁定一个海军陆战队上校。

  “我需要离开么?”一见是机密汇报,密罗辛提出询问。

  “凡是飞船上重大的事情,值班长官都要知晓并参与的。”帕欧卡非常和蔼的邀请密罗辛中校留下了。

  嫌疑人不是戈林曼少校,有点出乎克里的想象。从基弗里被算计起,他就一直对戈林曼缺乏好感,存有疑心。戈林曼是有动机陷害密罗辛的,越级向最高主管报告飞船的损伤问题,从那时起,克里对戈林曼少校起了怀疑,任何一个人作值班长官,都有可能遭到他的算计。碍于帕欧卡主管对戈林曼的欣赏,甚至可以说是偏袒,克里不便立即公开的表示怀疑。现在,克里眼光注视着帕欧卡,看他怎样说。克里真的想知道事件背后有没有戈林曼的影子。

  “我们应该组成一个临时军事法庭来审判。我们四个,再加上两个,一共六个人,以保证公正。”帕欧卡提议道。

  的确,就现在飞船上活动的人而言,没有更好更多的选择了。

  “好的。真是的,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我想,我们应该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来迅速处理这些烦人的事。”

  “克里将军说得极是。赏罚分明,毫不犹豫。”总部的一位高参赞同道,最后,他也加入了临时审判小组。

  一间狭窄而明亮的小屋,聚光灯照射着海军陆战队上校。他面色苍白,略显疲倦。他的身上还缠着电线,头顶戴着仪器,手腕也被奇形怪状的探头包围着,电线另一端则连着各种测谎仪器。

  透过单向透视玻璃墙,审判法庭的人能看见屋内的嫌疑人,嫌疑人却看不见外面任何东西。这间小屋,是哥仑布舰队启航以后,才改装的,整个布鲁诺飞船俨然成为结构严密,组织复杂的太空军事堡垒。

  “检查和更换宇航服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帕欧卡几个人轮流提问。

  几个问题下来,嫌疑人已经无法自圆其说,尽管脸上还竭力掩饰,但仪器显示出心理波形已经出现很大波动。很快,他承认自己在燃料上动了手脚。

  “我只是想让密罗辛少校出丑。”他申辩着。

  “不对,这是谋杀。你还在氧气上动了手脚,那是足以致命的。两者加起来可以判定是蓄意谋杀。”克里说。

  “我没有动氧气。”上校叫道。

  立即有证据和录像向上校展示,密罗辛因缺氧而差点送命的景象,无可辩驳。海军陆战队上校目瞪口呆,无言以对,但是依然嚷着:“相信我,我没有动氧气,我只是想教训教训密罗辛少校。”

  临时军事法庭一致裁定,谋杀罪名成立。

  克里总司令判决上校死刑,立即执行。

  当上校接到判决时,内心虽然剧跳不已,表情却显得平静。“你们冤枉我,我要申诉。这算是几级谋杀罪?为什么判得这么重。”

  “这是军事法庭的判决。”

  上校还要大声叫嚷,一阵电击使他张口僵舌,瘫软下来。缠在他身上的电线,不仅是测谎器的导线,居然可以有脉冲电击功能。

  一个小时以后,上校被秘密执行了注射死刑。

  密罗辛少校身体没有多久便完全恢复了,他首次清点僚属名单时,发现少了和他有些小过节的上校。得知确切消息后,他大吃一惊。

  “也许上校真的没有动氧气,氧气是我用来喷射粘合剂时额外消耗掉的,我想让粘合剂干燥得更快一些,除了我以外谁也不知道这点。”密罗辛少校独自找到克里总司令说。因为死刑处决的命令只有经过最高统帅的批准才能执行。

  “我们没有错,这是军事判决。你要注意你的职位。”克里坚决地说。事故与戈林曼无关,反而让克里感到一点安慰,轻松,他原来把事件想象的太过于复杂阴暗了,因此尽管话语没有更改,语气却比较平缓。

  一种崇高的信念在密罗辛心中升起。

  密罗辛啪地行了一个军礼。“是!”。

  突然的动作使密罗辛少校差点从舱底升了起来,他摇了几摇,控制住了。

  换班休息的时候,密罗辛少校以自己的方式,为死去的上校偷偷念了几遍《地藏菩萨本愿经》。

  第五集

  天军是一个新型军种,仅限于国力强大和航天事业发达的国家才设立,而且军队人数也很有限,属于一个入伍要求十分严格的兵种。它独立于海陆空三军之外。

  本田一郎大将就是这许多幸运者之一。凭着几篇出色的军事论文,几次正确的指挥,和毫无疑意的忠诚,本田一郎一路顺风,不断升迁,十多年之内从普普通通的一名航天军事学院毕业的优秀生,成为一个天军少将,更由于一场浩大的灭亡性的战争,升衔为天军中将,不久,再幸运的成为太和号星际宇宙飞船主管,天军大将,军部著名的少壮派高级军官,这时候,他刚到四十岁。

  飞船启程后,孤寂向本田一郎大将袭来。从布鲁诺飞船传过来的飞行计划,更令他郁闷不已。这也难怪,在黑漆漆的宇宙中单调无聊的度过十年,重复的见到那些熟悉而狭窄的房间、通道;因为路程远、人员多而不得不改装成最节约重量体积的膏状食物;吸力式坐便器,仅仅这个想法就足以让渴望建功立业的心压抑疯狂。本田一郎渴望的是建立不世功业,来证明他大将头衔的实至名归,也给那些反对甚至鄙视他的保守派人士一记痛快的耳光。

  让人难受的事情,还有再看不到艺伎的舞蹈表演,无法盘腿品茗,漫论茶道,临枰拈子,笑赏樱花。本田大将太年轻,刚刚开始享受生活。可能他真的应该睡上八年,再用两年去面对太空寂寞,保养精力,期待未来,但是作为一个无限效忠天皇的军人,即便是劳累而死,也决不离开神圣的岗位,何况仅仅是十年的寂寞生活呢。本田大将真是左右为难,却不悔选择。

  在每艘星际飞船上,都有许多科学家。本田大将想,作为一名科学家,还能摒弃地球人欲望享受的念头,潜心于单调重复的研究中,闭门造车,自得其乐,甚至面对一长串抽象无比的算式,都能饶有兴趣的打发漫长的日子。

  军人和政治家却都不能,他们天生就要在人群中生存,斗争,或筹划,创建功名,享受荣誉。千叶公主久久未归,地位尊崇的本田大将难得有知心朋友或同僚聊天度日,而那几位不愿被休眠的科学家只埋头于他们枯燥无味的宇宙观察,思考,计算,检查理论,没完没了的争论结果。除了偶尔碰头交谈一点飞船各方面状况之类的公务事之外,他与他们再无多话可说。本田一郎象一头雄健的千里马,日复一日闭塞在狭窄的马厩里,憋得难受。

  军途亨达的本田一郎一直独身。他把绝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军营里,用不到别人一半的时间完成了军职升迁,升到了本职的最高位。虽然单身,并不妨碍本田一郎拥有一些女人,她们中间不乏漂亮迷人的尤物。一个专飞旧金山和横滨越洋专线的空姐,是他最喜欢的女子,一次分别时,他抑制不了激奋,还送给她一首徐志摩的诗——《赠日本女郎》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这首小诗写在一把薄绢折扇上面,这把折扇也是本田一郎的喜爱随身之物。不幸的是,折扇在飞机的冲天大火中化成了灰烬。本田一郎为此整整伤心了一夜,捧着折扇半遮脸,娇柔不胜的空姐相片,好多夜,本田一郎夜不能眠。

  把飞船日常管理交给飞行部长后,本田一郎大将和他的助手,防卫厅高级官员丰绅正雄,以及一位议员,执政党的总干事长高贸见,三人着力于关于军衔的暂时更换和一些人事任命的工作。这三人和科学部长带领着的那几位科学家都较少聚会,只有一位釜山人,名叫朴泰愚的生理医学家,因为时常都要检查身体状况,配比食物,安排作息时间和确定锻炼身体的方式和数量,所以本田一郎与朴泰愚有过好几次见面。

  朴泰愚博士不苟言笑,工作勤恳,他的本国同胞在太和号飞船上有一百多位,全部是当代杰出的科学或工程领域著名科学家,没有一位是政界人士。其他国家的科学家能够登上太和号飞船,不能不说是国内温和务实派创造的一个奇迹,他们力主用容让和道歉的实际行动来消弥多年来纠缠不清,甚至越搅越浑的民族隔阂与相互仇视,以至于不惜有条件的牺牲一定利益。这件事情便是诸多事情中重要的一件。

  但是异国的众多人中,只有朴泰愚博士一人没有进入休眠。原因说起来非常简单。朴泰愚是一个富于创见的生理医学家,尤其在太空特异环境中的生理研究方面颇有造诣。他给本田大将的印象是城府颇深,难以捉摸,工作勤恳低调。不过朴太愚博士有个建议得到了本田一郎大将的欣赏并采纳,那就是为了防备在失重环境里,人体肌肉萎缩,他要求飞船上行动着的人每隔十个小时左右,都应该使用橡皮筋或弹簧拉力器,定时定量的锻炼身体,为此,博士创立了一套太空健身操。本田一郎大将将这一建议转告了其他八艘飞船,一下子好评如潮。朴泰愚心中窃笑,他创建太空操的念头不过来自于太极拳的启示,或者说,模仿。

  与太空旅游中的千叶公主一直没有联系上,成为本田一郎最大的心事。仅从掌握照片上看,他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确定谁是千叶公主。凭目前的医学水平,通过基因克隆器官,再进行换皮整容,可以达到面容非常相象的地步,而手术留下的疤痕也几乎看不出来。千叶公主究竟在哪里,究竟能不能在飞船快速加速之前到达呢。

  这时候,侍卫官加和正夫少佐进来报告说,有一艘小型旅游太空船准备对接登船。这是一艘本国的飞船,已通过验证,船上人员身份暂且不明,请求本田一郎主管核查批准。

  “还有多远?”

  “一百多千米,正减速靠近。”加和正夫嗓子有些沙哑,可能是加班和紧张的原因。

  依两艘飞船相对速度而言,可能二十来分钟以后就要进行对接了。

  “你到对接舱入口那里去,加强警戒。我要亲自再次验证。”这是第一艘对接的飞船,本田主管格外的认真严谨。

  “哈依。”加和正夫转身立即带领两位侍卫去执行命令。

  加和正夫是本田亲自选拔并提拔的侍卫官,本田喜欢从士官学校而不是从名牌大学里挑选部下。在用人上,本田一郎信奉松下幸之助的原则,不重点使用最出类拔萃的人,而是重用才能只及最优秀人的百分之七十的人。他激励并将这些人调动到最大限度地工作的地步,所以既获得了用人成绩,又避免了恃才傲物的优秀人才对他执行操纵的影响。他觉得对于天军这个军种,自己就像松下公司的松下幸之助一样,本田一郎不仅作为一个非常重要的创始人之一,而且要作为创建了经典管理规则的元勋留名于世,这一点上,本田家族对他的影响颇深。

  本田一郎的祖父和叔父都曾经获得过日本企业的最高奖,——“戴明博士奖”。戴明,这个被日本人请去帮助他们改善质量的美国人,几十年以前,与本田家族私交甚好。就读京都大学的时候,本田参与了进入公司实习管理的活动。他从最底层做起。当时,一个课长交给他们几个学生的第一件事是冲洗五星级宾馆的厕所。课长要求必须洗刷七次。几个学生议论一番后,洗过五次交差,课长检查时,问是不是按照他的要求做了,学生们心照不宣的齐声回答说已经按要求做了,课长便立即堵住放水口,往马桶放满了水,要学生们每人舀一杯喝下去。学生们哪敢动手,都被吓住了。课长当着他们的面,重新将马桶刷洗了七遍,然后放满水,舀了一杯,慢慢的喝下去,然后严厉呵斥道“这才叫做洗干净了”,课长咆哮如雷的时候,学生们都胆战心惊,严厉的课长只差给这些愣头青的大学生们一人一记耳光。

  从此本田知道了什么是认真,一丝不苟。尽管后来转了大学,这种严谨认真的习惯却完全了保留下来,一直到他成为最高长官(当然还没有到来的千叶公主要除外)。

  正是这种认真的做事原则,才让本田一郎决定在飞船进入无动力飞行之后,也要亲自管理飞行。也正是这样,漫长的路程,难捱的孤寂,才令他感到莫名的恐惧。先前,在地球上服役时,他办公室里一个出国留过学的女人,高级文员,很受他喜爱,他也曾经打算带她到飞船上来,可是一次他看见她坐在办公室里翘起二郎腿,这太不象是传统的日本女人了。本田一郎上前踹了她一脚,并从此打消了这个念头。

  加和正夫少佐曾向他悄悄提议找些类似于AV女优的女人来解解饥渴,为此被他赏给左右开弓两记清脆响亮的耳光,虽然本田内心其实也有这种潜意识的渴望。休眠的人中能找到这样的人吗?上个世纪军营里这类事情被整整骂上了一百年还未休止,他不敢也不愿冒天下之大不韪。飞船里人不少,可绝大部分都进行休眠了,在本田一郎看来,总有一分人间地狱冷寂无比的感觉。

  加和正夫少佐始终没有忘记要替本田找一个贴身女人的想法,始终记挂着这事。是本田一郎将军使他实现了从军的愿望并且一路顺风。没有什么战功,却年纪轻轻做到了少佐。加和正夫自小就不甘于平凡,不甘于做一个公司里的小职员,混到退休后拿着丰厚的薪俸安享晚年。生如樱花,只要能灿烂地绽放。他的祖父,神风特攻队队员,脖子上系着白色围巾,驾驶着零式飞机猛冲猛撞,葬身于冲绳海底时,虽然身殒体灭,却已经把樱花的魂魄遗留给了后代,使他们一颗心总是动荡不安,饱含渴望。

  不过,十来个小时之前的一个梦,使加和正夫少佐感到困惑和一丝迷茫,怖栗。

  梦中,他走进了神社。与别处一样,这里没有大门把守,神社入口处的一个大石墩上,树立着一根灰色柱子,“靖国神社”四个大字深深勾刻在柱子上,看上去沉郁顿措,给人震撼。

  神社里人很少,非常清静,就是咳嗽一声,都象震动了什么,令人不由得四下张望。路边两旁的木架上,挂着许多祭奠用的白色小灯笼似的东西。再往里面的几间房屋都房门紧闭,其中一间房屋的石门前,摆放着用石头雕刻的空军战士,以及战马和大炮。神社里面有条很长的路,两边大树参天,树尖交错在一起,整条路都被遮掩住了,大白天,也显得阴气沉沉的。

  渐渐的,雾气不知从哪里涌出来,而且越来越浓。加和正夫已经不能辨清方向,手中拿着准备敬献的柏树嫩枝越来越凉,竟然冷得浸骨。他停下了,正疑惑为何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景象出现。然后,他面前耸立出一些高大的灰色建筑,它们似乎具有哥特式的尖顶,毫无声息的就出现了,尖顶也消失不见,它们好象原本就在那里,只是他没有看见罢了。

  这些高大的建筑具体是什么,却越来越模糊不清,而且越来越近,好似他伸出手都能触摸到。他果真也就伸出了手去,但是建筑物却不断的坍塌了,不是他触摸的原因,高大而模糊的建筑垮了,坍塌了,一块块水泥状物,一团团灰尘,直往下落,那段柏树嫩枝也变成一段燃烧过的灰棍,四散落下。他惊愕之下想跑开,两脚却迈不动了,于是他越来越感到胸闷气紧,象是被什么紧紧地压住了。直到他惊惧醒来,四下一望,有什么呢,只是死一般的寂静。

  加和正夫深深吸进一口气,好摆脱梦魇的纠缠。飞船里,负离子含量充足,总让空气带着清凉的气味。在对接舱入口处通道里,加和正夫少佐要监视从旅游飞船上进来的人,要对他们进行严密的安全检查,因为仪器总是疏忽了人的脸部表情,现在,有了加和正夫密切的监视,等于多加了一道缜密的检查。此时此刻,事关重大,每一处都不敢掉以轻心。

  旅游飞船发送密码指令后,本田一郎和丰绅正雄,以及议员高贸见,飞行部长等,都呆在主控制室里观看第一艘飞船对接。他们核对了飞船的型号和对接密码,证实的确是一艘日本本土的旅游飞船,船上人员也都是安全系数合格的人。登船的人共有五个,其中有三个年轻女子,没有任何有关资料,但是的的确确是地球日本本土发过来的登船名录上有的。

  这令众人有些不解。但是再翻翻后面的一些名字,还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本田主管断定首相和军部共同拟定的名单的意思是,这些人应当是高级官员或富豪贵族的子女,或者是俊秀清丽的影视明星,作为新星球上民族传承的母系族祖而登船。

  这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本田大将想道。他不露声色。如果这个秘密飞船上就他一人猜到,那也并不是什么坏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过,加和正夫少佐或许应该是个例外。

  在安全通道里检查完后,登船的人要再次抽血检验DNA,以确定个人身份无误。之后,这些人才能完全去除安全警戒。经过十来小时,身体调整检查之后,要么进入休眠状态,要么加入飞船服役。

  加和正夫少佐一双锐利的小眼睛观察着入船的每一个人。每个人尽管已经过了多道检查,面对少佐鹰隼般的目光,还是不由得生出紧张之心。

  新登船的人中,一个年轻女子引起了少佐的注意。从名录上看,那女子叫夏雅惠子,虽然面带倦容,仍旧不掩清秀之态,尤其是隐隐露出一分高贵傲气,她对加和正夫少佐的严峻神情仿佛视而不见。夏雅惠子模样很象十三岁就走红的明星夏烧雅,加和正夫少佐读中学时,是看着夏烧雅演的电影长大的,可是如今夏烧雅已经六十多岁了。少佐心中一动。

  “请夏雅惠子小姐到侍卫长办公室来。”加和正夫严肃而古板地说。

  夏雅惠子回头,示意后面另一位年轻女子也跟着同去。加和正夫伸手拦住,说:“你是菅谷沙子小姐吧。只需要夏雅惠子小姐一个去。”

  夏雅惠子听从了加和正夫的指令。

  第六集

  长时间的太空旅游,最寂静最虚无的环境,没能抹去爱情的伤痛,夏雅惠子只是在冷清寂寞的太空中学会了忍耐。地球战争她一知半解,只知道她必须立即登上太和号飞船,并与本田大将见面。她跟在加和正夫后面,一声不响。她认为这是本田一郎主管在已经确实了她身份后的特意安排,加和正夫少佐是来迎接她的。和旅游飞船相比,太和号飞船简直就象宽敞的游乐场,新鲜的环境让夏雅惠子感到舒畅。跟在少佐身后,夏雅惠子眼睛时不时的溜来瞟去,只有身体姿态保持着矜持。

  侍卫长办公室三米见方,十分狭窄,仅能让人站立而已。事实上各个飞船从来也没有一张供人坐下的椅子,在失重环境中坐下是个奇怪的概念。各式各样夏雅惠子没有见过的新式武器别在墙壁上。每件武器都有醒目的型号,两位侍卫长官只要往电脑里输入型号,各种武器的性能和使用方法便一目了然。

  到这里干什么?夏雅惠子忽然察觉出加和正夫带她到这里来的目的,不应是本田的意思,或者只是加和正夫个人意志,本田等人都还不知道什么。

  她冷漠的等待着加和正夫进一步的举动。

  “惠子小姐是哪儿人?”加和正夫转身后直视着夏雅惠子。

  夏雅惠子十分不习惯这种来自男人的直视。身后狭窄的伸缩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一点也觉察不到。她有些恼火加和正夫的无礼。

  “请问惠子小姐在地球上订亲了吗?”见第一个问题没有回答,加和正夫干脆更加直接。

  “请问你怎样称呼?”夏雅惠子反问道。

  “加和正夫少佐,两个侍卫长之一。惠子小姐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不是值班长官?”

  “不是,是侍卫长。值班长官不会亲自接待登船的人。”

  “嗯,的确是这样。加和君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呢?”夏雅惠子打起精神,回到原题客气的说。

  “这么说,惠子小姐是打算回避呢。可是你必须回答。”

  “如果,你告诉我理由的话,或许我愿意回答?”夏雅惠子醒悟了一些。

  “好的,既然惠子小姐干脆,我也不转弯抹角了。我们神圣帝国的本田大将,至今还是单身一人。飞行过程十分漫长,所以请惠子小姐,做本田大将的贴身秘书,照顾本田大将的生活起居。”

  夏雅惠子总算明白了加和正夫的言外之意。

  “如果我不愿意呢?”她调皮又挑弄的反问。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为了神圣的帝国,每个人都要无条件的服从,不能持有异议。”

  “可是我不是军人。”

  “飞船上实行军事化管理,每个人都相当于军人。”

  夏雅惠子突然想要发笑,她脸上天真的表情容易叫人联想到她已经准备服从了。她立即意识到这不是游戏,一下严肃起来,目光凛然,不可侵犯。

  “加和君显然是强人所难了,我要见本田大将。”

  “在惠子小姐没有答应之前,不能见到本田大将。”加和正夫取下了激光/电击/眩光三用枪,晃了两下,“如果惠子小姐吝惜身体,我只好对不起了。”

  夏雅惠子顿时紧张起来,一种万万没有想到的境遇使她一时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加和正夫进了一步,夏雅惠子则退了一步,贴住了墙。她已经无路可退,而且无重力环境使她后退时不能立即停下来,她整个后背都贴上了墙,腰间被一块硬物顶了一下。

  夏雅惠子立即摸了出来,加和正夫以为她将有什么动作,迅速地打开激光枪的电击开关戳了过去,刚伸出半截,离夏雅惠子身体还远着呢,却一下定住了。

  夏雅惠子一只手举起了一颗晶莹剔透的钻石,蓝莹莹地直刺人眼,它象著名的库利南1号钻石一样呈水滴形,每个切削面都反射或折射着光芒,因此显得璀璨夺目。好大的钻石,看样子重量超过了四百克拉。

  “我是千叶公主。”她叫道。

  加和正夫猛然一惊,脑子怎么也转不过弯来,突如其来巨大的变化使他一时里竟然懵住了。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蓝精灵钻石,它有六十四个切削面。我是千叶公主。立刻让我见本田大将。”

  她真是公主吗?蓝精灵钻石璀璨的反射光不容置疑。这颗钻石乃是千叶公主出游时,唯一告诉了关系亲密的堂兄——皇太子,皇太子暂时交与她,以在茫茫太空中做避邪保佑之物,如今倒成了一眼可辨的重要凭证。

  但是加和正夫少佐一时里脑子竟转不过弯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哈依!”头也随之僵硬的往下一低。

  本田大将和丰绅正雄,议员总干事长高贸见,飞行部长等几个最重要的人物都齐聚在了主控制室。他们面前站着夏雅惠子。蓝精灵钻石没错,照片也很快在众人手中传递了一遍,容貌和照片上比较接近,但是夏雅惠子本人更清瘦一些,面色显得有些苍白,因此也不能完全说就是千叶公主。

  看过了蓝精灵钻石,几人仍然不能确认夏雅惠子的身份,他们之中只有议员高贸见见过千叶公主,那还是在一个皇族聚会上,那天是天皇生日,人员众多,难以仔细记住。看过了真人面容,议员一言不发谨慎地退到了一边。他们在等着最后的DNA化验结果,那也是最重要的证据。场面显得有些沉闷。

  二十多分钟过去了,终于送来了检测结果,夏雅惠子即是皇族唯一幸存者——千叶公主。

  “直接验证DNA就完了,干吗要先费这多周折。”千叶公主被打量了好久,非常不满,抱怨道。

  “公主殿下请见谅。自从公主不告而别之后,在动乱的时局中,也曾经有人出来冒充,而且长得和公主一模一样。在没有初步验证之前,没有必要对每个人都进行DNA检测。”

  议员出来解释说,相对于军界而言,他是与皇族走得比较近的,知道的也多一些。其实他心里还有一个意思没有说出来,每个人自称是公主,就要去深深追究一番,这事要闹腾开了,天潢贵胄颜面何存。

  所有的人,在议员的指引下,马上对千叶公主行见面大礼,因为难以整齐同步和准确控制身体动作,那场面十分滑稽。完后,本田一郎大将拿出一个黑色的特级机密袋,当场启封。机密袋由首相亲自验封加印,盛在钛金属匣子中,里面装有千叶公主的所有资料,也包括DNA资料。几个人再次将这份皇家绝密材料与刚才的凑在一起逐条的核对。没错,一点没错,夏雅惠子就是千叶公主,她出门远行时为了避免皇族的人很快查出自己的去向,特意取了另外一个日本名字,菅谷沙子则是她从前的侍女。皇太子为此整整为她隐瞒了一个月的秘密。

  本田一郎拿出机密袋中另一份文件,那是一道御旨,他双手捧着,献到千叶公主跟前,毕恭毕敬的说:“尊敬的陛下,这是天皇的遗命,请过目。”

  “陛下?天皇遗命?”千叶公主大惑不解。众人的注视下,她缓缓打开御旨,仔细地看起来。

  难道,天皇伯父真的驾崩了?难道地球皇族的人,真的已经全部殉难?难道自己鬼使神差的成了新任天皇,又悲又惊,一时间千叶公主竟说不出话来。在历史上,四百多年前,推古38岁时,被争皇位闹得不可开交但又势均力敌的儿子和侄子共同推举为天皇,成为历史上第一任女天皇。推古天皇精明而宽容,执掌大权36年,弥合了皇室内部的裂痕,社会也因此而获得了稳定。从历史上看,虽说女天皇古已有之,但是千叶公主不敢相信年轻的自己也能力挽狂澜,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更多的是皇家礼仪,而不是政务处理。除血统身份外,能力,经验,威严,政治智慧,一点都不具备,何况目前局面还是如此混乱不堪。

  “太空舰队总部还在等着你的消息。本土军民更是都在翘首以望。”议员、总干事长高贸见看见千叶公主半天无话,赶紧提醒说。

  “你们就说——我已经回到太和号飞船,但是身体极度不适,暂时不与总部见面。”千叶公主似是商议,又似下令。

  “那,如何回答政府和人民呢?”

  “稍待几个小时,我要再看看皇旨。”

  本田大将和议员等人不明白千叶公主深意,也不知道这是否也是密旨上的内容之一,但是不能违抗,恭敬的退下。接下来对外发布了千叶公主已经回船,但是身染微恙,暂不露面这一消息。

  千叶公主来不及悲伤,更来不及去回想使她伤心地离开地球到太空旅游的缠绵往事。她需要很快作出决定,是另乘旅游飞船回到地球上呢,还是随太和号星际飞船奔赴茫茫宇宙,如果是后者,她可能永远见不到地球了,还有那个给她带来伤心爱情的海军上尉。

  不过,休息了三四个小时后,千叶公主有了答案,这个答案也是天皇的旨意,它写在密旨中,只有千叶公主一个人看到了密旨。虽说密旨由议员高贸见从地球上送来,一直交由本田一郎大将保管,但是他们都对密旨的内容一无所知。

  “天皇的旨意是,我将率领太和号加入太空舰队。”

  “那,本土怎么办。”既然本土要求他们称千叶公主为天皇陛下,本田等人对千叶公主率队离开地球产生了不解。

  “当然会有解决的办法。”

  几位生理及医学科学家,组织了一场简单却又高尖端的手术,朴太愚博士也参与了,有两位医生甚至是被从休眠状态下唤醒,稍作身体适应调整,就参加手术。奇特的失重环境使他们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紧张和艰难。

  整个手术过程,仅仅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议员高贸见庄重地接过了金色的匣子,里面盛有克隆用的胚胎干细胞。他带着匣子乘上了返回地球的飞船。用不了多久,地球的本土上就将诞生一个血统纯正的皇太子。这个皇太子,将是本土上的天皇。

  加和正夫少佐这段时间一直惴惴不安,他竟然差一点儿就做了即使剖腹十次都难以洗赎罪孽的事。他竭力的要找一个机会去表现忠诚正直,可是千叶公主似乎忘记了从他那里曾得到的羞辱,只字未提。千叶公主越没有动静,加和正夫少佐就越不安。暴风雨之前的平静才最使人担心不已。

  千叶公主上了飞船就闲不住,随时都在巡视飞船,最小的寝食问题都亲自过问,又不断的与本田等人商议,从交谈和征询中获取必须具备的知识。她必须使自己迅速地成长为一名称职的领袖,她要求任何人都不得称她为天皇陛下,在没有正式加冕之前仍然叫她公主殿下,可是,这个重要无比的仪式,按千叶公主的设想,要等到到了巴纳德星系后,确认那里有适宜生存的行星,再踏上了坚实的土地后,才能选择一个恰当的时刻举行。

  有那个时刻吗?千叶公主冷冷的设想起未来岁月。带着一颗伤痛的心进入了太空,旅游只是逃避。她原来想,或者自己只是对海军上尉的感激和崇敬,在那个迷茫危机的时刻幻化成了爱情,随着时间推移和个人的成熟,她会忘却那段恋爱,并且发觉他们确实是不恰当的。但是后来她发现这样想错了,海军上尉坚强的臂膀,坚毅的脸庞,温和又爽朗的笑声,她真是难以忘怀。她便只有让自己冷漠,不断的嘲笑自己。登上太和号飞船后,短短的几十个小时,难以置信的变故使千叶公主从冷漠更走向了坚强。

  “最后一艘飞船在十多小时后对接,停留两三个小时后驶向地球。一切就此完结了,然后我们要开始加速。”本田一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身后,很柔和的说。

  千叶公主掉头看着本田,一言不发。

  本田继续问道:“公主殿下决定了吗?这是最后一艘可以返回地球的飞船。”

  “已经决定了。最后这艘飞船的机长,我要亲自接见。”

  “哈依。公主殿下是要带什么东西回去吗?”

  “是的,带去一片祝福。”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根本不去在意和同情人类的挽留。人在需要更多时间去好好地思考未来的时候,它总是无情的迅速溜走。在飞船对接口通道,机长送来了最后一位登船者,即将返回地球。千叶公主亲自来送行。

  众人默默无声的走着,舱口越来越近,一去不复返的时刻也越来越近。突然,一个清瘦的身影扑向千叶公主,说是扑,由于失重,其实比较慢,只是由于袭击者的心急,身体已经前倾几乎要摔倒了。

  另一个身影显然要敏捷得多,从横里穿过来,挡住了去路,袭击者一柄锋利的刀,也插进了他的腰部,他使劲一撞,袭击者就倏地后退,两脚离地飘向了空中,悬浮起来,手和脚还在使劲的蹬、抓。

  立即有警卫扑上来,电击枪戳出,袭击者一阵痉挛,“噫”了半声,在空中下意识瞪了几下,便失去了知觉。

  这时候,喷射出来的血,成几十颗深红的血珠浮在空中。加和正夫少佐笔直的站着,手捂腰际,强忍剧痛,等着千叶公主的旨令。

  最后一艘飞船的机长回程的仪式稍稍作了些变动,没有耽搁多久,那艘小小的飞船便脱离,渐渐消失在黑漆漆的宇宙中。

  受伤的侍卫长加和正夫少佐伤势并无大碍,杀伤他的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这种刀带在朴泰愚博士身上并不碍眼,恰好是先前准备手术但没有使用的,被博士趁机藏了起来,成了凶器。文质彬彬的朴泰愚博士竟然是一个敢于舍身的凶手。

  “你谋杀公主殿下的动机是什么?”临时审讯室中,丰绅正雄问。

  “我不是要谋杀天皇。根本不是。”朴太愚辩解道。

  “那把手术刀可是很容易就致人死命,加和正夫少佐的血就是证明。”

  “我只是想逼你们的天皇做一件事情。”

  “逼天皇做事?”本田一郎听得糊涂,他正为自己的过错懊恼不已,如果千叶公主借此事免了他的职,他都无话可说,当然他也可以抗命不遵,因为天皇没有被赋予这一权利。或者,天皇是不需要被赋予权利的。本田脑子里缠绕不清的交织着一系列的问题,越弄越糊涂。他瞟了一眼旁边的千叶公主,她一直不说一句话,面色凝重,听着审讯。

  “什么事?”本田问。

  “这么说,你仅仅打算要挟持公主了?”丰绅正雄同时说。

  “我要天皇写一封认错书带到地球上,这是唯一的机会。”

  “认错?荒唐。认什么错?向谁认错?”

  “向我,向我代表的劳累致死的劳工们。”

  “谁是劳工?”本田一郎大将越听越茫然。

  “我的曾祖父,在二战期间,被你们抓到北海道去做劳工,后来就死在那里。还有好多好多的人,你们要对战争负责,可是你们一直不知羞耻的否认罪恶。”

  审讯的几个人都对劳工这段历史不甚了解,彼此相望。

  “那么久的事了,为什么还要纠缠不休?”

  “不,你们必须公开认错,诚恳道歉。我也是才知道千叶公主是新任天皇,是唯一的继承人。只有天皇的认错才是有用的。”

  “胡说,天皇怎会认错。”丰绅正雄厉声道。

  “天皇为什么不能认错,你们为什么一直不去反思。别拿眼睛瞪着我,我不怕的。”朴泰愚倔强的把目光对视了过去。

  丰绅正雄真想立即就处死朴泰愚博士,在丰绅正雄看来,妄图刺杀或者挟持千叶公主,未来天皇,是可以判处死刑的。他向千叶公主悄悄的进言几句。

  此时,千叶公主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历史的仇恨绵延了一个世纪而不绝,令她暗自唏嘘。她遥想起推古女皇,在脑子中把这位空前绝后的女皇事迹一一的联想起来。推古女天皇没有对曾与自己的儿子争过皇位的圣德太子秋后算账,反而将他立为摄政王,辅佐自己执政。她通过自己的宽容,弥合了皇室内部的裂痕,在她执掌大权的36年中,皇室内部再未发生争夺皇位的动乱,社会也因此而获得了稳定。推古天皇又不遗余力地推广佛教,教化众民,去除戾气,还曾4次派使团访隋,加强和中国的联系,另一方面,在国书中一改以往甘为中国属国的提法,要求与中国建立平等的外交关系,试图与中国平起平坐。正是推古天皇这一系列举动,随着大量汉文化的输入,日本迎来了历史上第一个文化繁荣时代———飞鸟时代。

  于是,千叶公主觉得自己明白了该怎么做。

  从丰绅正雄的表情,本田一郎大将也猜得到他会向千叶公主进言什么。本田离开站位,也悄悄向千叶公主说了几句,他不能让自己身为一个飞船主管,却事事让防卫厅的官员丰绅正雄抢得先机,太空中可是本田大将的地盘。

  “现在,已经有了审讯结果了,判决,放到以后再说吧。先把朴泰愚实行休眠。”千叶公主作出了决定。

  本田一郎心中暗自得意,千叶公主采纳了他的建议,而且,他开始觉得他能够更多地影响千叶公主,她毕竟是一个年轻而缺少魄力和经历的新天皇。千叶公主登上飞船并决定留下后,给他带来的所有不顺不快之感觉开始消减。千叶公主刚把决定留下的结果告诉本田一郎大将时,他吃惊不已,公主留在飞船上意味着剥夺了他最高统帅的地位。现在,信心重新回来了。

  “我是本田一郎大将,新时代的开拓者。”一股勃大的狂想火焰在本田的胸中燃烧起来。

  第七集

  神龙号飞船上,海军中校徐豹的申请报告没有得到神龙号飞船主管杨若的同意。神龙号飞船上的值勤军人,每轮休一次班后,就要进行一个小时的开会学习,通过学习,统一思想,还要写出学习心得,检查登记。杨若主管一发布开会学习命令,就引起下面一阵议论,好在立即被郭宁制止了。飞船的书记员毫不通融地记录下每个人上交资料的情况,顺便警告那些牢骚满腹的人说,这将作为以后晋升军衔的必要和重要凭据之一,不照章执行者后果自负。

  这事让所有的军人都郁闷不已。他们共同推举了徐豹想请个假试试,看能不能借机逃避一下。尤其是来自蜀中的一个机灵果敢的上校聂风霜,反对最烈,竭力怂恿着大伙反对这些浪费时间的可笑的形式主义框框套套。“没有纸张,这些太空八股文也不能做纸钱来烧祭呀。”事实上当然不能,所有学习心得体会的笔记,都是存在记忆棒里面,由电脑处理的不用纸张,。聂风霜上校恶毒的话引起了在场军人们的共鸣。

  可是徐豹中校不仅未获请假批准,还挨了一顿训斥,训斥他的是总参谋部的中将郭宁。徐豹递交申请的时候,恰好郭宁中将也在场。郭宁中将作为社科院院长、国家科学发展委员会主任杨若的副手,无条件地维护了最高主管的威严。

  “我只是想请假两个小时。作为海军中校,我个人觉得,航天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充满不测。用这点时间,我需要补充有关航天知识。将军,这就是我的理由,特殊时期,时间是不能白白浪费的。”徐豹仍然辩解说。

  “特殊时刻,思想学习更不能放松。”杨若有了军界的支持,胆气更壮,他让书记员把这句话传遍了全飞船。书记员庄严刻板的表情,总令具有点世界历史知识的人联想到古埃及留传下来的盘腿书记员雕像。与这样貌似大公无私的执行者争辩是没有结果的,而自从徐豹受到训斥之后,普通的值勤者想要面见杨若主管更难了。事情就此平息下来,之后,果真没人再去把那些不满的言语流传了。

  徐豹受到了公开的惩罚,被罚抄飞船值勤人员行为条例准则一百遍,为此飞船还拿出了极为珍贵的一叠纸张,供徐豹使用。这得花去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因此徐豹值班都被人代替了。

  徐豹中校二话没说,提起笔就去完成他的使命。抄写的间隙里,眼疲手软的时候,免不了东思西想,徐豹中校便回忆起在海岸防卫队度过的愉快日子。突然间,一个温娴如玉的名字跳了出来,使他心如鹿撞。

  郑莹!

  将近半年没有郑莹的消息了,徐豹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如此超大规模残酷的战争,更让他明白音信杳无意味着什么。黄海海面上翻腾的冰冷巨浪,卡在礁石中触礁倾覆的豪华游艇,都已经模糊了,唯一清晰的是郑莹盈盈的笑,真正只属于女人的笑,既高贵又腼腆。这些清晰的影像在他不经意之间就回跳出来刺激他,有时令他彻夜难眠。

  那段故事发生在去年十月,当时他刚参加国际军人大赛并载誉归来,在他就职的海岸护卫队中,他获得了上下一致的崇敬。一天,突然接到求救信号,是海事局转过来的,说有一艘游艇困于海上,这艘游艇因大意而未能及时回港,海上风云突变,风急浪高,游艇被巨浪袭击触礁倾覆,地点是一个珊瑚岛,必须紧急救援。由于风浪太大,暗礁如刀,救援船无法靠近,海事局已经无能为力,因此请求海岸护卫队直升飞机支援。

  徐豹和救援队驾着直升飞机赶到时,那艘白色的豪华游艇已经在礁石中被巨浪拍打了两个多小时。游艇可能是察觉到气象变化,准备回程,但是为时已晚,被海浪裹挟着推到礁岛边的,碰撞破裂。游艇后半截已经沉入水中,前头翘起露出水面一部分,艇身倾斜得很厉害,不抓住艇上固着物体,人几乎难以站住脚。这时,尚有两个人在艇上,一男一女,还躲在驾驶舱中等待救援,其余的人已经遇难了。

  驾驶舱的玻璃全都碎了,一个又一个的大浪不断拍打在艇身上,上面的人一不小心,随时可能被大浪卷走。温度很低,艇上的人浑身湿透,精疲力竭,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涌浪又高又大,救援船的确没有办法靠近,唯一靠近的可能是从直升机上放下软梯。

  软梯放出去了,直升飞机在游艇上空缓缓盘旋。舱内的人走了出来,可是风浪太大,软梯摇晃不停,艇上的人试了几次都没能抓到,最后一次,可能是那人已经没有力气了,一下跌倒,幸好及时抱住了栏杆,才没有掉到海里去,这一下把他的魂魄都吓飞了,再也不敢轻易去试。那个女子显然在体力上更弱一些。

  难道,只有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海浪卷走?

  “还能再低一点么?”徐豹问直升飞机机长。

  机长手在抖动,风很大,直升飞机难以掌握。他闷声回了一句。“不行啊,上尉。现在我们都已经危险了。”

  飞机的位置靠得太低的话,在大风的吹袭中,都有可能碰在艇上或礁石上。要是绳梯挂在了游艇上也容易出危险,那时只有割掉绳梯。徐豹想了一下,带上绳子出了机舱,一见风就是一个冷噤。踩上了软梯,风吹着他在波涛翻滚的海面上荡秋千,他象一只系在绳上的皮球晃来荡去,怎么也稳定不住。一级。又一级。艰难地往下滑。终于到了软梯的尾头。危险也在此时达到了极至。

  在风的搅动中,徐豹来回晃荡,有时候,腾起的惊涛骇浪将他完全吞噬进去。他离游艇最近时,只有不到一米。机长手心都紧张得出汗了。距离,稳定,稳定,距离——保持住,上尉的生命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稍一不慎,撞在游艇或者礁石上,后果不堪设想。可是,现在的直升机怎么就那么难以平稳控制呢?

  徐豹将绳子的一端系在软梯的尾端,另一头系在腰上。风浪太大,他试了几次都找不到跳落的可靠地点。晃荡中有一次还撞到游艇舱顶,他的左脚踝突然一阵钝痛,随即就因冷得麻木而不觉了。

  艇上的人开始绝望了,他们甚至没有力气挪动一步。时间越久,救援成功的可能性越小。

  徐豹有点头晕恶心,浑身被大浪浇透,开始还是冷,起鸡皮疙瘩,渐渐的偶尔会打一个哆嗦。徐豹脑中十分清楚,他只有冒险一跳。两腿夹着软梯,他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手,看准时机,猛然一越。绳梯没有承受力的支点,立即荡开,大大减低了他跳出的距离,徐豹没有着艇,擦着艇身落下,然而就在他将要落入海中的时候,他腰一扭,硬生生的在空中转了一百八十度,伸手猛的抓住了艇上栏杆。

  栏杆被他这么用力一拽,一头竟然断了,然而这给他延缓了一点时间。徐豹腰身一耸,手臂发劲,脚也点住艇身,借力一跃,另一只手也伸出去,刚好抓住了另外一根栏杆底部。很快的,手脚并用,徐豹爬上了游艇。巨浪使他几乎是匍伏着爬到了驾驶舱,然后一点点收短绳子,将软绳梯拉了过来。

  游艇上,仅存的两个人紧紧抱住破裂的舱门边,亲眼目睹了这惊险的一幕。

  那女子精疲力竭,加上一时激动,竟说不出话来。涛声很大,徐豹不得不震着声音说,男子哇啦哇啦跟他对话。徐豹一句也听不明白。

  “是日本人。”徐豹瞬间竟犹豫了一下,但也只是瞬间。他指着软梯让男子先上,可是那个男子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没动,他拉起女子想帮助她上绳梯。可是他也快要没力气了。徐豹摇摇头,心里却很佩服那男子的气概。

  徐豹凑到女子跟前说:“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女子点点头,很费劲的迸出了一句沙哑的话:“能。谢谢你。”

  她说的是中文。徐豹裂嘴笑了:“叫那个男人自己先上软梯,我随后和你一起上去。”

  “嗯。”女子有些不解,盯着徐豹。

  “你们都没有力气了。我救不了两个。他是男人,勇敢一点。自己先上吧。最后的一次了,就会成功了,别怕。”徐豹对那个男子挤出一丝笑,鼓励他,又伸出手指做了一个“V”。

  女子对男子嘀咕了几句,男子才开始行动,上了软梯之后他还不断的回头来看艇上的情况。“多么真诚的情人。”徐豹冷笑着,真想在那男子屁股上踢上一脚,来回报他的磨蹭。

  徐豹用多余的一段绳子将女子紧紧绑在背上。隔着还比较单薄的衣裳,两人的肌肤好象紧贴在了一起。这样一来,徐豹终于可以空出双手与恶浪搏斗了。一步一步的爬,徐豹站起来了,开始上软梯了,一个浪头,一个趔趄,背上的人也一滑。徐豹大叫着,让女子紧紧抱住自己肩膀。一步一步,他蹬住绳梯往上爬。往下看,游艇在白色的碎浪中,时隐时现。一点一点向上,终于爬进了直升飞机舱门。

  “中校在为刚才的事闷闷不乐?”

  徐豹从回忆中一下惊醒,原来是郭宁中将来看他。他不好意思的一笑。

  “军人必须无条件的服从上级。”郭宁意味深长的说,“我也得遵守纪律。”

  “我不会再给将军添麻烦。”徐豹给以坚决的回答,“我们都还能够忍受。”

  郭宁转身离开,嘴角不被察觉的飘过一丝笑。飞船的速度越来越快,也将有越来越多的人进入休眠状态,进入无动力飞行期间,每艘飞船留守的人还不到十个。郭宁要在这之前就要做好创造一个新世界的准备。

  时间在流逝。哥仑布太空舰队跨越了太阳系外围的终端激波区,已经从上万颗直径在100公里以上的柯伊伯带天体身旁掠过。这个数目是整个柯伊伯带天体数的十分之一,其他天体尚自在太阳的另一面和侧面转悠。这也是舰队经临的第一个危险区域。

  舰队飞船所测到的太阳风速度从超声突降至亚声区域,这表明舰队已经进入了被称为日光鞘套的稠密太阳风壳层,它是太阳系与星际空间的分界层面。此时,舰队距离太阳已有约85个天文单位。飞船正在加速。

  时间逐渐过去,距离太阳约94个天文单位时,磁强计显示出磁场增强了2.5倍,宇宙线探测器探测到了来自远方超新星的高能带电粒子即银河宇宙线强度的增强,在终端激波区外,湍动和强太阳磁场使宇宙线发生颠簸,使它们好像来自各个方向而不是来自一个特殊方向,飞船探测到的正是这一实情。

  “我们的家园,就要别了。”希斯首先对告别太阳系作出了回应。

  诨号Xena,编号为2003UB313的太阳系第十大行星,在左前方大约一个天文单位,静静的望着这地球之子自由的经过它的身边。这说明哥仑布太空舰队已经跨越了太阳系的最边缘,进入了真正的星际空间。

  “代达罗斯号一切就绪。”泛欧盟的另一艘飞船首先向旗舰布鲁诺号发去信号。

  神龙号一切就绪

  哥仑比亚号一切就绪

  太和号一切就绪

  波将金号一切就绪

  好望角号一切就绪

  亚马逊号一切就绪

  恒河号一切就绪

  所有名录上的太空旅行者都已经登船,所有飞船都发回了信号,所有寂寞飞行的准备工作都已完妥,所有身置此境的地球人都必须从此以后了无牵挂。

  哥仑布舰队九艘飞船排开阵形,开始向56万亿公里之外,遥远而陌生的巴纳德星系进发。

  光之箭影,射入了茫茫渺渺的虚幻之境。

  一切感知,混沌于无知无觉的玄冥之渊。

  只有巴纳德星光,微弱而稳定,指引着迷茫无际的航行。

继续阅读:第四章:飞临阿喜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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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生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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